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苍崖》》江*寒

12、第12章 寒湖窥宝鉴

　　１２　　寒湖窥宝鉴

　　月笼寒湖，莲散血雾。
　　冷寂幽清的湖水上。莲魂一动不动地趴在花瓣上，注视着沉睡中极不安稳的冥倾鸿。
　　这该死的废物！几天来竟然意气消沉，神情恍惚，完全将修炼凝魂的大事抛到九霄云外。
　　照这样下去，她千年夙愿岂不落空？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辅佐冥归雁算了。
　　想是这么想，不过她对冥归雁，实在是从来抱不起任何希望。
　　冷汗滚滚的冥倾鸿隐约意识到一对愤怒的目光，立时睁开眼，看到的又是这个闲极无聊，终日游荡在湖上的妖魂。厌烦得发狂的他目前无法偿试用微不足道的武力驱逐她，但也实在无心修炼，正想上岸透透气，莲魂已从花瓣上飞落他面前，挡住去路：“你有没有算过十八年之期还剩下几天？今天你若再不用心，我干脆现在就破了你的三魂六魄。”
　　“好，那就让我领教领教你的法力！”冥倾鸿扬手就是一记血潺刀。
　　莲魂身形一晃，早已飞入半空，冷笑道：“找死的废物，翻来复去就会这么一招，还好意思拿出来献丑？”
　　血潺刀其实有六式，当年冥倾鸿凭此幻刀术曾冠盖幻苍，也曾在中土大发光华，一个月内挑尽天下各大门户，就连口土武林支柱离尘四名剑及离尘武帝都折剑认输，甘拜下风。
　　但是十八年后的今天，魂魄尚未聚炼完毕的他，武学方面荒废太多，只能勉强施展略具雏形的血潺刀，至于其中的千变万化及精微玄奥，他却已半分也展现不出了。
　　冥倾鸿脸红耳赤，怒喝道：“妖女，你一再骂我废物，又恶毒贬低我的功力，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大开眼界，死得心服口服！”
　　“只怕你没那份出息，让我看到你修炼成功的一天，无知的废物！”莲魂杀气怒炽，掌心发出红焰万点，凝成“流火之刃”，这是从鹰鹤蛇蜓四灵境（详见花语情妖系列之鹰鹤蛇蜓四脉设定）中烈渊界的烈焰刀演化而来，冥倾鸿倾力向一边闪让，仍被余波贯穿左胸，痛得他几乎当场晕死，慌忙捂住血流如注的胸口，向水下潜逃。
　　流火之刃一击必中，一击必杀，世间根本无人躲得过，若非莲魂有意偏让少许，冥倾鸿必死无疑。
　　重伤他心有不忍，莲魂的杀气淡了三分，可是见他不但不计饶，反而向水底逃窜，心中那份不忍立时化作怒火：“该死的废物，难道不知道我莲魂本是水中所生，我的水性天下无人可及么？”
　　艳红的身影在空中划过一个迷人弧形，投入湖中，飘盈娴熟得不曾溅起一滴水花。
　　顺着冥倾鸿逃走带动的那股水流，莲魂很快就瞧见那个向湖底潜游的黑衣身影。
　　鲜血被水流溃得四下散去，湖水中泛起浓烈的新鲜血液味道。
　　久已忘却生鲜血肉滋味的莲魂，由不住轻轻呻吟一声，突然滋生出强烈的嗜血愿望。早已顾不得等他修炼完毕后侵占他形体的千年大计，只想马上抓住他一解千年不饮不食的饥馋。
　　眼看就要抓着他，冥倾鸿因失血过多意识模糊得也自知难逃一死之时，忽然石林之中飞出大团大团浓黑汁液，在水中像雾一样迅速散开，并伴有强烈呛人的辛辣气味盖住了血腥气。
　　等他醒来，发觉躺在一个狭小潮腥的岩洞里，好在生长于暗夜中的他在这一团漆黑中尚能识物。刚想起身，胸口剧烈一痛，接着头上也是一痛，只见一个黑乎乎的两三尺长的东西从石缝里蹦出来，蹲踞在他面前，裂开满口尖牙嘿嘿奸笑。
　　它的丑恶样子把冥倾鸿吓得往后一躲，不小心脑袋撞上突兀的石笋，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尖耳朵凸面孔小眼睛阔嘴巴，肚皮像圆球、手足细又短的小怪物兴灾乐祸地吱吱尖叫：“哈哈哈，这最后一下可不是我打你的，是你自己和石头过不去。”
　　“该死的丑八怪！”冥倾鸿七窍生烟。
　　“丑八怪？你是在说谁？”小怪物在石头上转了个圈子，十分陶醉地打量自己独一无二的体形，生气地叫道：“你有没有鉴赏力，像我这样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魅，简直帅得空前绝后，你竟敢说我是丑八怪？！”
　　“噗！”冥倾鸿差点知得背过气去，他可从未见过这样厚颜无耻的东西。
　　小怪物不高兴地道：“嘘，丑女妖还在搜索你呢，丑八怪，不许你笑！”
　　冥倾鸿强忍笑意，挣扎着想起身，但空间太小，他根本无法站起来。
　　“没事长那么高干嘛，建议你下辈子选用我这样完美的造型。”小怪物一边唠叨，一边推他：“快！离开这里进入湖底世界！”
　　它用力一推，冥倾鸿正辛苦地猫着腰行走，冷不妨一个踉跄摔倒，竟跌进了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各种色彩和形状的水生动植物遍布石丛中，不过最多的东西还是死人骨头。
　　“缭绕湖奇寒奇毒寸草不生，这水中怎么会有如此多的生物？”
　　“嘘，小声！”小怪物所愤地提醒：“丑女妖法术与水性都无人可及，虽然有水下结界屏绝，不过水流波动太大的话，她还是会察觉的。”
　　“水下结界？”冥倾鸿抬头向上看，几十丈高处，隐隐有一层轻纱般的淡彩，不管什么水生物一到那里便会猝然折返。
　　小怪物道：“丑女妖想掌握湖中所有怨灵，想吸取他们生前遗散的所有功力，可是你想，处死在这湖畔的，哪一个不是幻苍权极一时的角色，哪一个不是东土的风云人物，他们生前纵横天下，死后岂能甘心任人摆布？所以最冥顽的一部分怨灵便偷偷逃过女妖掳杀，联起手来在水底布下结界，暂且栖魂。千百年来，这水下世界倒也初具规模，不过他们终究是些散碎的人类灵魂，再不甘心也无力反抗女妖，只能龟缩于此，日日夜夜担惊受怕。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混进来的，时间久了，他们才不再排斥我。”
　　“那你是什么怨灵？人类应该长不出你这样帅气的尊容。”
　　“那是当然。”小怪物化作一缕灰白烟雾，绕着冥倾鸿打转：“我参考了众多生物才为自己精心打造出这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形体，我不帅气还有谁帅气？你知道吗？我们瘴魅本无形体，修炼成形后往往成为人类的样子，简直太没创意了！”
　　“瘴魅？那你是从异世森林来的？”奇怪，异世森林是东土南部最有名的邪恶古森林，瘴魅据说是异世森林中的物产，是三界之中最欠扁又最无辜，生来爱恶作剧专干损人不利己的勾当。它纵然想串门子，也不可能一下子从几万里之外串到幻苍吧？
　　小怪物愁眉苦脸地停止飞舞，变作它认为最帅气的圆球造型，窜到一块数米高的石条上，道：“说起来都怪你。十八年前你父亲孤身前往云城求药，我捉弄他不成，反被一脚踹得半死。听说幻苍是世间最神秘最引人的所在，堪比传说中久已湮没的魔界，我不由动了好奇心。在森林中我早呆腻了，好想去外面的世界耍耍，但以我的能耐，整人有余，降人不足，根本不可能闯过你们幻苍的重重险尖。于是我就变作烟雾，在你父亲返回时藏在他的衣袖里，就这样来到幻苍腹地。呜……是不是我太自作聪明了，没想到刚一来到缭绕湖，你父亲就抖袖把我抖落过湖中，肯定是他早就察觉我了，才故意不动声色惨无人道地这样待我。可悲啊，我什么地方都没来得及逛，就落入丑女妖的地盘，成为她捉杀的对象。好在我够机灵，东躲西藏，无意中混入这水底世界里，才算有幸存活下来。你说我是不是很倒霉啊？”
　　小怪物说着说着就呜咽起来：“其实这些年来，我才发现，还是异世森林好，我想回家。”
　　“这辈子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你是圣君的儿子，应该可以送我离开幻苍吧？”小怪物哭求：“好歹我救过你的命。”
　　“不可能。”
　　“什么？！”小怪物气得蹦起来，吱吱怪叫：“忘恩负义的家伙，你一定不得好死！”
　　“我没说过自己是有情有义的人，”冥倾鸿冷笑：“敢咒我不得好死，现在我就先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正待一掌毙了它，但一用力，胸口便痛得钻心，给小怪物处理过的伤口突然迸裂。
　　看他痛得跌倒，小怪物拍手大笑：“报应报应！被丑女妖流火之刃所伤，就只有她自己施法才能让其愈合，别人帮你包扎那是没用的。你一用力伤口就会破裂，这就叫恶有恶报。”
　　“什么恶有恶报？是我功力暂时不如她。”想起自己倘若被她捉到只有死路一条，冥倾鸿只好软了口气：“好吧，你帮我逃过她的追杀，我就送你回家。”
　　“真的？”
　　“我冥倾鸿向来讨厌向别人承诺什么，可是只要说出口的，决不食言。”
　　正说话间，湖水剧烈震荡起来，小怪物催道：“快走！女妖大概发觉到一点端倪了。”
　　七绕八拐地从水草深处进入另一个天地，空间小了许多，但见深深浅浅明暗不定的绿光散布各个缝隙角落，好胆小的怨灵们！冥倾鸿又好气又好笑，但是很快就想起自己不也和这些怨灵们一样狼狈逃命么？何况自己还是个活生生的人，都这么没用，他马上就笑不出了。
　　那些怨灵们一嗅到活人的阳刚气息，怨愤与嫉妒顿时疯狂滋长，突然全部拥上来攻击闯入者。
　　冥倾鸿待要发掌击杀，刚一提气胸口就痛得要命，小怪物见状张口吐出一缕缕灰白色烟雾，怨灵们惊慌四逃。
　　“你吐的什么？”
　　“瘴毒啊。要不它们怎么会容得我这个活物自由进出水底世界？”小怪物得意洋洋。
　　“喂，那边绿莹莹的是什么？”冥倾鸿一指正北方向数丈主圆的大团绿色。
　　“听说那是众多怨灵记录自己生前得意武学的什么冥文宝鉴，据说只有悟性奇高机缘凑巧的人才有可能看到上面的意念流写成的文字。”
　　“切！什么破烂招式也当宝贝似的供着，还团团守定。”冥倾鸿不屑地撇撇嘴，在他的观念里，幻苍武学集天下之大成，无所不包，东土那些武学流派根本不值一提，让他看他都懒得浪费时间。正想找个地方躺下休息一下，小怪物叫道：“丑八怪，你为什么不去看上一看？是不是自知愚笨，怕看不到上面的字丢了面子？”
　　“竟敢小瞧我？”冥倾鸿心头火起，几步走过去，那些怨灵们一看瘴魅张大嘴巴，害怕它吐出瘴毒，也顾不得守护什么武学宝鉴了，立刻一哄而散。
　　冥倾鸿上前看了看，只见水晶似的光波不住晃动荡漾，真如书册似的分成一层一层，他信手一翻，见这每一页光波书卷上都有淡淡绿痕，细细一看，他不由眉头一皱，果然是图文并茂的武学注解。每一门派收录一招，每一招好像都是失传已久的绝技。
　　虽然这冥文宝鉴设计得奇巧绝伦，不过他也并没多大兴趣，正想走开，小怪物道：“有没有看到什么？我什么都没看见，快讲讲好不好玩。”
　　“你看不到？”冥倾鸿惊讶地用手指在它眼前晃几晃，“能看到吗？奇怪，你视力没问题，竟然会一个字也没看到。”
　　莫非这东土武学也有过人之处？否则它们不至于大费周章地设定重重古怪，防止别人窥看。这么一想，他不由动了好奇心，逐一细看，一看之下，令他吃惊不已，略一思量，就惊悟什么才叫博大精深，什么才叫天外有天。不少武学见解都精妙透辟，不少招式都另辟蹊径，别开洞天，越回味越觉其妙无穷，也越令他为以前的坐井观天而汗颜。
　　忽然，湖水又是猛烈一阵震荡，游鱼四窜，怨灵急逃，小怪物骑上一尾怪鱼，揪住鱼鳍踢打：“驾！驾！乖乖别怕！”
　　冥倾鸿不由失笑：“不怕才怪。”
　　“丑八怪，不许嘲笑。”
　　冥倾鸿不悦地皱眉：“以后这称呼上，你得改改口，叫我主人。”
　　“主人？有没有搞错？我又不是你的奴隶！”小怪物义愤填膺。
　　“不叫我主人，你就等着老死幻苍吧，也许等不到老死，你就得考虑搬进女妖的掌心里筑巢。”
　　“你、你……卑鄙无耻没有同情心的混蛋、恶魔……”小怪物滋泪交加地咒骂：“你一定不得善终。”
　　冥倾鸿冷笑：“我若信这些，就不叫冥倾鸿，你骂够了吧？”
　　“我……我……”小怪物有气无力地道：“我累也累死了，气也气死了，你干么非要给自己贴上混蛋标签，不留给我一点希望呢？好吧，你是我主人。不过，等离开幻苍后，你我各不相欠，你就自己当自己主人吧。”
　　“随便。我也不缺你这样有碍观瞻的奴隶。”
　　突然，哗啦啦震天似的巨响，恶浪冲天，水底世界骤然塌陷，原本清洌的湖水变得和湖面一样红，巨石横飞，怒涛倾天，大小水生物惶急逃窜，但上层湖水已漫下来，血莲之毒与湖水之寒一齐发作，不过一眨眼功夫，动物全部毙命，植物尽数枯萎，一条红衣人影破水而来，水底众怨灵来不入逃逸，已被她全部收入掌心，只见一缕缕经光向她汇去。
　　冥倾鸿自知逃不出她的掌心，任由她追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废物，你还想偷懒到几时？”
　　“送死当然是越慢越好。”冥倾鸿没好气地转过脸避开她的目光。
　　莲魂打量一番水底世界狼藉后归于死寂的场景，冷冷一笑，揪住他向上游去：“谁让你送死？我是催你快上去修炼。”
　　“你不是要吃我？”冥倾鸿厌烦地挣开她的箍制。
　　“我已吃掉你的四名侍卫，快撑死了。”
　　跟在他们身后的小怪物毛骨悚然，已经忘了踢开它已成死鱼的座骑。
　　１０月１８日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