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少女异闻录》小幽团子

26、你要找的是她奶奶？

　　未等二人追出去多远，却发现对方早已在原地等候他们多时了。

　　他回过身来，直勾勾盯着阿瑜，继而说道：“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真是抱歉，我现在跟你回冥界就是了。”

　　阿瑜一怔，问道：“那你要找的人呢？”

　　他摇了摇头，仿佛力竭一般，用轻叹着的气音无力说道：“我找到她了，我不该来找她的。大人，枉费您一片苦心放我出幽冥司了。”

　　阿瑜他知道？

　　还是说这场越狱本就是他一手策划的？

　　他素来公事公办，又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这些年来，多少来到冥界的鬼怪好话说尽也未曾让他破例半次。鬼差们甚至还在私底下说他面上是玉石郎君，内里是个铁面阎王。到底是因为什么能破天荒让他做出这种事情来？还是说他们是旧相识？

　　月宁有些不敢置信，问那精灵：“怎么一回事？”

　　“我本是这梨园中的一棵百年杏树，吸收天地灵气幻化作精灵。”他并没有因为月宁这一句突兀的问话而表现出任何不满，而是和和气气解释道：“我化形那日是个清晨，包在婴儿襁褓里被这里的班主捡到了。所以就跟着他姓宁，叫做宁卿。”

　　其实月宁也没有追问那么远，但是对方既然说了，那也只好安安静静地听下去。

　　精灵，不，宁卿继续说道：“那时候，戏园子隔壁的一户人家也刚生下个女娃娃，取个闺名叫做竹沐云。她小时候长得圆滚滚的，周围的人都叫她的小名叫作圆圆，我也喜欢这么叫。”

　　彼时没有那么多男女授受不亲规矩，两个小孩赤着脚到处乱跑，上山捉鸟兼下河摸鱼。小圆圆只知道跟在宁卿身后跑，一个夏天下来，两个皮猴都晒成了两尊煤炭。

　　小圆圆家里人也是管过她的，可是说了没什么用。就是白天把她关在家里啊，晚上这小丫头也有办法翻过墙去找她的宁哥哥玩。实在没办法，又眼见着孩子一天天大起来了，双方大人索性聚在一起订了个娃娃亲。

　　等孩子长到六岁，实在是不能在光着脚下河摸鱼了。宁师傅拎这宁卿的耳朵拎回班子，开始实打实练起戏曲的诸多基本功来。他身段好，嗓子又透亮，到了十二岁已经能独自上台了，尤其是那昆曲唱得百转千回，让戏班子里的老师傅都有多少要自愧不如的。

　　宁哥哥在台上唱曲的时候，小圆圆就搬个小板凳在台下等着。他贪着多睡一会儿，上台的时候又急，时常是空着肚子唱完整场的。不过下了台，小圆圆背的布包里肯定有热腾腾的点心吃，宁卿最喜欢吃的就是她亲手做的青团。

　　镇子上许多人在春天都会做青团吃，豆沙的，花生的还有些肉松咸蛋黄的。小圆圆却是个例外，她只爱吃咸的。采摘下四月初鲜嫩的艾草，揉搓出汁水，倒入木薯粉和糯米粉的混合粉末中搅拌揉捏成团。热锅凉油，倒入切丁的五花肉，小火煸炒到焦香出味道。加入适量的调味，然后再加入香菇丁，笋丁和雪里蕻等一起炒匀了。最后包在那碧绿的面团子里搓圆了，上锅蒸出来……

　　到嘴里一咬，清香软糯，咸鲜美味。只要吃上一口，你就再也忘不掉了。

　　这青团子一送就送了十几年，竹沐云也笑着问他：“都说唱戏的嗓子最是金贵，入口都要谨慎些。怎么就你，偏生挑着这粘糯油腻的青团子吃。”

　　宁卿此时的眉眼长开了些，骨子里自然隐隐流露出一段浑然天成的风流气韵来。他擦了擦嘴，清浅笑着说道：“我几时忌嘴过，昨晚还吃了一整盘辣子炒鸡丁呢。别担心，我的嗓子吃什么都没关系的。再说了，圆圆你做的青团子好吃，我吃一辈子也不会腻的。”

　　竹沐云听到他说这话，羞得脸上绯红一片，她轻啐一口：“不要脸，谁给你做一辈子青团？”

　　宁卿笑嘻嘻就去拉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前，说道：“咱俩都订了娃娃亲了，你爹虽是说了要多留你几年，但最多等你长到十八岁以后，肯定就把你嫁给我了。到时候我在台上唱戏，得的份例都拿回家给你，买你做的青团吃。”

　　竹沐云将放在他胸前的手捏成一个拳头，轻轻捶了他两下，却实在舍不得用力，只好口上不依不饶：“到时候卖你十两银子一个青团，看你吃不吃得起。”

　　这姑娘生到二八年华，正是水灵灵一个花骨朵立在枝头上，迎着春风恰好要开放了。这花儿一般的年纪，一腔少女情思却尽数系在了她的宁哥哥身上。

　　原本是一对佳偶天成，假如没有梨园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火的话……

　　天地间所有得了灵气修为的，终究是要经历天劫的。宁卿身为一只杏花树精灵，自然也不例外，本来被天雷劈几下也没什么。但是这梨园里的许多东西都是木质的，几个天雷劈下来竟引发了一场天火，半个梨园都被烧起来了。住在隔壁的竹沐云自然第一时间发现了这场火灾，顾不得旁人呼喊，她毅然决然冲进了火堆里要寻宁卿。

　　没有人知道那一夜梨园的火是怎么灭的，也没人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只知道那一夜，被火烧断了的房梁坍塌下来，正好砸中了竹沐云的后脑。等竹老爹把她从火场里抱出来的时候，她早已经不省人事了。

　　再后来，所有人都说，宁家少班主被这场大火烧死了。宁老班主气急攻心，一夜间白了头发，再不复从前的意气风华。他也再也没有心力去经营梨园了，给手下人发放了仅剩下的银子之后就让他们走的走散的散了。

　　最后啊，失去记忆的竹沐云被嫁给了一户商人家。夫妻二人虽不是如胶似漆，但也算得上举案齐眉携手一生。两人还生了一个儿子，如今又有了一个小孙女……

　　听到这里的月宁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险些尖叫出声。

　　“你是说？”月宁咽了一口口水，震惊地问宁卿，“你要找的人，是小圆圆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