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宾堂志异录》木叶卿

9、行路小话

　　眼见着日头偏了西，那客栈本就偏僻，如今又出了这么多命案，大约也是会成为平津城里一桩谈资。且三人市虎，众口铄金，等到几年后再回来，这小小客栈被夸张成妖怪洞府也未可知呀。
　　宜苏和阿恕分坐在马车两侧，前者心不在焉天马行空，全依凭着后者掌车。
　　但是要说宜苏完全心不在焉倒也是冤枉了他，每每遇到岔路口，不消阿恕去问，宜苏就能告诉他是走哪条小道。
　　自从出了客栈，行走的都是荒郊野路，阿恕倒也没有再戴那劣质的面具，只是一路上面若冰霜，比那面具还像面具了。
　　“小哥，前面有条小路，把马车赶到那里，今晚就在此地歇下了。”宜苏道。
　　此时，太阳也只剩下最后的几分红光。树林里行走，虽说白天不必挨那日头晒，但是黄昏来的也要比大路上早得多。
　　阿恕闻言便扬鞭调了车头，向着一处林子浅的地方过去了。
　　刚停车，宜苏便从车中取出来张毯子铺在地上，吩咐阿恕去拣点柴，自己则拿着水罐水壶奔着北面的一个小道去了。
　　等宜苏打完了水，回来便看到了一丛绿油油的树枝铺在地上，旁边站着头发上还插着几根树叶的阿恕。
　　“亲祖宗，您这是插草标把自己卖了，然后给我换回来的这些个树杈子？”宜苏知道这个小哥是个没自己生活过的人，只是这好听点的能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难听的就是废物白痴了。
　　“这不就是……”，阿恕听着这劈头盖脸的一顿嘲讽也是一头雾水。
　　“你既然喜欢咬文嚼字，那你什么时候见过‘柴’字头上一片绿呀？”宜苏还处在这震惊之中，脸上难以置信的神色表现得也很淋漓尽致。
　　“那我去找点干的树枝来。”阿恕作势便要继续去寻。
　　宜苏摆了摆手，“罢了，虽说这入了秋，但天气尚不寒冷，没有火堆凑合一晚上倒是无妨，只是这水要喝生的了。”
　　忙活了这一阵，天光便已经是深蓝了，明亮的星星已经可以微微看出形貌来了。
　　两个人分了点干粮便要休息，宜苏走到毯子边上，看阿恕还在旁边盘桓，似乎在选哪块草地是今天的安歇之处。
　　“这秋夜虽然不冷，但是露水重，睡草地上，保管你明天早上起来和洗了衣服似的。”宜苏好心提醒道。
　　“但这毯子自然还是公子要躺的。”阿恕面无表情道。
　　“那是自然，只不过可以匀给你一块儿。”宜苏拍了拍身旁。
　　阿恕那张冷脸上终于出现了点好似犹豫的神色。
　　宜苏翻了个白眼，“青天白日啊，祖宗，我还能把你怎么了吗？都是男的怕什么呀？客栈的时候大家不也是一个床？难不成你是女娇娥？”
　　一连几个问题出口，阿恕脸上的犹豫或者说嫌弃之情虽说没有减少半分，但人好歹是坐过来了，只不过是另一边的毯子上。
　　宜苏也没了脾气，就势躺下数星星，准备入睡。
　　但不知是困意在路上半打瞌睡的时候消耗没了，还是被那个祖宗刻意时刻提醒着还有一个人在身边的缘故，竟是月明星稀了也没有睡着。
　　宜苏稍微把头抬了起来，刚好就捕捉到那祖宗急忙闭了眼装睡的情景。
　　“我说，小祖宗，你最开始就没和我说实话吧，你这哪里像是家里人都死绝了剩下你没人管的样子呀？”宜苏道。
　　阿恕没有答话。
　　宜苏继续自顾自地推断着，“最开始我看你谈吐举止，不像是平头的百姓，所以猜你是个豪门大户人家里面出来的，但是现在这一猜想还没有被打破。“
　　“但是，若你真是被妖物害的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就你这个生活技能，不出三天就蓬头垢面了，但你这衣裳虽然旧却干净，所以必然不是如此。“
　　阿恕睁了眼，也不装睡了，“我父亲被妖所害，家中只剩母亲，奴仆自然要留下奉养母亲，而我就只身云游学艺，以报家仇。“
　　“这故事倒还符合现在的推断，只是你为何要成日里戴着那面具？“宜苏问道。
　　“自然是怕那妖物认出来，提前将我斩草除根了去。“阿恕面不改色道。
　　“那是个什么妖物？“宜苏说完便有点后悔，觉得自己盘问的紧了，万一给人家惹急了跑了，他也没得消遣了。
　　于是又补了句，“妖物辨人可不是根据样貌，所以你这易容相当于没用，若是那妖物真寻了来，我总要早做准备护着你呀。“
　　阿恕却似乎全不在意，“那妖物现得真身时可见五色华光，叫人睁不开眼睛看分明。“
　　这话茬宜苏也没法子接了，于是便笑了笑，“小哥这故事讲的虽没有十分真，不过也无妨，我看小哥和我有缘，这山高路远的，故事若是一下子说完了，可叫人如何消磨时光呢？“
　　“公子肯收留我，又愿意教我本领，我如何能诓公子，那不也忒狼心狗肺了？“阿恕说道。
　　宜苏仔细瞥了他两眼，却没有看到一点真诚的意思。
　　“发誓跟玩儿似的，恐怕这没心肝的人儿才是这小哥的真面目罢。“宜苏不禁腹诽。脑海里想着这个凄凄哀哀还有点励志的小故事，宜苏也在虫鸣中睡去了。

作者有话说

　　忠厚老实面具下还是腹黑的心灵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