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体温计》乌尼

52、第五十二章

　　基本上国庆算是高三的最后一个假期了，之前楚希宥和林焰还计划了好一通去这儿去那儿，可现在都化为泡沫。
　　林焰兜头在家学了六七天习，等赶回去上课的时候竟然能稍微听懂一点老师在讲什么了。

　　之后的日子就跟水管子破了一样一泻千里，眼看着就快要元旦了，林焰抬眸扫了一眼，不小心看到了前面的楚希宥。
　　他在校服外面又加了一件棉衣，林焰这才惊觉已经入冬很久了。

　　手指头突然感觉到了渗人的凉意，呼出去的气都结了白霜，林焰赶紧把校服拉链拉到了最高，又把孙鹏飞挂在椅子上的外衣拿过来披在了身上。

　　元旦放假就休一天，林焰本来还想着窝在家里自己做一下模拟卷，可却在跨年当晚被寸头给拽到孙鹏飞家里喝酒；林焰一看小狗，寸头，老飞他们三个也都在。

　　寸头正蜷在沙发上没头没脑自己猛灌着酒，林焰问旁边的小狗他怎么了，小狗小声说分手了，正伤心呢。

　　林焰有点意外。
　　寸头是他们当中最认真谈恋爱的，虽然长着一副渣男脸，甚至嘴里还嚷嚷着什么就谈来玩儿玩儿，可只要他一接到女朋友的电话，整个人喜笑颜开，还每天上蹿下跳给她买好吃的，要是喝酒喝到一半女朋友叫他去接人，他能二话不说放开酒杯弹射起开，一刹那不见踪影。

　　“我终于自由了！”寸头高举酒瓶子喊，“现在老子要喝酒谁他妈能打扰我！”
　　“行行行自由了自由了，”孙鹏飞怕他撒酒把刚买的老贵的地毯给糟蹋，忙压住他的手，“来，哥陪你走一个。”
　　寸头直接用嘴咬开新的啤酒盖，把手里剩一半儿的塞给老飞，□□了下，直接对着酒瓶子吹了起来。

　　“我他妈早就该分手了，一个大老爷们儿天天被个小姑娘安排，还有没有面子了。”
　　“操，不喜欢早说啊，处了这么久现在突然来一句我俩不合适，不就是在溜我么？”
　　“不过也挺好，我也差不多腻了。”
　　“这分手本来该是我说的，靠！”

　　寸头一个人叨叨了半天，还就死撑着最后一口气儿显得自己没什么事，没有伤心，没有后悔，有的只是被甩的气愤.
　　可在座的就连老飞和小狗这俩单细胞都能感受到寸头情绪的起伏，他的身体跟说的话完全相反，满脸沮丧，肌肉紧绷。
　　其他三个人摇摇头也说不上什么安慰的话，只能像伺候大爷一样陪着他想怎么喝就怎么喝。

　　整晚外面都有绚烂的炮竹声，就像是给他们助兴一样此起彼伏，寸头一会儿亢奋一会儿低落，酒量到位了之后他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脸啪啪打的……
　　林焰放任他爱怎么哭怎么哭，抓着另外两个又新开了一箱。

　　孙鹏飞和小狗都远远不敌林焰的酒量，被他拖着喝吐了四五回之后这边寸头好像是哭精神了，竟然又嚷嚷着要去爬山看日出，折腾得他们所有人都不能睡觉。

　　“求求你了哥，放过我们吧，我真要死了。”喝趴在地板上的小狗快要替寸头哭了。
　　现在已经是五点多，外面的炮竹声终于偃旗息鼓，没了几小时前热热闹闹的感觉，而且外头又黑又冷，现在出去小狗都怕自己冻死在路边。

　　“我现在，嗝，就去找赵伯让他把车和司机准备一下……唔，半小时后准时出发！都穿好衣服，等着啊。”寸头枉顾民心，独断地宣布完之后真开门扭七八拐地去找赵伯了，看他这气势还真是要非去不可。

　　半小时后林焰老飞小狗寸头顺利坐上了司机开的车上，司机说是去东头的鸡盘山，那里最高、视野最广，不过得跑一个多小时，到了差不多正好能赶上日出。
　　四个人都喝得朦朦胧胧的，在车上睡得昏天暗地。

　　等车停在山脚下，周围已蒙蒙亮，他们又在灰黑不明的白光里像死鬼似的攀爬前进，等终于爬到山顶的时候赶紧拿出手机一看，显示还有十分钟出太阳。

　　山顶的空气清凉又飒爽，深吸一口气仿佛能把积闷在身体十几年的废气都能一下子清干净，虽然周围一圈一圈的都是人，但是林焰深呼吸了三次，就感觉从里到外都被打通了一样清透，酒也醒了大半。

　　寸头和老飞艰难地把他们四个给挤到了最里面栏杆旁，天边已经隐隐约约有一圈红色的点在漂浮了，寸头抓着扶杆，怔怔地看着他。

　　“来了来了，20xx年1月1日的日出！”
　　“赶紧拍照啦，比个耶，对，再笑一点，一二三~”
　　“直播间的宝贝儿们看到了吗？现在正开始升了哈！祝咱们福哥有福气直播间的老铁们都能新年行大运，财运滚滚来。”

　　旁边叽叽喳喳好多的声音，他们四个都沉默着，显然还不在状态。
　　太阳已经把圆滚滚的身体都漏出来了，因为万里无云，晨曦照在人身上把头发丝、指尖，瞳孔都染成了一片火红；山顶上的人，连同视线里的所有树叶、山脉、石子儿都是大片的红。

　　林焰一晃眼，差点误以为全世界的人都顶着红色体温计。

　　小狗用手肘碰寸头：“快许愿啊！”
　　寸头说：“啊？”
　　小狗：“你不复合了？不然你来这儿干嘛？”
　　寸头：“我就……来看个日出……”

　　寸头嘴硬了一会儿，在众人“算了，爱许不许”的眼神中终于闭上眼双手合十，默默许起了愿；老飞和小狗有生之年也好不容易亲眼看到了日出，还是在元旦这天，也都闭上眼面向太阳嘀哩咕噜起来，虔不虔诚不知道，反正形式倒是做足了十成十。

　　只有林焰一个人微眯着眼站着。
　　现在他满眼都是红色的，就好像楚希宥站在自己前后左右上下两侧，无孔不入的残影猛地让他平静下来的心又牵扯绞痛起来。

　　寸头许的最久，边说还边抽搭起来，跟昨晚说“分手好，分手妙”的人完全是两副面孔。
　　不过看他肩膀一抖一抖的，能感受的出来他的难受和迫切。

　　不就一个分手么。
　　林焰从兜里掏出跟烟点上。

　　昨天喝酒的时候小狗问他为什么分手，寸头说女朋友嫌弃他不学无术，不考大学，他们没有未来。
　　小狗天真地回了句：那你现在开始学，现在开始准备考大学啊，你女朋友成绩又不像楚神那样，这还能赶不上吗？
　　这逻辑是这么简单，可一般来说里面还有很多细细碎碎的问题，而且女朋友话里的重点应该不是在前面，而是在后面。
　　我们没有未来。

　　听说寸头的女朋友是在书香门第长大的大小姐，家里家教严格，父母又死板的很，要是出了校门后寸头和她就是两个阶层的人.
　　家境不一样，环境不一样，要去的未来更不一样。
　　要不是知道这一点，寸头也不会不搭理小狗一直在喝酒抽烟掉金豆子了。

　　太阳已经完全挂在了青色的天边，林焰看手机已经八点多了，寸头还在抓着杆子不知道想什么，他拍拍他：“走了，回去睡觉，说不定起来后她就来重新找你了。”
　　他们都困得不行，酒气还在全身萦绕着让他们又饿又恶心，寸头只能最后再看了一眼太阳后依依惜别。

　　下山的时候车里被一团温暖的晨光照拂，其他人又都睡得像猪，只有林焰睡不着。
　　他突然想起今天是楚神的生日——如果那天在老张家烧烤说的话不是胡说八道的。
　　“你知道么，所有人都在庆祝，但不是庆祝我生日。”
　　他好像是这么说来着。
　　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人庆祝……

　　怎么就突然想起这个了。
　　林焰回神后猛地把自己的脑袋磕在车窗上，想把发散出去的思维拉回来。

　　关于某人的事情是他极力不去碰的领域，就连想想都不行，楚希宥现在就像是他人生当中的一道美丽风景，虽然美丽，但离得很远，跟远隔千里的明星过生日没什么区别。
　　通常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不可能属于自己，所以只能看着更痛。

　　从山里下来，林焰径自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
　　林睿说过下午会过来跟他一起吃饭，所以他得先眯一会儿，再把家里收拾一下。

　　这下半年林焰就看过三次林睿，他好像忙得离谱，每次都是露个脸就又要赶车回学校忙了。
　　说不定他还得抽出时间回趟家，尽一下自己没能尽到的作为儿子的义务。

　　林焰已经跟父母断联了四五个月，起初先是在浓烈的悲伤中感到了一丝解脱，再之后是自由伴随着某种随风任意飘荡的虚无感，最近又不知道是因为临近过年了还是怎么的，他开始一阵阵不安起来。

　　真的可以这样一辈子不联系吗？
　　虽然常常想这种父母有还不如没有，但也的确被实实在在养育了十几年，自己是不是太不是东西了？
　　亲戚旁人问起来他们会不会为难？
　　或者林睿夹在两者中间是不是很头疼……

　　而且林睿给的零花钱跟他的出现次数成反比——对于一个高三生来说多到离谱，林焰每次都说不用，但他每次都直接转账还附带一句：“先收着，用不用随你。”
　　这让林焰对林睿有种不亚于对父母的羞愧感，他很清楚这些并不是一个并不亲近的哥哥应该做的。

　　想来想去全都是影响心情又找不出解决方法的事情，好不容易在新年有了一个还算新颖的开始，林焰决定先把这些放一放，睡个觉起来再说。

　　等他睡到下午两三点，再迷迷糊糊起来收拾了一下屋子，外面太阳就快要下山了，林睿差不多要来，林焰想着他可能又要认不清路，于是披上大衣兜里揣了根烟就下楼了。

　　小区里没什么人，林焰慢悠悠朝小区门口走去，空气冻得他鼻尖红红的，他吸了下鼻子掏出一根烟点上，只伸出两根手指发微信：
　　-什么时候到

　　都没等林焰把手指收起来，林睿秒回——
　　-差不多十分钟

　　-行，我在正门接你

　　-不用，这么冷的天

　　-我已经出来了
　　-而且你肯定又记不住路

　　-好，我走快点

　　和林睿说完话林焰赶紧把手机放回裤兜里，再猛地搓手手让他们回暖一下，搓了不知道多久，嘴里的烟都短了半截，他最后再深深吸了三五口，丢在旁边用脚碾灭了。

　　看时间这才过了两三分钟，他想着要不要再来一根，手再次伸进了大衣兜里。
　　最近他的烟瘾大得很，好像一会儿不抽就感觉整个身子都紧绷着。
　　但是他在学校又能忍一整天不碰，不为别的，就是感觉烟味儿大——味道这东西本来就控制不了，他都想在班里隐身了更不会让烟味扩散，免得平白无故擅闯别人领地，又挑动别人神经。

　　打火机点了好几次都点不上，风看着不大，却每次都把小火苗给轻松飘灭，林焰背过身用身子围成了一个无风地带，这才勉强点上了火。

　　等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的时候，余光里小区门口正走进来一个人，林焰斜眼看是不是林睿，这会儿天要黑不黑，得他眯着眼才能看清人的长相。

　　来人身形修长，大长腿两三步就进了小区正门，现在正往这边主道上走，林焰远远地看着他，突然熟悉的棉衣边角闯进了视线。

　　这熟悉的颜色和设计……好像看过很多次却一下子想不起来是谁的，林焰盯着他一步一步往自己跟前走，看得非常专注.
　　对面好像也注意到了不远处正站着个人使劲儿盯着自己看，突然脚步一顿，猛地刹车了。

　　这举动有点刻意，林焰疑惑地抬眸往上扫，对面人却下意识地偏头把脸埋进黑暗里，想要绕着他走。
　　被青黑色覆盖了一片的侧脸轮廓时隐时现，就这么两三秒林焰能打包票这人长得很帅，却又看不太清，不过心里陡然涌起没有理由的紧张，他下意识把嘴里的烟吐掉，把它踩在脚下。

　　小区大门又进来两三个人，有一个快步跑过来，喊了一声“林焰！”
　　林焰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看，来人气喘吁吁的，正是他在等着的林睿。

　　刚才那个没看清脸的人手里好像拿着东西，他正低头快步从林焰的旁边擦过去，林睿已经跑到眼前，突然说：“哎？你也在？”

　　林焰转头看。

　　“楚希宥是吧？你俩都在这儿干嘛呢？你手里拿的什么，看着挺重啊。”林睿说。
　　刚刚还发凉的指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发烫，林焰看清是楚希宥，他的喉结滚了又滚，不知道自己是在局促还是在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