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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慕容铁铁在旁边幸灾乐祸地说:“将军,我就说,这事在军中太常见了,你阿弟现在也犯了事,你打是不打?”

      纥奚昱依然在沉默,焉支看不清他的脸,心里咯噔一声,牵马快走几步,走到纥奚昱面前单膝跪下,纥奚昱说:“起来。”

      纥奚昱往后张望了一眼,看见那个水淋淋的姑娘,道:“赶紧找个衣服毯子给她裹上。”

      焉支还在地上跪着,纥奚昱叹了口气,过去拉他,营外突然传了一声——司徒来了,他俩还在拉拉扯扯,慕容铁铁最先听见,一拍大腿,薅起焉支就往营里跑:“别跪了快走吧!这事让司徒大人知道你吃不了兜着走!”

      焉支本来穿着轻甲,让他拽得一踉跄,那马背上的姑娘见状一夹马肚子跟上他俩,纥奚昱不明就里地跟着他们仨一通疯跑,那姑娘带着三人一马躲进马棚里,马棚里的马一闻动静便要尥蹶子,被那姑娘啧了一声,全都安分了下来。

      慕容铁铁说:“今晚守马棚的人呢?”

      那姑娘从翻身下马,把马拴好,道:“是我。”

      纥奚昱和他们仨大眼瞪小眼:“不是,司徒来了又不是闹鬼了,咱们到底在跑什么?”

      慕容铁铁示意他收声,朝外看了看,看见斛律光的仪仗走过去,才道:“你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啊?司徒对,对……”

      他话说到一半又憋住,看了一眼那个驯马的姑娘,那姑娘挑了挑眉,道:“大人讲吧,我是什么话都听过的。”

      慕容铁铁叹了口气,接着说:“就咱司徒那个爆炭脾气,肯定早就对皇帝把自己女人扔骑兵营这种事快忍无可忍了,你再这时候添把火,说人掉水里了,你看他是赞焉支救人有功,还是发一通邪火把大家全打一顿军棍?”

      四个人全蹲那不说话了。半晌,焉支戳了一下纥奚昱:要打吗?

      纥奚昱身心俱疲地弹了焉支一个脑瓜崩,说:“怎么回事?”

      那姑娘道:“妾夜间不慎落入宫渠之中,幸得这位大人相救。”

      纥奚昱点了点头。他看见这个宫妃一身透湿,心里大概猜到是这么回事了,谁知焉支制止了她,很严肃地打了一串手势:

      我可以,受罚,你要说实话,我的心上人,误会我。

      那个小姑娘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纥奚昱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慕容铁铁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仨:“不是,你们怎么都看得懂他在比划什么啊?”

      焉支继续打手势:说实话。

      纥奚昱尴尬得直咳嗽,感觉心嗵嗵乱跳,那个姑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纥奚昱,清了清嗓子,改口道:“妾不知军纪,夜游宫渠,这位大人制止了妾,把妾带回来了。”

      “半夜游大水沟子,娘娘雅兴啊,”慕容铁铁也发现了不对,“今天下午掌事宫人说你是奉召入宫的,传召的诏书呢?信物呢?传召宫人呢?谁会放你一个人在宫渠里游泳?”

      还游反了。焉支默默补充了一句。

      那姑娘愣了一下,不再辩白什么,只道:“妾请罚。”

      焉支站了起来,对她比划了一下:我去报给掌事宫人。

      “别!”那个姑娘一把拽住了焉支的轻甲,又看了一眼纥奚昱,默默把手放下了。

      纥奚昱捂住了脸,那姑娘道:“三位大人,我实在有难以言说之由,大人放妾一马,来世结草衔环……”

      “别说那没用的,”慕容铁铁道,“娘娘……姑娘啊,你知道宫渠之南通往漳河吧?宫里逃人是多大的罪,要株连多少人,你心里有数吧?”

      姑娘轻轻地说:“我不会逃的。”

      “可这位军主从南面把你带回来……”

      “那是我游反了!”

      焉支打了个手势,转身往外走:别问了,报吧。

      纥奚昱也跟着他站了起来,就剩慕容铁铁还蹲在地上,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个大篓子捅出去:“哎……”

      焉支已经推开了马棚的栅栏门,那姑娘在他们身后急得直叫,却不敢高声:“大人,大人!”

      “大人!”那姑娘一揖到地,“大人可有宁死相报之人吗?”

      焉支脚步一顿。

      “你对谁宁死以报?”纥奚昱问。

      姑娘跪伏在地,一字一顿道,“司徒长女,乐陵王妃。”

      “我插一句,”慕容铁铁举手道,“咱们能不能先换个地方说,这马棚也太味儿了。姑娘,你趴地上闻不着吗?”

      “……”姑娘低声说,“我只有这里可以住。”

      纥奚昱知道斛律光的大女儿嫁给了乐陵王高百年:“司徒家的千金今年有多大了?”

      “今年二月满十四岁了。”她道。

      纥奚昱蹲下,问道:“她与你有何恩,让你宁死相报?”

      那姑娘笑了笑,说:“她不必对我有什么恩,她是我的小妹妹啊。”

      “近日天象不好,说是白虹贯日,又见赤星,陛下这一月来,连连召乐陵王进宫,殿下一进宫,我家小姑娘就担心得直哭,我就说我陪殿下入宫,动静也有个知晓……”

      纥奚昱轻叹一声,道:“姑娘,陛下真要杀乐陵王,你又能做什么?”

      慕容铁铁吓得脸都大了一圈:“我的将军,可不敢胡说啊。”

      “我胡说?”纥奚昱冷笑道,“天家一向如此。先帝不也是这样杀了济南王吗?”

      慕容铁铁怔怔地看着纥奚昱,他从没见过纥奚昱这么尖刻冷淡的神情,也并不知道两年前那个暴雨夜纥奚昱曾经差点亲手一箭射杀焉支,又放任人把焉支埋在邺城行宫的西山上,之后两年的水阔鱼沉音书断,一切都是因为先帝对亲侄子动了杀心。

      慕容铁铁有点被吓到了,小声说:“阿昱,这话,这话你不能再说了,你哪来的胆子妄议天家?”

      那姑娘道:“骁骑将军说得极是,陛下确实对殿下……”她轻轻比了一个“杀”的手势,有些脱力,坐在了地上,低声道,“我虽不能做什么,但多少能挡一下。那日小殿下入宫,不知说了什么,我听不大懂,陛下忽而发怒,把随身的一把大刀掷了过来……我接住了。”

      慕容铁铁说:“啊?你接住了?你……你不是王妃的侍女吗?”

      “我是我们家小姑娘的护卫,”那姑娘挑眉一笑,“她的骑射都是我从小教的。”

      慕容铁铁没说话,对她敬畏地拱了拱手。

      纥奚昱轻声问:“后来呢?”

      那姑娘不再笑了,道:“后来陛下就纳我入宫了。”

      四个人都沉默了。半晌,焉支打手势问她:为什么来骑兵营?

      那姑娘道:“我入宫后,本来想王妃在宫里有我照应也是好的,可是我不太受宠,又住得远,前朝事根本不能听到,恰逢五百军马入营,调宫人进营驯马,我便向陛下自荐。”

      “有个事我一直想问,”慕容铁铁说,“陛下真的同意把你放在骑兵营,不怕出事吗?”

      “他不在乎的,”那姑娘轻轻笑了一下,抿了抿头发,低声道,“他根本不在乎,只是底下的人不敢放肆而已。”

      从始至终,她都面容平静,哪怕说到“他不在乎”的时候神色都不起波澜,只是抬手把跑乱的头发梳拢整齐,尽力维护住她的体面与端庄。

      她接着说:“我听说,早几年陛下宠爱李氏,李氏育有一女,却生产之后将女儿掐死,陛下大怒,将李氏鞭打到昏死之后投入水渠之中……是宫女把她从水渠里救了出来,陛下没有再下令赐死,于是李氏得以出宫为尼……万一小殿下也是如此,我知道骑兵营外有一条宫渠直通漳河,我在骑兵营,比在宫内自由几分,兴许可以救他一命。今日我下水就是想摸一下宫渠之中有没有闸口,天黑之前就能神鬼不觉地回营,结果天黑水浑,不慎游反了……这才连累了几位大人。”

      三更天了,营内灯火熄了一半,马棚之内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唯有这姑娘的声音像一把篝火,慕容铁铁被烫得直哆嗦:“你好大的胆子……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焉支比了个手势:有没有闸口?

      纥奚昱看了他一眼。

      姑娘显得有些兴奋,将声音压得更低:“没有,宫内的水渠可以直通骑兵营。”

      纥奚昱问:“你身在营中,陛下什么时候召乐陵王进宫,你怎么能知道?”

      那姑娘顿了顿,挠了一下鼻子,说:“这是目前唯一的疏漏,但也没办法,只能这样了。同来的宫人中有几个很爱传闲话的,我现在只能指望他们。”

      “你的计划不止这一个疏漏,但这个疏漏我可以帮你。”纥奚昱说,“乐陵王下次进宫,我通知你。”

      焉支打了个手势:我来通知。

      “他娘的,”慕容铁铁跳起来,“你们哪来的胆子,都疯了吧?都睡着了说梦话呢?陛下想赐死一个人,犯得上扔水渠里让你们捡河漂子玩儿?就算真扔水渠里了,一路漂着多少人不见,偏偏你一个姑娘家去捞上来?就算真捞上来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真以为他能继续活?李氏是因着她和陛下到底有情,那个什么王,你怎么就敢赌,你们怎么敢……”

      “总要试一试。”那姑娘低声说。

      “我知道我拉不住你俩,但是阿昱,”慕容铁铁不再和那个姑娘对话,扳着纥奚昱的肩膀,颤抖着声音说,“我和你们俩不一样,我没有依傍,上头有父母,下头有阿弟,这事随你们怎么办,不能牵连到我,不然我们一家都没有活路了,你明白吗?”

      纥奚昱笑了一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乐陵王如果能活,必然是陛下的意思。再者传递消息而已,牵连不到我俩,更别说你了,你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今晚起夜路过马棚。”

      “为什么就要帮她啊?”慕容铁铁快哭了。

      “乐陵王只有九岁。”纥奚昱道。

      “九岁?王妃十四岁?两个孩子啊?!”慕容铁铁愣了一下。

      “是的,两个孩子。”纥奚昱轻声道。

      慕容铁铁沉默了很久。终于,他推开了马棚的栅栏门,道:“我起夜路过,你们说完了吧?”

      纥奚昱和焉支起身要走,听得那姑娘轻声叫了一声:“三位大人。”

      纥奚昱转过头,见那姑娘跪伏在地,行了一个郑重的大礼。

      三人立即行军礼还之,慕容铁铁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轻轻一笑:“我是贱籍,没有名字,自小以姓为名。我姓蒲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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