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春篇 · 回神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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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的是，让你滚。”高太尉神色淡淡的。
那妖艳姬妾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原想撒个娇，却感受到一阵狠戾的注视，哆哆嗦嗦地跪下去，“是，奴这就滚。”
她倒真是个狠人，当着这么多丫鬟下人的面，真“滚”出了花厅。
周围清静了，高太尉用雕花小银勺舀了一勺茶碗水蒸蛋，尝了一小口，他混沌的双眼闪过一丝清明，这茶碗水蒸蛋极为简单，却让他想起了遥远的过去，竹林，茅屋，青苔，制茶……
他握着小银勺的手微微颤抖：“谁做的这道菜，叫上来。”
老胡头早就立在花厅外等待传唤，听闻后心中一喜，踹了杂役一脚：“去去去，把四喜给我找过来！”
赵珺到处晃悠，想要找些线索，不想却被一个小丫鬟急急忙忙拽到了花厅内，她瞥见一个锦衣男子坐在八仙桌内，料是高太尉，立刻跪了下去。
“这道水蒸蛋，是你做的？”
见来人是个瘦弱的小年轻，高太尉的眼神闪过一丝失望，是了，自己的娘死了已经有十多年了，这碗水蒸蛋怎么可能是她做的。
“是、是，正是小人做的。”赵珺装作惶恐模样，跪倒在地回答道，暗地里却不动声色查看面前的人。
高太尉淡淡道：“这碗水蒸蛋，做得极好，后日的回神筵，就由你来负责吧。”
高太尉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那立在院中的老胡头，更是眼珠子都要掉在地上，他使劲地扇了自己一巴掌，他不是在做梦吧？！
“啊？哦……小的遵命，小的一定不负大人的重托！”赵珺一个头狠狠地磕在地上，发出一个响亮的声音。
让她负责回神筵，这事虽说十分令人震惊，可她震惊的是另外一件事。
这个高太尉，竟是个“死人”。
***
死人，形容的并不恰当。
这个高太尉，身上一点生气都没有，是个“活死人”状态，而且他身上，有非常强烈的幽冥虫的气息，恐怕他就是母虫的操纵者。
既然找到了母虫的踪迹，那就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证据，自然能洗脱柳飞飞的嫌疑。
赵珺打定主意，回到大厨房，发现所有人都对自己卑躬屈膝的，她冷笑一声，这消息传的到挺快。
高太尉亲口说让她负责后日的回神筵，意味着她将要取代老胡头，成为大厨房的掌案铛头。
旁人肯定会说，这太尉府真是没个规矩，这掌勺说换就换，要是放在其他的侯门公府，那是想都不敢想。
可这太尉府，正经主子只有高太尉一个人，什么规矩，总归是一句话，只要太尉大人喜欢，爱让谁干什么就干什么。
厨房采买王大胖堆着满脸笑容，双手奉上一杯刚沏好的热茶：“四喜哥，喝口茶，这可是上好的双井白芽，您尝尝。”
厨房杂役总管谄媚笑道：“四大爷，您跪了那么久，膝盖疼了吧，小的给您揉一揉。”
放高利贷的吴大娘：“喜哥儿，今天大娘是跟你开玩笑的，咱俩谁跟谁啊，那一百两银子，大娘白借给你，不要利息！”
拍马屁的人乌央乌央地挤了过来，赵珺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老胡头在哪，我有事与他商量。”
那老胡头闻言，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
赵珺悠悠说道：“老胡头，这几年，借着‘灶头礼’的名头，你到底圈了多少钱？”
打着自己灶神爷的名号，到处收取贿赂，自己可要他吃多少，吐多少。
旁人听了，都拿着眼觑老胡头，幸灾乐祸。
老胡头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垂头丧气地说：“总共是九百多两银子。”
一旁的吴大娘连忙道：“喜哥儿，光我知道的，他就收了一千三百多两银子。”
“哦？老胡头，你还不说实话吗？到底收了多少银子。”
老胡头哼哼唧唧道：“……总共是一千八百两银子。”
赵珺端起那杯双井白芽茶，喝了一口，道：“把这些银子都送还给原主，若是找不到原主的，就捐给城中的慈幼堂。”
“啊？”老胡头睁大了双眼，这可是他的棺材本啊！
“没听到吗？”赵珺眼中一凛。
“是、是，小人知道了。”老胡头攥紧了手掌心，恨恨道。
“把这件事今日结了，明日你跟我一起安排回神筵。”
老胡头一听自己还能留在大厨房，连忙应着，喜不自胜，心中暗想，这小兔崽子毕竟年轻，又是初来乍到的，等自己以后暗地里使个绊子，自己还能继续当太尉府大厨房的掌勺。
殊不知，他这点卑鄙的想法早就被赵珺看透了。
她冷笑一声，“还有最后一件事。”
“您说、您说。”
赵珺直接把手中的热茶泼在了老胡头的脸上，双眼注视着他，“忘记给你说，我这个人，可是很记仇的。”
老胡头竟像是到鬼门关走了一趟，感受到极为强大的威压，直接吓尿了裤子。
一时之间，原本喧闹无比的大厨房静悄悄的，众人原想着这四喜不过是一时幸运，才当上了掌案铛头，极好拿捏，此时却都哑口无声。
***
高太尉吃了一勺茶碗水蒸蛋，便命令下人把食物都撤了下去。
小丫头看着其余的菜一筷子都没动，心中不禁暗自悱恻，太尉大人每天命人做一桌子菜，却从来都不吃，太尉大人，难不成是神仙，都不用吃饭的吗？
这边高太尉屏退了下人，一个人在诺大的太尉府东拐西拐，走进了一个密室之中。
回到密室之中，他再也无法支撑，倒在椅子中狂喘着粗气。
幽冥虫吞噬的效果当真厉害，自从除夕夜，自己“杀”死了杨玮那狗货之后，却遭到极为强大的反噬，神智直接陷入了混沌之中，幸好今天吃了那茶碗水蒸蛋，想起了过去，想起了娘，终于清醒过来……
他望着神案桌上的一个沙漏，掐指一算，自己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恐怕最多支撑不到十日。
十日，十日……
官家只给了张叔夜五日的时间，如今已经过了三日，到了初五，无论他愿不愿意，柳飞飞的命都保不住了，等她死后，柳家就彻底死绝了。
想到这，高俅的嘴角勾起一丝微笑，他似乎是在濒死前疯狂的禽兽，眼神却闪过一丝异样的温柔。
他用钥匙打开密室中的抽屉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朱漆匣子，他用手摩挲着匣子上已经褪了色的莲花图案。
兰舟，兰舟，今生你欠我的，我欠你的，已经数不清了。
若是有来生，你我还能相见，再让我为你点一盏茶吧。
想到这，他凄然一笑，是了，自己已经把灵魂出卖给恶魔，又怎么可能会再有来生。
兰舟，兰舟……
他双眼的混沌之中，尚有一丝清明，就像是黑夜中的淡蓝色的小火苗子，恐怕哈口气就灭了。
***
大年初四，恭迎灶神回民间的日子，也是诸神由天界重回人间之时。
民间有“送神早，接神迟”的说法，接诸神的时间也就安排在了下午到晚上这段时间，这一日，要打扫卫生，将新鲜的水果、糕点、鸡鱼肉等摆上桌祭拜，一家之主要拿香烛在五个方位请神、恭迎五路财神的到来，保佑新年发大财，财源亨通、好运连连。
对于讲究的高门大户，大年初四的晚上是要举行“回神筵”的，这回神筵不同于平常的筵席，有几个特别的讲究，首先是筵席上不能出现羊肉。
晋人董勋《问礼俗》载曰：“正月一日为鸡，二日为狗，三日为猪，四日为羊，因而大年初四，也成为羊日，因而，回神筵的菜肴中，是不能出现羊肉的。
第二点，这回神筵主要以美酒配佳肴，讲究的是一盏酒配一道菜，
赵珺看着老胡头在红纸上拟的回神筵菜单：
第一盏花饮鹌子配凤洲酒
第二盏荔枝白腰子配长生酒
第三盏妳房签配黄腾酒
第四盏三脆羹配蜒酒
第五盏萌芽肚胘配罗浮春
第六盏肫掌签配洞庭春色
第七盏鸳鸯煠肚配仁和酒
第八盏沙鱼烩配扶头酒
第九盏螃蟹酿橙 配花露酒
……
一共是九十九道菜肴搭配九十九种美酒，虽说不能出现羊肉，但天上飞的，地下跑得应有尽有。
饶是她已经见识了太尉府的铺张浪费，此时也有些瞠目结舌，恐怕连皇宫大内，奢华程度也不过如此。
不过这都不在自己的计较范围内，还是尽快找到关键证据。
过了半晌，阿彻晃晃悠悠飞回来了，他的小脸有几分苍白，喘着粗气对着赵珺说道：“我把整个太尉府都找遍了，都没看到那只幽冥虫下落。”
“但有个地方幽冥虫的气息非常强烈。”
“是哪里？”
“太尉府的祠堂，但从外面看没有任何异常。”
“恐怕那祠堂里有密道暗室，我们得尽快行动了。”
“怎么样，你能脱身吗？”
“我大白天走不开，今晚是回神筵，估计守卫会放松，到时候我们找个机会溜进去。”
“好！”
酉时三刻，回神筵正式开始。
高俅一个人坐在正厅中，丫鬟们端着美酒佳肴鱼贯而入，整个大厅里鸦雀无声，竟是连一声咳嗽声也听不到。
对于高俅而言，他并不在乎什么回神筵，不过娘在世时，会额外地重视这一天，这一天，娘会把家中打扫得干干净净，灶台上供奉着新鲜瓜果，恭迎灶神爷回人间，祈求家中的制茶坊生意兴隆……
思及往昔，他眼中的狠戾散了几分，浮现一丝温柔神色，娘，儿的事情马上就办完了，很快就能见到你了。
他指了指几道菜，“把这几道菜装入食盒中，我要去祠堂。”
正当高俅起身去祠堂之际，正厅外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哈哈，高俅，今天晚上我来找你喝酒！”
听到这个声音，高俅大惊，竟是他来了？！
作者有话说第30章 春篇 · 回神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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