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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浮出水面(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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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跪在地上向皇帝说着万安,他让我抬起头,我看着他,“仔细看看,你和阿姐长倒是真像,你应该认出你母亲了吧。”我想开口否认,但看着他眼里泛着危险的光,低下头不说话,他轻笑了一下,“让你入宫是你父亲的提议,你母亲她近日不肯进食,我用尽了所有办法,最后还是你父亲推你出来,不过这个方法还是十分有用的,你与你母亲自小分离,如今相见想必你也是非常欣喜的,在宫中好好照看你母亲,让她好好把身体养好,这是你进宫的唯一用处。”我掩盖不了心里的愤恨,死死拽住裙摆,我察觉到他的目光打量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凉嗖嗖的感觉,如蛇爬行的触觉,让我恶心。“你兄长去了塞北,若是想好好让他活着就装作你什么都没认出来,什么都不知道,毕竟一个从未出现过的母亲,怕是比不上和你一起长大的兄长来的重要。”他扔给我一块手帕,是我哥哥走时,我给他绣的,我捡起来,看到边缘有血迹,“只是小伤而已,还死不了,你若是听话,我便让他们安稳的回来。”我盯着他,他看着我的眼睛笑了,“其实你的性格倒是有点像我,看似柔弱,到了如此境地你倒比你兄长还多些勇气,六公主无法取代你在阿姐心中的地位,你倒可以试试作我的女儿,你父亲再怎么有智谋,不还是匍匐在我的脚下,被我玩弄在股掌中,在世上多的是计谋,难得的是控制人心的法器。”说完便出了门,李总管过来对我说,“公主,宫里最不缺的便是恨,可是这恨也该用在合适的地方,您自己好好想想吧,木公子没有大碍,毕竟涑妃娘娘还挂念着呢。咱家就先走了。”我想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蒲苇进来想把我扶起来,看见我手上的帕子,惊讶出声,“有公子的消息了吗?这不是公子走的时候带走的手帕吗?公子应该没什么事吧?”我眼神没有聚焦,模模糊糊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突然知道那么多事情,让我无法接受。我起身往外走去,门口的宫女却拦住了我,蒲苇上前与她们争论,“你们这是何意?我们小姐连自己房门都出不了吗?”“殿下,陛下吩咐过了,两个时辰后才可让您出去。也请蒲苇姑娘以后称呼公主为公主,切莫再出错了。””我感觉自己彻底崩溃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去找父亲问问清楚,不想再在这里待着了,这里的一切都开始让我恐惧,我突然感觉自己种蛊的胳膊开始疼痛起来,像是火烧一般,蒲苇看我按住胳膊,也顾不得和她们拉扯,将我扶到床边,喂我吃了一个药丸,怕别人听见,在我耳边轻轻说:“相爷嘱咐我说,蛊母是转换宿主会有些发应,发热疼痛就让小姐服一粒药丸休息一会儿就好了,这个症状不会太久,小姐你不用怕。”我感觉那种火烧的感觉随着药丸的吞咽越来越强烈,甚至开始浑身发烫,蒲苇为我盖上锦被,守在我旁边,“小姐,你先忍一忍,相爷说过几天会派人过来,要不您含一块粽子糖?”我点点头,感觉到粽子糖的甜味在口中蔓延,我开始想念兄长和阿珂他们,头越来越重。
我感觉清醒一点的时候,刚刚起身,便看见涑妃,或者称为我那十多年没见的母亲在我的床边守着我,见我醒了焦急的叫着太医,我认真地看着她,感受到我所缺少的关怀。一个蓄着长长胡须的老头为我把了脉,我紧张起来,怕他诊出什么,“娘娘不用担忧,公主已无大碍,许是今日进宫过于急促,未好好用膳导致的体虚,一会儿用些参汤就可。”我放松了一下,碧荷端着一盏参汤上前,递给了涑妃,然后带着左右宫女都出去了,涑妃小心地端着参汤问我:“我可以喂你吗?”我看着她点点头,她小心地舀起一勺参汤,吹了又吹,最后送到我的嘴边,我张嘴咽下。看着她小心谨慎的样子,心里想既然已经无法挽回了,不如直接挑明我们之间的关系,彼此之间也都少些伪装。她见我一直盯着她的面具,不自然的问我:“怎么了,这面具是不是吓着你了?”我问她:“娘娘每日都戴着这面具,会不会闷啊?戴着面具的日子是我最难熬的时候,娘娘还是不戴了吧,我想看看娘娘面貌,无论怎样我都不会介意的。”她苦笑了一下,“若不是无可奈何,谁会想天天戴着面具示人?还好敛……你哥哥为你寻来了良药,委屈你了,我还是不摘了,对你我都好。”我又想起在安王府的身影,问道:“娘娘可想听我弹弹乐曲?”她高兴地回应:“倒是许久都未听你弹过流光曲了,等你身子好了,再弹给我听吧!来,听话,先把参汤喝了。”我看着她,并不动,她想起了什么,眼神开始慌乱起来,起身想走,我抓住她的衣角,“娘娘何时听过我弹奏,我在宫中从未弹过乐曲,在安王府屏风后面的影子是娘娘对吗?”“她想走又怕拉扯中伤到我,只能急切地说:“不是,我只是听别人谈起过你的琴艺。”“我看到那个玉锁上的字了,和我哥哥刻字的地方一样,您应该没想到我会知道那么隐秘的记号吧?娘。”她缓缓的回过身,我下了床榻,缓缓的将她的面具揭下来,看着眼前和我十分相似的脸,眼角还流淌着眼泪,“若是我没先认出您,您又要何时来认我?”她摸着我的脸,把我紧紧搂在怀里,“娘是怕我们俩相认会给你带来危险。”我也哽咽着回应她:“在您给我长命锁的时候就该知道我早晚会发现的,哥哥的长命锁我们一起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因为那是您留下来唯一可以想念的东西,每年上元节跳九日祭的时候我们都会将它放在台案上,上面的每一处花纹和印记我们都可以画下来。”“是我对不起你们,我可怜的孩子。”我们彼此相拥着哭了好久,还是碧荷进来劝我们,才止住眼泪。蒲苇得知这个消息后整个人都呆滞在原地,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当着宫女们的面叫她娘亲,不过那些宫女像是早知道了一样,看着我和涑妃如此相像的面膜,也从未惊讶,我又想到宫中到处都有庆宁长公主的画像,大概全宫的人都应该知道庆宁长公主就是涑妃,也是我的娘亲,也知道皇帝夺臣妻,霸占自己姐姐的无耻行为 ,但是为何身为涑妃养女的六公主看见我的面貌还要面露惊讶呢?碧荷果然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见我在犹豫不决的样了便说道:“娘娘既然如此怜惜公主幼年无母,公主又是庆宁长公主殿下之女,不如让娘娘认公主做干女儿,虽有些不和礼数,但也算是合乎人情了。”她话里便是在提醒我们的身份还不适宜直接讲明关系,我看母亲在时也死死咬住嘴唇,便跪在我娘的跟前,我娘亲紧张地要去扶我起来,我执着地跪着:“若是永安可得娘娘垂怜,永安愿作娘娘的女儿。”“快起来,你就是我的女儿。其他人说什么也不是,也别想否认!”我起身让蒲苇将奶娘送我的包袱拿出来,像个孩子似的给我母亲展示着我所喜爱的一切,“娘,您尝尝这个粽子糖和马蹄糕,这都是我和兄长从小就喜欢吃的,您快尝尝。”我送了一粒粽子糖到她嘴里,“这粽子糖还是城西瑞安堂的味道,马蹄糕看着也像城东阮氏糕点铺的手艺。”“娘亲也吃过吗?”“这也是我喜欢的,只是近几年都没再尝过了。阮娘曾是宫里御膳房的糕点师父,后来被人排挤陷害,我放她出宫去了,她的糕点做的好,马蹄糕是她最拿手的,也不知道阮娘现在如何了,”我将粽子糖和马蹄糕包了一些让蒲苇递给碧荷,“那娘亲您就带回去些,日后我们可以一起出宫去看看。”她的脸色突然黯淡了下来,苦笑着:“我是没机会出宫了,这个宫要困住我一辈子了。”她看着我“不过娘亲肯定会让你出去的,别怕。”我低下头,知道她看透了我的动机,她越过桌子握住我的手,“这些日子就当做是你陪陪娘亲,过不了多久,一切就都结束了。不用怕,娘亲这次一定会护好你们!”我心里知道她在倾尽自己所能来保护我们,但是我无法真正的去相信她,她被皇帝困在宫里十几年,兄长的安危又在眼下不停的变化,无法确认情况,通信也都中断了,她又如何可以保住我们。在我的心里能再见到她我就对她无所求了,我知道她也想念着父亲,这么近的宫殿,每日早晨她们相隔的只有两道宫墙,一条宫巷的宽度,却数十年没能见面,我也明白了,为何父亲每次上朝,归来时都很晚,大概是站在宫墙下面,不停地与我的母亲隔墙而望,虽然不能相见,但都是彼此相伴。在我们陷入沉默时,六公主不顾阻拦创了进来,看见母亲便扑在了她怀里,身后还跟着安王殿下,“母妃,您为何在东殿那么久,都不去西殿看看我!”安王看着我对六公主呵斥道:“不可胡说,和我一起回西殿,让殿下她们母女好好相聚。”这句话像是捅破了六公主的怒气,她站起来大声喊着:“什么殿下!她是母妃!”她突然退了一下我,我没想到她会如此,倒在了蒲苇身上,“我才是母妃的女儿,她什么也不是!”我娘亲吓得赶紧查看我有没有伤到,让碧荷拉住了她,安王将六公主拉到身后,我倾到是碰倒了凳子,腰有些疼痛,娘亲发现后让碧荷去请太医,然后面色不善地回头看着六公主:“你年幼便被养在我宫里,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过女儿,你是皇帝的女儿不是我的,他当初把我的女儿和我生生分离,还想将自己的孩子交给我,想让你来做我的女儿来欺骗自己,欺骗我,这些年来我说的很清楚,我可以尽心地抚养你长大,但我绝不承认我们之间的母女关系,我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六公主看着娘亲发怒的样子,哭了起来,“所以父皇那我和皇兄的性命逼你就范的时候,你宁愿自己拿白绫勒死我们都不会让父皇接近你一分,你从没有把我们当过自己的孩子!”“你的母妃,生了你就去世了,我也没有那么高尚,不会将仇人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你不要在闹了,总归我在宫里一日,便会护你一日。枳儿,将你妹妹带下去。”安王见六公主越来越癫狂便出手将她打晕,向我娘亲赔罪:“殿下勿怪,我妹妹被父皇操纵地过于偏执,我会好好教她的,我们就先回去了。”娘亲向他点头示意,他便带着六公主离开,回西殿了。“娘,您真的一点都不疼爱六公主吗?”她小心地为我揉着腰,“曾经疼爱过她,当时你刚生下来,她就被换了过来,我那时候多么绝望啊!也将她和枳儿当成了你和你哥哥,但他们毕竟不是你们和你父亲,我不能真的将他们看做自己的孩子,在心里提醒自己一遍又一遍后,这也成了一种执念。”我听出娘亲话里的悲伤和怜惜便问她说:“其实娘亲已经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了不是吗?”“是与不是没什么重要的,在宫里没有感情才可以保全自己。娘亲也不可以陪你到最后了,你记住,有时候感情是最无用的东西,但在有些时候会成为你活下来的力量,也会成为取人性命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