《月笼杀》途茗

44、番外·月痕

　　“你是不是又偷懒了？”过招之后赫阳蹲在地上，虽然赢了却很泄气，指控似的盯着月白。
　　“太累了啊，”月白递给他一个橘子，十二三岁的少年脸上有明媚灿烂的光采，还是会对人撒娇的时候，“每次一练功，胳膊腿都要疼上好几天，我娘都不逼我练武，你怎么每回见了我都要问啊？”
　　赫阳接过橘子，边剥皮边道：“我只是觉得做一件事要有始有终，不管结果怎么样，你得努力了才行。”
　　“说的对，向你看齐，”月白点了点头，随即又笑开，“可能是我一直这么懒散惯了吧。”
　　无忧无虑的府尹小公子，被千娇万宠着长大，本来也不需要担心什么事，所以也没有十分必要发愤图强，练功学武不过是因为他有一个武门出身的母亲穹山女侠，耳濡目染所以稍稍感兴趣，但是兴趣并不深。
　　赫阳正要再说道他几句，这时从外头走进来一个锦衣的少年，笑嘻嘻道：“程月白，我们几个约好了去游湖，你去不去？”
　　这是程月白的几个狐朋狗友之一。
　　“去啊，我正想出去玩呢！”月白跳起来，将要迈出门时又回头拉住赫阳道，“赫阳，一块去湖上看看风景吧？”
　　赫阳摇了摇头：“你玩吧，我要回去了。”
　　“那好吧，我先送送你，下次我去纯天宗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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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痕！”
　　一把长剑突然出现在眼前。
　　刚要往石阶上迈的宿痕反应极快的闪身避开，退后十余步，有点无奈的叹了口气。
　　持剑的赤袍少年编着一头骚/气的小辫子，剑式也花里胡哨，人却又无趣又执拗，每回见了宿痕不是打架就是打架，并非武痴的宿公子对此很是烦恼。
　　更烦恼的是，对方每次输了之后都要加上一句：“等我能赢了你，你就得跟我好！”
　　吓得宿痕次次都把他打的落花流水，绝不敢输给他。
　　今天也一样，宿公子虽然连个趁手的兵器都没有，赤手空拳接他的剑招却也接的迎刃有余，而且不想在家门口浪费时间，非常迅速的卸了对方的兵器，又补上了一掌。
　　不补上一掌不行，对方若有余力肯定还会再纠缠。
　　赤袍少年捂着被打到的地方瞪着他：“等我能赢了你……”
　　宿痕赶紧打断他，冷声道：“我不想跟谁好，谁也勉强不了。”
　　这个时候的他也不过十七八岁，平日里虽懒散随性，但也有几分尖锐的少年锋芒，极为灼人。
　　赤袍少年愣了愣，坚持把话说完：“……你就得跟我好！”
　　说罢板着脸走了。
　　宿痕“啧”了一声。
　　身后传来笑声，他转过身，看到画芊正坐在那雕刻着苍鹰的石碑上头。
　　“你不是跟谁都行吗？蓝颜知己那么多，跟他玩玩又怎么了？任他这么闹万一哪天闹大了让教主大人也难做啊。”
　　“我哪有那么随便？”宿痕反驳她，“我还挺有原则的，我的原则他一条都不行。”
　　“是吗？”
　　宿痕：“首先，我要随心所欲，谁也不能强迫我，其次，我不会跟什么王室皇族搞到一起，最重要的一点，他长的太随便了，而且审美诡异，跟我不是一个风格。”
　　画芊扶额失笑，道：“挺好的，就是要你这样，自由自在，不为任何人改变原则。”
　　“那也说不好，”宿痕笑道，“若是遇到一个绝世大美人，我倒愿意栽到他身上。”
　　“行了先别做梦了，”画芊跳下来，捶了他一下，“教主大人还在上头等着，骂你天天不着家呢。”
　　“你不是也一样？比我不着家的时间还多……”
　　宿痕同她一起上山，往弥罗神殿而去。
　　无拘无束的宿公子是很多人眼中的烂人，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原则还在其次，最让人厌恶的是他对人没有真心，似乎永远也不会喜欢上一个人。
　　而如果他真的能够喜欢上一个人，那些原则或许就不是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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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开始，只是贪恋于容色。
　　月白小王子在宿公子生平见过的人里拥有最出众迷人的相貌，还拥有一双迥异于常人的眼睛，气质也很对他的胃口，有这些条件在，他不可能不追逐，人人皆有爱美之心，他似乎是比寻常人更好/色了一些，所以格外执着。
　　可若只是因为美貌，大概很容易就觉得乏味了，当他忍不住想要在小王子身边停留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一次跟从前不同，有什么地方渐渐不对劲了。
　　不知不觉，竟然心动。
　　有太多原因，却不知究竟从何而起。
　　然后开始关注、殷勤、担忧、怜惜、还有控制不住的吃醋。
　　每一句话语都充满了渴求。
　　如果小王子始终不会心悦于他，那么他余生都不会再快活。
　　义军北上，弥罗大乱，他不得不回西泠收拾弥罗教的烂摊子，被困在内乱里不得抽身，看不到月白的每一天都觉得煎熬，找不回从前的半点随性洒脱，整日整夜都为月白的安危担心的要死，于是拼尽全力说服西泠王派出炙军团援助义军……他能做的太少，这个时候便悔恨起自己的无用，所以当弥罗内乱平息之后澹台落问他要不要接下教主之位的时候，他答应了，这在以前是他绝不会考虑也绝不会发生的事情。
　　手中没有力量，便少了护佑心爱之人的底气。
　　这些说起来有些好笑，宿痕原本不是这个画风的，他应该是与月白竹林重逢那夜明明心里激动的不行还要见缝插针的耍一耍流氓的风流纨绔才对。
　　然而流氓纨绔已经只是表象，掩藏在风流之下的唯有无法自抑的真心而已。
　　月白最清楚他的心意，不过该不爽的地方还是会不爽。
　　“太子殿下。”
　　月白同向他行礼的侍从点头，侧首淡淡的看了宿痕一眼，抬步朝自己的卧房走。
　　宿痕跟在他身边，多日不见，当真思念成狂，此刻只想紧紧把小王子抱进怀里，但外头人来人往，小王子定然不喜那种举动，所以他只好暂且克制。
　　一进屋子却实在把持不住了，宿痕钳住月白的腰，刚要做点什么，却对上了他的弯刀。
　　“还没有气完啊？小白？”
　　月白冷冷的看着他：“理解归理解，擅自离开我那么长时间，没有一点惩罚是不行的。”
　　宿痕眨了眨眼：“什么惩罚？你说，我都接受。”
　　月白扫了眼他的手。
　　宿痕连忙松开。
　　“过去，坐下。”
　　宿痕在他的目光逼视下走到床边端正坐好。
　　月白跟着来到他面前。
　　他一派冷然，脸上完全看不出心思，所以宿痕也猜不到他想怎么惩罚，便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说实话，宿流氓一直都喜欢小王子对他故作冷酷的时候，那越来越具有魄力的眼神一旦对上，就会让他心里升起一股隐秘的爽感，怎么说呢……很想被小王子虐一虐。
　　啧，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小王子满足了他不可说的愿望。
　　月白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根绳子，轻轻一扔，绳子落到了宿公子身上，月白一脸平静的俯身凑到了他耳边：“接下来都要听我的，不准有异议。”
　　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宿痕浑身一热，血液似乎都燃烧了起来，他轻轻笑道：“你的话，我哪里敢反抗？”
　　月白弯了下嘴角，把他推倒，拿着绳子跪坐在他身上，开始动手……
　　小王子这些年成长的不只是心智和武功，还有更多的其他方面的东西。
　　这当真是格外刺激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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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坤殿上月白把传国玉玺交给了萧画芊，待登基大典之后又与香霁卿告别，便和宿痕离开了帝都，一路游山玩水，一个月后到了西泠界痕山。
　　“蓝色的？”
　　纵马到了山脚下，抬头便看到一片瑰丽的山景，苍茫大气，妙不可言，翻滚的云雾下是幽蓝色的山体，透着一股深沉的玄妙感。
　　宿痕道：“如果是黄昏时在这个角度看，便是金色的。”
　　“这么神奇？”月白眼睛亮了起来，平素再怎么沉稳冷静到底还是个少年人，遇到新奇的事物便不免欢喜起来。
　　“所以是曾经降下过神谕的山，自有一些神奇之处的。”见他开心，宿痕便也高兴。
　　“如果在峰顶往下看是什么样的？”月白问。
　　宿痕笑道：“这个只靠说是不行的，明日我带你去爬最高的那座山峰。”
　　“好。”月白正要再问别的，余光看到一列身穿鹰隼刺绣的弥罗教弟子跑了过来。
　　“参见教主！”
　　宿痕抬了下手让他们免礼，问：“我娘在吗？”
　　“夫人在等候教主跟月公子。”
　　宿痕转向月白：“澹台落肯定是等急了，还让人下来接咱们。”
　　“那咱们去见她吧。”月白从马上跳下来，他面上不显，心里有点紧张。
　　宿痕笑了笑，下马走到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一同上山。
　　蜿蜒曲折的石阶还未走完两人便看到了一个色彩鲜艳的身影，身穿红衣的美妇人站在巍峨耸立的神殿门口冲他们挥手，还不等两人回应什么，她大概是觉得两人走得慢，便自己下了台阶跑过来迎：“痕儿！我的好儿子！”
　　声音十分之洪亮，情感十分之充沛。
　　宿痕：“……”
　　月白：“……”
　　这还不算完，她跑着跑着还张开了手臂，估摸着是要给她的好儿子一个大大的拥抱，宿痕只好无奈的张开手臂，等着跟她拥抱一下，哪知道她跑到近前却猛的一停，转开脸看向了月白。
　　眼睛亮晶晶的，仿佛里头有很多小星星：“这个漂亮的孩子就是小月白吧？”
　　月白不适应如此热情的注视，到嘴边的问候硬是没说出来，只能矜持的点了一下头。
　　宿痕失笑：“教主大人，你把他吓住了。”
　　“你才是教主大人！”澹台落回了他一句，跑到月白面前拉住了他的手，“我是澹台落，这混蛋小子跟你那个便宜姐姐的娘亲，哎呀真乱，反正咱们就是一家人！”
　　月白笑了一下，本想跟她行一个晚辈礼，奈何手被握的太结实，他抽不出来，只能嘴上道：“伯母好。”
　　澹台落道：“你应该叫我娘亲啊。”满脸都写着期待。
　　月白：“……”
　　宿痕上前把他的热情娘亲拉开：“小白饿着肚子呢。”
　　澹台落立马道：“我叫人准备了一堆好吃的呢，就等着你俩回来！”她又转向月白，“小月白都喜欢吃什么啊？喜欢什么娘亲都让人给你做。”
　　被排挤在外的宿痕有点吃味：“我知道他喜欢吃什么我跟你说，你别缠着他。”
　　“有你什么事啊？”前教主大人嫌弃了他一把。
　　三个人吵吵闹闹的进了弥罗神殿。
　　看得出来澹台教主是真的很高兴，一直都是喜气洋洋的，陪着他们一起吃了饭，又唠了很长时间，一直到了晚间她撑不住有些困倦了才去休息。
　　“是不是不习惯教主大人的热情？”宿痕问月白。
　　月白摇头：“伯母挺好的。”
　　两人也是奔波了一路，又被澹台落缠着吵闹了一下午，早已累的不行，稍稍洗漱之后便也休息了。
　　月白记着宿痕要带他爬界痕山里的最高峰，次日天不亮便起床了，收拾好衣物之后又把还迷迷糊糊的宿痕拽起来，特别积极。
　　只是两个人刚一走出房门便被拦住了去路，宿痕看到杵在那里编着满头小辫子的赤袍男子时脸色顿时就变了，冷声问：“谁把他放上来的！”
　　前来阻拦小辫子的弟子们心里叫苦，教主是说过不准这人进界痕山，可谁让人家是皇子呢？不好拦啊……
　　小辫子瞪了一眼宿痕，转向月白后目光立马变得仇视起来，倨傲的抬了抬下巴。
　　月白只感觉莫名其妙。
　　宿痕在他耳边道：“你先回房等我一会儿，我把眼前的事处理……”
　　他已经想好了要把这位借着身份的便利缠了他许多年的西泠皇子狠狠地教训一顿，不仅因为他总是不知进退这次还闹到小王子面前来，还因为这家伙早就娶了老婆却对老婆不管不问反而仍旧要纠缠男人……宿痕看他不爽很久了。
　　只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那边小辫子皇子便开了口：“宿痕，老规矩，跟我打架，等我赢了你，你就得跟我好。”
　　宿痕脸色沉了下来，目光冷的能杀人。
　　月白眯了一下眼睛。
　　小辫子挑衅的看着他。
　　“打架？”宿痕抬起了月痕剑，他可不止是想打架了。
　　月白按住了他的手：“你别动。”
　　他神色平静的看着赤袍的男人，平静道：“宿痕是我的，敢觊觎他，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
　　言罢，月痕刀起，迅捷无比的劈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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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为你要杀了他。”
　　“不值当，我也不会随便杀人，”月白说着碰了下宿痕的脸，“听起来跟你颇有渊源，什么故事啊？”
　　宿痕立马摆手：“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就小时候有一回西泠王弄了个比武大赛，这家伙是个武痴，我赢了他，他就一直这样了。”
　　“武痴？”月白对此表示疑惑，因为他打赢对方没费多少力气……那水平不是一个武痴应该有的啊？
　　“这事你不用担心，我来处理，保证永绝后患！”宿痕怕他生气。
　　没什么威胁的人月白并不放在心上，他“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道：“耽误了不少时间，先不管别人了，去爬山。”
　　宿痕笑着揽住他的肩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