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时不赋》容容肉手

28、第二十八章 “婆媳”

　　没过几日，时珞便完成最后一卷命盘。她窝在树枝上，看着卷轴上渐渐浮现的字满面的疑惑，据繁肃的汇报其余司命都是几日才完成第一桩，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反而那么简单？
　　简直就像是跟着长空来凡间游玩顺便解决问题一样。她把疑惑说与长空听了，讨论一番得出的结论却是，那些老司命们竟挑了难的，最后剩下的反而是最简单的。
　　时珞觉得有些不服气，就近找到了一个司命，一问，那司命却笑呵呵着同她解释了，说道，“臣下与其他司命都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都是量力而行，您不必担忧，您该在意的反而是那方山墟。”
　　而这时恰好朔尘来信，说是方山墟的天洞彻底塌了，妖帝已然重聚了魂魄，且她手中还有一把天邪剑与天判子，实在危险，劝时珞回天界一避。
　　看完信，时珞也不打算成为众人的负担，直接返回了回时殿，而长空则去与朔尘接了头，想着怎样他都还是玄烟的儿子，虎毒不食子。
　　他刚到方山墟时，恰好遇见了领兵而来的玉珏以及其他几位战神，天尊二话不说将众人统率了起来，分工布局，一边阻拦着妖物倾巢而出，一边斩杀着方山墟之外的妖物。
　　一日得了喘息空隙，玉珏转头问起了长空时珞如何了。长空说她已回到了回时殿，玉珏先是道了句那就好，刹那间她又满脸惊慌地转头奔向了天尊所在的帐营。
　　“时珞有危险！！！！”
　　玉珏自从天界回来后，一直在思考回时殿中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的违和感，直到她那日与星官闲谈，听说了从下界到月宫再到正好立在月宫之上的回时殿，它们之间一直连着一根莫名其妙的线。
　　这与长空一聊，一担心，便让她瞬间反应过来了，那日时珞是在挽月潭边散尽的生魂！玄烟能通过至暗之处来去，月宫的背面是一处，挽月潭的最深也是一处！
　　天尊听完玉珏的分析，摁下心头不安，正打算吩咐长空回去，夏霖的使者到了，说出了一个让一群人慌了神的消息:
　　司命君失踪了。

　　浑浑噩噩醒来时，眼前是一片漆黑，只有狐火摇曳，时珞揉着眼睛，一边回想着——她那日回到回时殿已是深夜，她沐浴完却有些担心下界的人，为了排解满怀忧愁，她便独自一人去了挽月潭散步，她最后立在栏杆前望着潭水时突然失去了意识。
　　只记得自己仿佛是溺水了一样窒息难受。
　　时珞缓缓起身，环顾一周却发现黑暗中空无一人一物，只有那微弱的狐火在摇曳。她正想开口出声，身后传来了一道陌生的声音，“小珞儿。”
　　她应声去看，那空无一物的黑暗中不知何时生长出了一棵巨大的银杏树，片片金黄中还挂着一盏又一盏的红色灯笼，将那秋千上坐着的人儿映衬得十分朦胧而妖娆。
　　那女人生得勾人，媚眼似丝，一颦一笑缠绕着人的心神，她的声音慵懒而轻盈，“可算见到你了，我的儿媳。”
　　“你是妖帝玄烟？”时珞皱眉，“这里是方山墟？”
　　“聪明。”玄烟满意地笑了笑，她抬手接住一团狐火，怅然若失地望着这黑漆漆的天，叹道，“你看，这个没有太阳与月亮的世界是不是太安静了？”
　　“为何要抓我来方山墟？”时珞并不打算与她多绕什么弯子。
　　玄烟看了一眼她，遗憾的叹了口气，“我以为你从小在夏霖身边长大，会和他一样懂些情调，却没想到你终究学了你的父上，又冷漠又无趣。”
　　“放我离开这。”司命君对于这种事丝毫不在意，只是觉得这里无形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压制着她的神思与法力，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面对着这么无趣的时珞，玄烟忽而觉得有些意思，长空怎么钟意于她？她倚在秋千上微微挑了眉，“只要我想，你永远都出不去的，这是方山墟，是我主宰的地方，你不如好好听我讲讲故事？”
　　再几尝试，时珞发现自己完全无法运用自己的法力，别说是离开了，她连周围环境都无法窥探，想到外边天尊朔尘他们还在奋战，她忽然觉得自己真是有些拖后腿，忧愁上又添了几分愧疚。
　　她再抬头看向那妖帝，已然接受了这个状况，“你为何要逆天而行？为何独独要抓我来这？”
　　“呵呵……”玄烟轻轻笑了几声，又觉着这娃儿有了点意思，她从秋千上起身，飞落在银杏树梢，弯腰拾起一盏红色灯笼，将一切都缓缓说了出来。
　　万年前，玄烟继承妖帝之位前，被长老允许，躲过了方山墟外天兵的层层把守，第一次走了出来。方山墟乃是浊，无日无月，无有生灵，只有他们这些从混沌中凝聚成的妖，她离开了那片无边的黑暗，踏入了人间。
　　而人间又是多好，她流连在光影陆离中，沉醉在日月光辉里，甚至生出一丝永远留在这边的念头。然后她遇见了夏霖，一个风流不自知而揣着满满温暖的人，在烟花璀璨时，灯火摇曳下，落叶纷乱中。
　　她以为他是凡人，夏霖以为她只是普通一个小妖。玄烟要瞒着他自己的身份，而夏霖也要在这只小妖面前遮掩，隐瞒了他下凡是为了调查最近方山墟中开始溢出的浊气。二人沉沦时，她欢喜得忘乎所以。
　　而夏霖却突然离开了，只留下一句他会回来。
　　他却再也没有回来，因为他查清了一切，心生了畏惧，只好随天尊以及众战神们蜂拥至方山墟前，只好随他们将自己斩首，只好随她自己魂飞魄散，自始至终不听她一声呼唤。
　　她的杀魂含怒冲破方山墟，浊气自那天洞涌出时，他终于出现了，却是将自己的元神交与天尊融了去修补。
　　他与天尊说了那么多，却一字一句都未提到过她。转身便回到了回时殿，一心一意地主持着回时殿，教导着时珞，直到他失去了元神束缚的魂魄一一消散。
　　“我曾经怨过的。”玄烟将那灯笼拥在怀中，任由那朦胧的烛火蒙上自己的脸颊，她也不叹，只是平平淡淡地诉说着，“当我回过神来，才发现，是母神太过偏心，把什么都给你们，我们只能如同蚤虱一样苟活在黑暗中。所以……”
　　她将目光落在时珞身上，轻轻笑了，“若是我能颠倒清浊，或许我就有那个活在阳光与月光下的资格了吧？”
　　“或许还会有人爱我如斯，不会因我是浊而弃我而去。”
　　时珞望着她一双溢满了意难平的双眸，却觉得平淡，她是司命，她所写的悲欢离合，所见过的爱恨情仇，都是如此，伤了心的人大抵都是这副神色。
　　所以她反而清醒，只平静地说着，“清归清，浊归浊，本就是最好的天道。若你们安分待在这，哪有什么不甘，哪有什么意难平？”
　　“你果然是天尊亲生的，怎么这么让人心生厌恶！”玄烟看着这小姑娘，哭笑不得。
　　“所以为什么要抓我？”
　　闻言，玄烟眼中忽然平静了下来，落在时珞身上的目光似是看着一件物品一样冷漠，“翡翠受了浊气侵扰，不得已在方山墟前生下了你，可你诞生时却多出了一魂一魄，天尊见那魂魄沾满浊气，便扔进了方山墟中，我捡了，练了块玉，后来发现居然能用来引导天判子。”
　　“于是我设计让你渡劫失败，让你吃那几道天雷，魂魄不稳，逼天尊用他的天邪剑与我做交换……”她说着，仿佛是觉得是件好笑的事一样便笑了起来，“没想到这老头还有在我面前吃瘪的一天。”
　　她从树枝上缓缓起身，抬起双臂，默念了口诀，那一把光华流溢的天邪剑便缓缓出现在她面前，她抱剑回头对着时珞展开神情不明的笑颜，“它是清之极的象征，那必然也是属于未来的我。”
　　“如今我无法将它驱使，但只要将你这个天尊血脉的魂魄一点点剥离，那我就可以掌控它了，我便是清之至尊。”
　　这人已经彻底迷了心智，竟生出这种妄想，就算清浊如她所愿颠倒了，母神难道不会区分吗？时珞想着，觉得与她说再多也无用，但却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清便是清，浊便是浊，你自欺欺人又能如何？当真以为天尊与战神府拿你没有办法吗？”
　　“呵呵呵~”玄烟闻言又笑了起来，眯着一双眼睛看着她，“天尊没了剑，朔尘没了元神，大大小小的战神也折损得差不多了，天判子也已经放出去了，他们若是有本事诛杀天判子，夺了这世间最强的法宝离邪剑也无人能够掌控，你说，到时候他们会有办法吗？”
　　时珞看着她眼中越来越深的执念，不禁后退了一步，从脊梁中生出了寒意。她正想说什么却见玄烟收剑俯身朝着她冲刺而来，她未来得及反应，只连忙闭上了眼睛，却听见兵刃相接的声音，一睁开眼，她面前正立着一位持剑而立的白衣人，她喃喃唤道，“长空。”
　　玄烟收回袖中剑，后退了几步，看着长空，似有不解，“你我母子初次相见便是如此情景？”
　　“母上，你若是执意要剥了她的魂魄，我便将魂魄交与天尊。”长空定定立在时珞身前，与夏霖七分相似的脸庞上尽是坚定与决绝。
　　他却与夏霖不同。
　　玄烟看着不知为何便红了眼眶，轻笑了一声，“她就是你现在唯一想要的吗？”
　　“对。”
　　“无论如何吗？”
　　“是。”
　　她喉中含着苦涩，面上却扬起笑意，玄烟再后退了一步，目光细细描摹过长空与他七分相似的面容，内心刹那翻涌。
　　那人离开的时候明明还是满面的笑容，说着一定会回来，可万年过去了，他却始终不敢来看自己吗？她深吸了一口气，或是被自己那曾经的执念所触动，又或是被长空的执念所撼动，最后竟说，“我可以放她离开。”
　　长空闻言，正以为可以松一口气时，一抹黑影却掠过自己，他连忙转头过去，便看着玄烟伸手直直从时珞的心口穿过，掏出了一片琉璃一样的碎片随后再飞身回到了那树上，整个过程之快不及眨眼。他只能愣愣地伸手接住时珞倒下的身子，瞬间便红了眼睛，转头便质问她，“你不是说放她离开吗？”
　　“我剥的，是杀魂，她的生魂安然无恙，你带她走吧。”玄烟将话说完便连着那树一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