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不岁安》周南线

7、浮出水面（四）

　　等我和蒲苇准备出去时，碧荷找了过来，让我赶紧去看看娘亲，等我赶到时，看见皇帝呆站在殿门口，进了寝殿看见的是一地的碎片，药的苦味弥漫了整个屋子，母亲声嘶力竭地让皇帝滚开，让人把我和兄长找来。我抱住她，对她说，我来了，媱儿来了。她在我怀里哭了，“你父亲还是给你取了这个名字，我以为他叫你沐儿是厌恶我了。”我学着兄长安慰我的样子，将手放在她背上，轻轻地拍三下，然后拍两下，不停地循环。等她平静下来，我感受着手中瘦弱的背脊，原来华服之下的母亲已经如此衰弱了。她突然问我，“你哥哥呢？我的敛儿呢？他还好吗？为什么没来？”碧荷在一旁担忧地看着我，“娘，哥哥在家呢，父亲他们说先让我来陪陪娘，过几天他们就都来接娘亲回去了。”碧荷趁娘亲安静下来将一枚银针刺入了她的后颈，她便昏睡了过去，碧荷从我手中慢慢将娘亲放平在床上躺好，我给她细心的盖上被子。碧荷唤人将寝宫好好打扫打扫，然后叫我和她一起出去。出了殿门皇帝已经离开了，碧荷把我带到正殿的一个屋子里，向我行礼，跪了下去，我让蒲苇扶她起来，她执意不起，我也就作罢了，我问她为何要用银针扎我母亲，“公主殿下这几年来患了癔症，病情越来越重，每次发作都要以银针刺激穴位，昏睡一会儿再醒来就会好了。”“昏睡是要多长时间？”“以往都是一晚便好，但是近三个月来，昏睡日子延长到了一日，不过不会对公主殿下的身体造成影响，还请小姐向公主不要提及少爷的去向，这也是丞相大人的意思。”我看着她，“你到底是谁的人？”“奴婢不是谁的人，不过是苗疆的一个弃女罢了。”我听到她提及苗疆，想问她一些事情，又怕惹事生非。她看出我的犹豫，“丞相大人和公子们把小姐呵护的很好，不过，在宫里，小姐还是要学会如何隐藏自己，让人一眼看穿往往是一件不幸的事。”我紧张起来，“小姐若是想问什么便问吧，我知道的一定会说，也会为您保守秘密。”“生为苗疆人，还是女子，是怎么被留在宫里的？还有，你为何想告诉我这些？”她不紧不慢站起来走到窗边说：“当年郑国将军大败苗疆返战塞北时，苗疆为讨好皇帝将苗疆传世的蛊书和太仆送进宫，来为皇帝炼制蛊人，苗疆那些长老，还忧心皇帝用中原人按苗疆的方式炼不出蛊人，便抓了苗疆的人作为材料一起送了进来，我，便是其中一个，”她红了眼眶，眼角流下眼泪，嘴角却笑着。“小姐还不知道什么是蛊人吧，蛊人是一种至邪的术法，在苗疆和蛊母一起已经被禁了许多年，是这任疆主夺位后又重新启用的，便是将各种蛊药和毒虫困在一个血池里，血池的里的血都是蛇血，然后每日喂给要被炼成蛊人的隻一些毒虫和毒药，过一个阶段便加重一点，最后，将隻的皮肉隔开，放进血池，每日泡两炷香的时间，泡上十天，能承受住痛苦的便成了蛊人，身上带着剧毒，没有痛感，神情麻木，还可以操控血池里的所有，是一件利器。”蒲苇怕她对我不利，挡在我们之间。“放心，我还不是蛊人，成为蛊人的隻早就没了情感，只在药物和蛊母的控制下行动。”“你为何愿意告诉我这些？”“大概是公主殿下在桥上看见了我，又让我陪在她身边这么多年，我想报答一下她。宫里的人都不正常，都有些执念在，还请小姐早日出宫吧，带着公主一起，离开这个凹糟之地。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我还在想着蛊母的事，她跨出屋门时又回身进来对我说：“小姐体内的蛊母和您融合的很好，丞相大人倒是比陛下先一步炼成，过几日，宫里的风云又要卷起了，还请小姐若是有朝一日去了苗疆，替我折一朵秋霜花放在苗疆入口右边的一个土窖里，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了。”又向我屈膝行礼不等我回答便离开了。蒲苇对我嘀咕着：“真不明白碧荷姑姑是什么性格，蛊人听着真骇人，小姐，丞相大人给您的蛊母，应该没什么毒吧？也是有毒的话丞相大人也不会给小姐。”我突然很想看看父亲给我的那本蛊书，既然蛊书被进贡给了皇帝，父亲的那本又是姑父从那得到的。我赶紧叫上蒲苇一起回去。出门时我想到碧荷的话，又拉住蒲苇像往日一样慢慢走回去。回到了东殿，我以要为娘亲制作荷包为由让宫中的侍女去御花园给我找些梅花来，要半开不开花瓣完整的，又让蒲苇将我箱子里的绣绷拿来，等她们都走了，我和蒲苇便把那只包袱从箱子的暗格里拿了出来。那本书是用动物皮革做成的，我翻了几页看见一封信，上面盖着我父亲的腊印。我把它小心翼翼地拆开。
　　媱儿，想必你已经见过你的母亲了，她可还好？代我在陪陪她一段时日，过几日我们便可以团聚了，蛊母的事你应该听碧荷说过了，她是你娘亲和我所信任的人，来自苗疆，若是蛊母有何问题，你可以去找她帮忙。阿珂在巫山一切都好，皇帝肯定拿敛儿要挟过你，不用担心，我以和塞北王族部落达成协议，送此书来的便是塞北的人，他们会将敛儿好生送回，过几日塞北使者觐见会请求让六公主和亲，按六公主品性，定不会去，你找机会将和亲人选换为自己，我会派人在塞北接应你和敛儿一起回来，近日里天过早的就暗了，炭火都暖不了寒意，让庆宁再等我几日，我就要去了。为父愧于未护好你们娘亲，也忽视了你和敛儿多年，只能以此让你和庆宁团聚，只盼来生再有父母缘分，以全今生之憾。这本书是你姑父从苗疆盗来的，进贡来的是抄本，宫里的御花园后的枯湖之下便是血池，皇帝已炼三个蛊人，在宫中切莫接近那里，必要时你可修习一下控蛊之术，我已试炼过一次，无害，只是颇费人精力，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
　　我把这封信轻轻放进火盆里，看着火舌慢慢地将信纸吞没，坐在圆凳上和蒲苇一起等着寻梅花的宫女们回来，我将绣绷子收起来，拿了一个同色同绣样布料也相同的新荷包出来，等了好一会儿她们才都回来了。我让蒲苇给她们没人二两白银，让她们早日回去休息。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我无比的愧疚，听说梅林后面便有一个枯湖，万一她们有人出了差错，我就平白地害了她们。蒲苇照例要留下来为我守夜，我将梅花一朵朵剪下来，放在李火盆微微近的地方，想把它烘干，梅花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蒲苇和我带来的侍女侍候我沐浴完后，我拉住蒲苇，让她和我一起睡，她将被褥铺好和我一起躺在上面，我们紧紧挨着，“蒲苇，我想吃粽子糖了。”“要我去拿吗？糖罐里还有些。”“不用了，”我抱着她“我有点想哥哥和阿珂了，也放心不下我娘，我们才相见了几日。”她也不知如何安慰我，也将我抱紧，“没事的，我们快回去了，就快结束了，丞相大人说到做到，我们在宫里多陪陪公主，等几日就可以在塞北团聚了。听说塞北有许多好玩的，遍地都是马车，还可以去沙漠里的绿洲看看骆驼。”我不说话，听着蒲苇絮絮叨叨的给我讲着她听到的漠北的事。慢慢地她的语气弱了下来，我们一起陷入了沉睡。一直萦绕在我身上如蛇般的冰凉也渐渐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