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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7章 一吻启前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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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一吻启前尘
天阔云高,溪横水远。
翠树妍花深处,小鸟们啁啁啾啾地追逐着玉冰雪嬉戏。
侍女们因为生死之事,对玉冰雪恨极畏极,当然不会陪她玩;离奴妒恨难平,心情好时陪她一会,生气时就一个人找地方打盹去了。反正它知道玉冰雪从不记恨,从不在主人面前搬弄是非,反而处处维护它与侍女们,它只要在主人出现时对她恭顺就行了。
只有小动物们与玉冰雪关系亲近。只是,它们虽也有许多乐趣,终究不会说话,她的孤独感无从排解,尤其是近来被恶梦所累,她烦闷死了。
虽然从小衣食无忧,虽然她有些贪玩,可是一直以来,她心中都有很深的孤独感,但她不想对倾鸿哥哥说,怕他担心。
一边走她一边无聊透顶地将满捧鲜花一瓣一瓣地抛洒,迷恋鲜花的蝴蝶们淘气地飞舞在落花中,有的干脆栖于她的发上肩上,甚至有一只极罕见极漂亮的紫蝶飞到她手上去逐花香,她一时来了兴致,将手掌举到眼前仔细观察,那蝶儿不知是受惊还是害羞,忽然就飞走了。她惋惜不已。
幽寂的溪谷忽然响起轻微的一声呻吟,把她吓了一跳,是人是鬼?有血腥气传来,她顺着这气味找去,只见离溪数丈远的荒草乱石间,倒着一个全身是伤的少年,鲜血把他的青衣都湿透了。
难道是倾鸿哥哥所说的附近的山民?玉冰雪走到近前,被他满身的伤吓住,只见他面色苍青,双目紧闭,肯定是昏迷了。怎么办呢?
这里离住处很远,离奴又不在她身边,该怎样带他回去疗伤?她试了试,根本拉不动他。
忽然,她想起倾鸿哥哥的话。
冥倾鸿为尽早破解前世启缘之咒,这些年绞尽脑汁欲得她心甘情愿的初吻,有几次几乎就要得呈,却总因离奴不合时宜的出现,分去她的注意力,把她引得追着它玩耍去了,气得冥倾鸿死去活来,可是他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
有一次他说,不管什么人,不管受多重的伤,只要给他度上一口气,马上就会苏醒,他的本意当然是想制造机会,装一装昏迷,让她主动亲上一口。不过他说是说了,却还没等到适宜的时机。
要亲吻一个陌生人,玉冰雪心里颇费踌躇,她再度向幽静的溪谷打量一番,然而这山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人,除了侍女们,但她们是不愿意跟着她的。她只能自己去救人了。忐忑不安地闭上眼睛,慢慢俯下身去,嘴辱相触的瞬间,无边的痛楚突然排山倒海袭来,无数凌乱的场景在她脑海中翻滚,她禁不住泪如雨下。
泪珠淌进青衣人的眼里,如一波清流惊醒昏死的灵魂,他猛地睁开眼睛,就见一个清瘦娇怯神色凄迷的少女泪眼朦胧地俯视着他。他的唇上,尚留着一丝温软的余香。他大吃一惊,强忍满身伤痛,一把推开她。
玉冰雪被推倒,又害怕又生气,“我是在救你,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凶?”
那么熟悉却又久远得几乎已遗忘于茫茫尘世的声音,使青衣人如曹电击,凝神向她瞧去。她苍白却清纯如晨露的样子,不知怎的,似乎与他记忆深处某个极其模糊却萦绕平生的少女影像重叠起来。她是谁?他梦中频频出现的依稀少女身影又是谁?是巧合还是同一个人?幻苍邪恶黑暗,真的会有他冥冥中注定要找寻的人么?他挣扎着坐起身:“你用这样的方式救人?”
玉冰雪不由得脸上一红,低下头去。
羞怯的模样,使青衣人忽然想起一个画面。离尘山烟水苍茫意境幽远的如仙圣境里,他曾为一个少女吹奏一曲自谱的《清玉流曲》。他时常给她吹笛子,不过那个月夜梅林中,是他第一次吹出表明心意的笛曲。她本来正坐在横逸的临流梅枝上望着明月聆听,忽然就又羞又恼,低了头,继而扬手一把梅花抛下,从梅枝上飞向茫茫云海。
离尘山门规森严,又与世隔绝,但在那样清寂的修剑生涯中,总有一个女孩子朝夕与他相伴,一起尽剑,一起研读诗曲书画,一起遨游于云水间。
那女孩子便是他的师妹玉冰雪。
离尘为杜绝武帝世袭制,历代都沿袭一条铁律,有意竟争武帝之位者,不得有家室之念,若要成家,就得绝了争位之念,从而保证每一代武帝都选拔自最优秀的离尘弟子。他从无追名逐利之念,所以他与师妹青梅竹马的事情,早已被众同门认可。
一想起玉冰雪三个字,青衣人困惑起来。他的确来自离尘山,可是,十八年来离尘山中并没有玉冰雪这个人。难道,方才他忆起的月夜吹笛只是幻觉?他不由仔细地打量面前的少女。
玉冰雪也正迷茫地悄悄打量他,视线不期然的遇上,她赶紧低下头,心里却愈发不解。他的目光,她似曾相识,可是样子,已经无法与记忆中的吻合。
除了倾鸿哥哥,她这辈子很少几乎没有见过其他男子,可是不知为何,第一眼她便觉得好像见过这青衣少年。莫非,她今天中邪了?
青衣人沉默半响,问:“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姓什么?”
“玉。”
青衣人心头突地一跳,失声道:“玉冰雪?”他想站起,可身上疼得厉害,一咬跌倒。
玉冰雪慌忙上前扶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谁?”
“你像极了我的师妹,名字也一样。”青衣人沉吟一下,如实道:“我是离尘山的楚清秋。”
不错,这青衣人就是改姓易容,瞒着师门私入幻苍的楚清秋,也就是曾化名为秋风清的那个人。
离尘山玉冰雪已无印象,但是楚清秋三个字却如一道划破混沌的惊电,曾经占据她的全部生命,曾经带给她无尽的温暖和眷恋。虽然经过生死的轮回,经过沧海桑田的摧残,依旧留着不可磨灭的痕迹。
留在他们自己都已无法记忆的心灵深处。
“楚清秋?我的师兄?我怎么想不起来?”玉冰雪搀扶着他站起,跌跌撞撞向住处走去,几番偷偷打量,她却实在记不清了。
她不会武功!楚清秋心里微微一沉。师妹的武功虽然因为贪玩长进不多,无法与离尘四名剑相提并论,但放眼天下,也算得上一流身手,眼前这少女,却一点功力都没有,扶他走路都累得一头汗。她究竟是不是玉冰雪?或者,就像此前闯关一样,这少女也是一个幻象?周围的一切都是幻景?
因为这山阳光明媚,佳木葱茏,根本不是幻苍该有的景象。
他不由探向青溟剑,触手是空,才惊觉剑已掉落溪畔,也才猛然想起与他一起蹑云飞逃的青妩。
青妩怎么样了?可否逃离突然崩裂塌陷的秋江幻景?
他停下来回头望向溪边。
玉冰雪若有所悟,扶他坐下,道:“刚才我瞧见溪边有一把剑,我帮你捡回来。”
“谢谢。你……可不可帮我看一下这附近有无一位受伤的姑娘?”
“好,你等一会儿。”玉冰雪去附近林丛找个遍,并没有发现受作之人,只好去溪边拿他的剑,手指触到剑鞘的一瞬,指尖突然传来剧烈的刺痛,痛得她几乎昏倒。
瞧她提一把剑如此吃力,楚清秋既过意不去又很失望。倒不是因为她会不会武功,而是因为若是她不会武功,那么就不可能是他记忆中那个女孩子,也不说明这少女并不应该是他的师妹。他接过剑,问:“玉姑娘,你不曾习过武么?”
玉冰雪摇头:“倾鸿哥哥说女孩子不必学这个,有他保护我就够了。”
倾鸿哥哥?瞧她叫得如此亲妮自然,楚清秋心里没来由的一痛,但更多的是震惊:“你是说冥倾鸿?”
岂止是他,东土武林所有人至今都还记得,当年那个出奇清秀、出奇冷漠、出奇狂傲的黑衣少年只身一人于一个月内,就将天下大大小小八十一派掌门人尽数击败,除离尘武帝外,落败者无不惨死刀下。
在那一个月内,天下陷入史无前例的恐慌绝望中,他们已经预感到,幻苍统一天下,将暗夜遍布四海的日子已将来临。
当时,他正与师妹玉冰雪游历天下,得知师门四名剑及武帝大败,天下告危的消息,他俩匆匆从云江流域第一名城凤凰城往回赶。
至于后来,变故横生,风云迭起,他却再也回想不起,脑中只留下一片空白。
莫非,那已是前世之事?因为很多东西他已记不清,再说,在此之前,他从未离开过离尘山,离尘山也从来没有玉冰雪,他又怎会携她遍游天下寻幽访胜?
真的有轮回么?他平生从不信鬼神之说,但是此次幻苍闯关,他确曾与妖魅鬼怪交过手,有些异灵,不由他不相信。
可是,玉冰雪怎会住在幻苍?冥倾鸿与她的关系怎会如此亲近?他们本该是敌人的。难道她已堕入魔道与幻苍同流合污?楚清秋冷静地注视着她,她容颜憔悴,但骨子里的天真忧郁丝毫不减,惟一有变化的是她昔日的淘气和要强似乎淡化了,已经习惯于依赖他人。
玉冰雪被他清澈沉静的目光注视得有些手足无措,“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瞧她天真无辜的委屈样儿,楚清秋不由一笑:“没有。只是觉得你太像我的师妹了。她每次捉弄人之后,都是这样脸不红气中喘地用这副表情看着我,我只好不生气了。”
“你一定很喜欢她吧?”
“见过她的人,谁不喜欢她呢?”楚清秋道:“玉姑娘,你一个人住这山上么?”
“有几位侍女和一只鹦鹉陪我。”玉冰雪道:“你可以叫我雪儿,他们都这样叫我。”
“你的父母呢?”
“父母?我没有。不过我有倾鸿哥哥,他对我很好。”玉冰雪忽然想起怪物的话,不由颦起眉尖。
冥倾鸿被视作五百年来东土武林第一大患,虽然十八年前他在东土只是昙花一现便失去踪迹,他给世人留下的恐慌却历久不散。
楚清秋前世记忆已经模糊,对冥倾鸿已无太多印象,但正邪殊途,幻离双方永是仇敌,他是不可能对他产生好感的。玉冰雪对冥倾鸿那么信赖和喜爱,令他不安又苦涩。可是,她的喜恶,他无权过问。再说眼前这少女是不是他的师妹,他并不能确定。
就在玉冰雪疲累不支时,鹦鹉离奴及时出现,一见陌生男子,它不由愣住。主人没说过可不可以救陌生人,也没说过可不可以收留陌生人。它正犹豫,玉冰雪催道:“离奴,他受伤了,你帮我扶他一把好吗?”
大的本领没有,施点小法术离奴还是可以的,它眼珠子一转,“雪儿小姐,让他在你房中养伤可好?我们下人的房间有些简陋,怕怠慢人家少年。”
“好吧。”
离奴口念诀语,伸手一指,楚清秋就飞起来,直飞到玉冰雪的闺房。
玉冰雪道:“离奴,谢谢你。”
“应该的,不用客气。”离奴皮笑肉不笑。如果主人看到玉冰雪的床上躺着一个陌生少年,定会气得半死,说不定就此对玉冰雪心冷,那么它离奴就不必再天天吃醋了。
10月27日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