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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番外·刻吟 ...

  •   “你们这种人,为了所谓义气不要自己宝贵性命的人,是不是也特别在意欠别人的人情?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嗯?”
      男人的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低沉暗哑,在这昏沉阴冷的夜色里听着有些骇人,和声音不相匹配的是,他的相貌极为清秀俊俏,被篝火的光模糊了轮廓,看上去比赫阳还要年轻,恍惚似个少年。
      赫阳垂眸盯着一旁的干柴,并不理会他,他全身像是坏掉了一样,哪里都有伤,肌肉动一下便疼的受不了,这些伤大部分都是旁边这个人弄的,还有一部分是受了混战的牵连……荇川之局到最后,牧狼司内部起了冲突,与此同时暗诛与纯天宗的人攻了进来……混乱之下,牧狼司死伤大半,连他们的掌尊都被月白杀了,刻吟却诡计多端,趁乱逃了出去,逃跑却还要带上伤重难行的赫阳。
      赫阳不懂他的想法,但也没关系,这本就是个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人。
      “这一刀,是为你扛的。”刻吟看着赫阳,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似在强调。
      他目光在赫阳身上,手上动作分毫不受影响的撕开了腹部的衣料,把止血的药粉撒到伤口上,简单粗糙的包扎起来。
      赫阳抿紧了嘴唇。
      “嘶……”刻吟呻/吟出声,好似极为痛苦。
      赫阳到底没忍住看了过去,目光在他腰腹血淋淋的伤口上一触即收,闷声道:“是你自己要拿我当人质……”
      那一刀是追杀刻吟的江湖盟友砍的,他们大概没想到刻吟这种情况下还带走了纯天宗弟子,天暗无光,看不清楚,以为两人是一伙的,就一起对付了,然后……刻吟挡了那一刀。
      刻吟咬牙:“人质?你见过哪个人质好好的抓人的反而……”
      说着说着突然没声,因为面对着被他折磨的虚弱无力的赫阳,“好好的”这种话实在没有说服力。
      但刻吟不愧是刻吟,他直接略过那些,继续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是君子你是好人,这个恩你报不报?”
      赫阳的心情一言难尽,瞪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刻吟按了按包扎好的腹部,往赫阳这边挪了一下,上上下下盯着人看,直到把赫阳看的浑身发毛了他才缓缓抬手舔了下指尖沾的血,笑道:“你说呢?”
      语调暧/昧。
      赫阳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说不清是怒是惧,更恨自己竟然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个混蛋的意思。
      眉毛挺有型的,配合着脸上呆滞的表情来看有点可爱……刻吟心里想。
      相对僵持了一会儿,刻吟收起了瘆人的笑,稍稍退后。
      赫阳顿时松了一口气,心脏跳的咚咚响。
      没过多久,低哑的声音于暗夜中再次响起:“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想的,明明到了这个地步,你只会是个累赘,做人质都嫌费事……”顿了顿,他又笑起来,眼睛都是弯的,像一对小月牙,“可能是我说了要上/你,总也没有机会,怕留下遗憾吧。”
      赫阳闭上了眼睛,从喉咙里压出两个字:“混蛋。”
      “你也就只会这么骂了,不痛不痒的。”刻吟笑了笑,又挪到了他身边,挨着他坐下,在赫阳挣扎着要逃开之前把胳膊搭在了他肩膀上,“你又跑不掉,我会把你抓回来的。”
      赫阳没停止挣扎,不想跟他有任何亲近。
      可惜他没伤的时候都不是刻吟的对手,这会儿更没有什么力气……刻吟不仅牢牢的按住了他,还把脑袋放在了他肩头上。
      赫阳感觉身上像是爬了一百条毒蛇,又惧又恶心。
      刻吟却十分满足的叹了口气:“不想让我怎么着你就别乱动,我脾气不好。”
      赫阳一僵,不敢动了。
      篝火噼啪作响燃烧着薪柴,除了他们藏匿的这一小片地方,其余皆是摸不透轮廓的黑暗。
      “你身上有熟悉的味道,让我想起了爹娘,小时候我就这么跟他们挤在一起……”
      “是很久没洗澡的味道。”赫阳冷声打断他突然冒出的臆想。
      刻吟笑了一下,往他肩窝里凑了凑。
      赫阳的眼睛盯着火焰,努力忍受着他,许久,道:“刻吟,我师兄因你而死,我会杀了你。”
      声音郑重,是很认真的在说。
      刻吟不在意道:“明明不是我杀的,是下头那几个人手上没分寸……”
      “我会报仇。”
      刻吟不知道有没有把这句话放进心里,挨着他打了个哈欠,慢慢闭上了眼睛。
      意外的睡了个好觉。
      然而即使在好梦之中,刻吟的警惕性也很强,他准确无误的抓住了一只手臂,然后才睁开眼。
      篝火已经灭了,天也近明,但是雾气上来,山林中透着昏暗。
      他几乎看不清赫阳的脸,只能看清赫阳握住利刃的手,和那差点逼近他颈上皮肤的蝴蝶刃。
      “我说过,我会为师兄报仇的。”赫阳道,声音在颤抖,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颤抖,刻吟这种人十恶不赦,杀了他不该有任何负罪感……
      “杀我?”刻吟紧紧抓着他的手臂,终于看清了他脸上的表情和他发红的眼眶,“我替你挡过一刀我救了你一命,你要杀我?”
      他不理解。
      赫阳也不理解他扭曲的逻辑,如果不是牧狼司恶意抓捕纯天宗弟子怎么会有后面的一系列事情?如果说是为了那一刀的话……他指骨用力,把蝴蝶刃逼向刻吟的同时自己掌心也被蝴蝶似的的暗刃刺破了。
      刻吟脸色一变,手上用力推开他的手臂,挥掉蝴蝶刃,跳起来大怒道:“你知不知道我的蝴蝶刃是有/毒的?!”
      赫阳手上溢出鲜血,他却分毫没有惧色:“你说你救了我,那好,杀了你,我也死。”
      “……”刻吟的脸慢慢变得扭曲,他死死的盯着赫阳,咬着牙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
      赫阳怒道:“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变态!”
      “哈……”刻吟狞笑着抓住他的衣襟把他拉到自己跟前,还没等赫阳反应过来便一把扯开了他胸前的衣服,“变态?你知道什么叫变态吗?”
      赫阳大惊,双手被箍住,无力挣扎,眼睁睁的看着刻吟俯身咬在了他胸/口上,很用力很用力,疼的赫阳浑身发颤,一定是咬出血了……咬完了,又轻轻吻了一下。
      然后不等赫阳愤怒疑惑挣扎咆哮就拉着他往山林深处走去。
      走到尽头,却是一片断崖。
      赫阳惊慌未定,根本无法反应眼前的一切。
      刻吟一把甩开他,冲着崖底道:“谁知道我在干什么?谁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
      “不管了!不管了……”他回过头来,脸上的狰狞化成一种无法形容的凄然,他说,“谁让我竟然真的有点喜欢你了呢?”
      赫阳大脑乱糟糟的,心里也乱,根本无法理解他的话,只呆愣的看着他。
      刻吟从怀里找出一个小瓷瓶扔给他:“这是解药,你不用死,你也不能死!”
      他面朝着赫阳一步一步后退:“我去死行了吧!赫阳,我喜欢上你了!我死了就不欠你了!如果你再敢为谁不珍惜自己的性命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赫阳瞳孔在震颤,身体先于脑子做出反应,伸出双手冲了上去……却是连一片衣角都没有抓住。
      刻吟跳崖了。
      赫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
      喜欢?
      为什么会喜欢?
      他们总是无法理解对方。
      这一天的刻吟成了赫阳心中无法抹去的阴影。
      恐怕是,永远无法忘掉了。
      ……

      ……
      一个长相普通、并不算有魅力的人,放在从前他不会多看一眼,而今却不知为何时常想起。
      口味变异了吗?
      或许是因为新奇吧。
      也可能……毫无缘由。
      “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人?!”少年骨头硬的很,那段时间的地牢里,什么酷刑都扛的过去,脾气有些火爆,动不动就破口大骂,脑子却不怎么灵光,否则不会以为只是骂几句就能改变一个人,然后……还很呆很纯。
      长那么大估计连姑娘的手都没碰过,更想象不到一个男人能对另一个男人做什么。
      看着他终于露出的惊惧慌乱的表情,刻吟心里升起一阵沸腾般的快/感,他平生最喜欢看的就是英雄跌入末路、天神滚落凡尘、高高在上最终一文不值、花团锦簇变成淤泥沟壑,其中也包括硬骨头开口软弱求饶……所有毁灭都令人热血沸腾,越是这种鲜明的对比越是好玩。
      所有世人眼中“高尚”的东西都让他觉得恶心,他知道人心有多可怕,他经历过那种可怕,一个人哪怕对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也能释放恶意,对其蹂躏羞辱……所有高尚都是一张虚假的人皮,人皮下头究竟如何肮脏丑陋,却很少有人看到。
      所以当赫阳宁死也不想威胁到萧月白的时候他才那么生气,认为这种义气这种舍己为人很虚假,却没有想到赫阳是认真的。
      怎么会有这种人呢?
      他想不明白。
      更弄不明白的是,自己竟然会动心,从肆意凌/辱到不希望那个少年再寻死。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啊?
      一旦有了软肋,竟然连自私自利的自己都能够去牺牲。
      人就是这样矛盾又复杂。
      而且时间长了,越是触不到,越是思念疯长,错以为是如海深情。
      ……
      “大人。”
      门口有下属前来听命。
      窗边的男人回过头来,一身暗色衣袍,脸上罩着半截面具,整个人隐隐透着一股邪气,声音低哑粗砺:“吩咐下去,明镜署追捕逃犯,请纯天宗派人协助。”
      “是!”
      尽管他看起来这么不正派,却是新朝明镜署的掌尊,直接听命于当朝陛下,地位特殊,享有诸多权力。
      此人正是刻吟。
      历经一年,义军攻入帝都,诛灭萧重,及至盛夏之时,义军实际统领者画芊公主登基为女帝,听说这个消息时命大未死的刻吟已经养伤许久,他慎重思考了一番,便悄悄回到了帝都,寻了个机会拜见了萧画芊。
      女子为帝,国中有很多异议的声音,其中最让女皇陛下感到烦心的便是许多观念固化的王族和老臣,这些人心中以太子为正统,也忌惮着她体内的魔教之血,虽然一时臣服,但总归埋着祸根。
      刻吟以前在牧狼司效命,手中掌握着许多帝都老臣的资料,这些东西对女帝很有用,方便于她牵制那些顽固的臣子,他主动献上,女帝便欣然笑纳了,而且因为藩王众多,当初同仇敌忾的义军在新朝建立之后又各有各的心思,不利于朝政的安稳,女帝也很需要一股不同于暗诛的、为她办事的力量,牧狼司属于旧朝,当然不能再启用,于是明镜署应运而生,刻吟自荐,女帝便把他纳入了手下,封他为明镜署掌尊。
      这些都是刻吟早早考虑清楚的,他跟寻常男子不同,不觉得女子为帝有什么好觉得耻辱的,只要有真本事就行,他看出来萧画芊不是一般的统领者,在她心中光与暗自有一套准则,她会用正统大义的臣子,也会需要刻吟这样的人为她做一些隐晦的事情,刻吟也明白,等她坐稳了皇位就不会需要明镜署这样的机构了,自己也会被抹除,但那没有关系,在那一天之前他有足够的时间来展现自己旁的价值,他会让自己留下来。
      他喜欢权/力,无论这权力属于光明还是黑暗。
      只不过牧狼司少掌令在一些人脑子里仍有印象,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刻吟掩了相貌,也改了名字。
      到如今萧画芊已经坐稳了位子,明镜署却并未被裁撤,而是更换了职能,协同大理寺追捕逃犯便是现在的职责之一。
      这正是刻吟追求的结果。
      追捕逃到纯天宗地界的犯人这种小事本不需要掌尊亲自出马,而他此次带人出来,是为了一个人。
      其实他早就想找过来了,却因为种种原因未能行动,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他心底的一丝怯意。
      没错,胆怯。
      他当然有一万种方法去追寻自己想得到的人,却不知道那样的追寻会有什么结果。
      也怀疑,日渐加深的思念或许又是一种假想。
      他害怕自己并没有那么喜欢。
      真是懦弱。
      都不像他了。
      ……
      “大人,赫少侠来了。”
      刻吟看过去,睫毛微不可察的颤了一下。
      少年已经长成了男人,更硬朗了些,不出众的眉眼中透着不同寻常的英气,整个人好比中天之朗日,耀眼而夺目。
      他虽然没有来找他,却知道他的所有事情,他在何处行侠,他在何处论剑,刻吟都知道,还知道……他一直没有喜欢过谁。
      这就太好了。
      更值得欣喜的是,再次见到他的这一霎刻吟确认了,自己的思念并不是假想。
      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曾经很多次都出现在他梦里的人。
      “尹大人。”赫阳站在他面前,不卑不亢的行了个礼。
      “有劳少侠了,此次明镜署事务还需少侠多多帮忙。”刻吟弯起了嘴角,唇边的笑意透着许久未有的疯狂,只是未在话语里显露分毫。
      他喜欢的人,他会得到的。
      “纯天宗应尽之责。”赫阳应了一声,这才看向他,心中却升起一丝疑惑,不知这莫名的异样感从何而来。
      刻吟笑着走近赫阳,把手搭在了他肩膀上。
      “嗯?”赫阳对他的动作有些不理解,是否太亲近了?
      刻吟道:“这个逃犯非同寻常,我们掌握了一些情况,少侠一起来看看吧。”
      “好……好啊。”赫阳便忽略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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