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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番外4:11497号世界第一世界线 ...

  •   萧雨歇看不透徐闻志。

      对方可以在前一晚用真挚的神情向他解释,眼睛盈满笑意,将被弃的鳞甲又塞回他的手中,也可以第二天便私下恳求陆天阙,让萧雨歇离开栖梧峰。

      徐闻志列了好多理由,以证明萧雨歇更适合跟着其他长老修炼。他不知道,萧雨歇在丘生门选徒试炼那一天,已被别峰所有长老拒绝收入门下,若没有陆天阙,萧雨歇根本留不下来。

      陆天阙看着徐闻志,轻轻摇头。徐闻志的请求他向来不会拒绝,可这次确实让他有些为难。

      徐闻志见他反对,不再执著。他知道自己在陆天阙心中的轻重,日子还长,他有太多机会可以将萧雨歇送走。

      他没料到这番话已经被萧雨歇听到,更没料到萧雨歇没有去找陆天阙求情,反而来到他的面前,直言:“我不会离开的,为了来到这里,我已经走了很久很久……”

      “什么?”徐闻志不解其意。

      萧雨歇的眼中泛泪,就像坚硬的瓷器渗出水痕,他说:“无论付出什么代价,还要遭受多少冷眼,我都会想尽办法留下来。”

      徐闻志悟出萧雨歇难过的原因,说:“好,我知道了,此事我不会再提。”

      他忙于去编织天罗地网,无暇顾及一个命定二十岁就战死沙场的将军。他将与对方的相会相知定在下一世。他在心里对萧雨歇说:再等等我。

      一晃两三年,被仇恨折磨得寝食难安的徐闻志终于等到了一个合适的时机——陆天阙即将闭关修炼。修为突破前夕最忌变故,他会借收服一把烈焰剑的机会,让自己“不小心”患上炙症,而炙症的唯一解药雪滴花生于千仞崖顶,他赠予陆天阙的慢性毒药已被对方饮下,在极寒的陡峭悬崖,这毒一旦发作怎么得了?

      他游历时在千仞崖附近仅停留数日,就见到了若干具碎裂的尸首。他那时就在期望,有朝一日陆天阙成为其中一员。

      他因这环环相扣的计划生出笑容,又连忙止住。此刻他与陆天阙、萧雨歇正泛舟于平湖之上,身旁二人若注意到他的神情,问他所笑何事,他还不知道该怎么答才能敷衍过去。但没过一会儿,他看着萧雨歇又笑了出来。

      萧雨歇倚在木舟之上,身体前倾,用手抚着荷花花瓣,低头嗅了几回。微风习习,木舟缓慢前行,穿花而过,他有些不舍,打开储物戒挥了挥,又将藏境关合。

      陆天阙问他:“怎么什么也没装?”

      萧雨歇说:“装了,我往里存了一阵风。”

      往储物戒里存风?

      陆天阙哑然失笑,说道:“先不说存不存放得了,留住一阵风又有何用?”

      “我想把此刻留下来……”萧雨歇看向他,又望向无际的荷叶与花,在蝉鸣声中,整个人被热烈的夏日环拥,他笑意盈盈地说,“因为感觉很幸福。”

      他总是用储物戒装些奇怪的东西,他想方设法地留住根本无法长存的时光。在再寻常不过的朝暮里,他放过硬掉的枣糕、蒲公英的绒球、破旧的识字书。

      在不幸中生出的幸福,让早熟的萧雨歇生出幼时未曾展露过的天真。

      陆天阙听到他说自己很幸福时上扬的尾音,受感染似的也觉出一些甜来。

      不远处有踩水的声音传来,女子娇笑之音似荷花成了妖,待舟更近一些,三人看见了岸边的两名外门弟子,他们都身着出月山的服饰,女弟子手里捧着数枝荷花与莲蓬,男弟子挽袖还在给她摘。

      “陆……陆长老。”岸边的采花之人也瞥到了他们一行,很是慌乱。

      陆天阙神色严肃地说:“此事我不会跟方长老讲,还望你们二人将心思多放在修炼上。”

      “是,陆长老。”“多谢陆长老。”两人窘迫,抱花而逃。

      萧雨歇好奇地问:“不能摘花吗?”

      陆天阙答:“是不应耽于谈情说爱。”

      萧雨歇脑海中闪过那女弟子如红花落色的脸颊,明白过来。他望着陆天阙,心如鼓擂,问道:“修道必须得绝情断爱?”

      陆天阙说:“两人既已踏入修仙之途,就不应该贪图一时之欢。”

      “谁能免遭情劫?师尊若是度过此劫,就会明白这远非规劝就可制止。”徐闻志忍不住回驳陆天阙,心中冷笑:你这种烂心烂肺的垃圾,确实很难深陷情劫,只会成为别人的劫难。

      陆天阙语气温和地开口:“确实如此,你们以后若想与人结为道侣,我不会横加阻拦。可道与情孰轻孰重,在飞升前是必然要加以抉择的。”

      “你会作何抉择?”萧雨歇问。

      陆天阙说:“未曾与人动心,将来也会一心向道。”

      水中蒸腾的热气凝在发梢,萧雨歇垂头去看水中的倒影,凝视陆天阙的轮廓。纵使他人心中波澜起伏,陆天阙仍如这平湖之水,安静地照映斜阳。

      萧雨歇收回目光,没有看到斜阳余晖慢慢落在了他的身上。

      入夜,萧雨歇把储物戒打开,里面飘溢出一抹沾了水汽的荷叶清香,一瞬即散。他当然知道,风是留不住的。他所求甚少,不敢奢望其他,暗自承诺:“我也会一心向道,与你同行。”

      “你也配?”安静了数日的树妖出言嘲讽,“我一饿,你还不是得偷偷跑去杀鸟喝血,你的‘道’注定混乱肮脏,跟谁都无法同行。”

      萧雨歇听闻此声,拿起桌上短刀,冷静地朝心口刺下,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树妖嚎叫道:“萧雨歇,你这个杂种!”

      又一刀下去,鲜血将胸前浸透,萧雨歇的嘴唇慢慢失了颜色。他说:“狗在咬人之前,是不该叫的。”

      夏日的夜晚在轰隆声中孕育暴雨,他连忙丢刀封耳,闭上了眼睛。血流潺潺,呼吸困难,他摸索着为自己疗伤,虽已听不见雷声,闪电的白光却透过眼睑,让他无处可逃,于是他又想起了那个曾救过他一命的老秀才。

      他从没有忘记过他。

      可频频回首是无法大步向前的,他不能陷入过往,沉于深渊,他还想走得更远一些,因为只要还能前进,就有摆脱一切、拯救自我的可能。

      他不舍昼夜地修炼,废寝忘食地读书,源于他想成为人的渴望,如果他连人都不是,何谈去追求心中的道?

      他心中的道第一次垮塌,来得迅猛又让人绝望。

      在下个隆冬到来之际,徐闻志突然患上炙症。陆天阙带着他和萧雨歇来到寒潭,将他沉于水中,让萧雨歇照看,自己孤身一人去了千仞崖,为他寻雪滴花。千仞崖高耸入云天,山体无路径可走,全是利刃般的尖石,冷得可封灵力,御剑不可达。采得带雪滴花的蜂蜜便已艰难无比,更何谈那顶峰上的植株?

      萧雨歇一边照顾着寒潭中的徐闻志,一边算着陆天阙走后的日子,心中被焦虑和恐惧占满,在日夜流转中饱受酷刑。尤其是当初所说的三日期限已过,陆天阙却迟迟未归后。

      满月渐缺,陆天阙足足五日没有音信。萧雨歇将徐闻志拉出来,绑在背上,用法器装满寒潭净水,踏上了去千仞崖的路。

      他在堆满尸体的崖底找人,背着与他体重相当的徐闻志,弯着腰去将伏在地上的人翻过来,不时还要捧一些寒潭净水喂进已无神志的徐闻志口中。

      他找不到陆天阙,跪坐下来,艰难地给丘生门挥去传讯符,而后又站起来,用手攀上千仞崖的锐石。他一个筑基修为的人,根本没有资格踏上这鬼门关一样的地方。事实上,连陆天阙都不应来此。

      丘晚奚提议用寒潭净水和雪滴花蜂蜜去为徐闻志缓解伤势,不愿门派弟子来此冒险。但徐闻志迟迟没有好转,陆天阙只能只身涉险,他一定要尽快救下自己的徒弟,不能让炙症毁了徐闻志的五脏六腑。

      而萧雨歇说服不了自己坐等丘生门的救援,他努力地往上爬,遍体鳞伤,幸运地在离山脚不远处找到了陆天阙。对方的肚腹被尖石贯穿,看样子似乎是从上面坠下。萧雨歇赶紧抱住陆天阙,把他往上抬。

      他已筋疲力竭,尝试了好多次都脱手而出,手指指骨被冻僵,因太过用力而被折断几根。他垂下头颅,说:“好痛。”

      轻声说完,他又抬头,将手伸入陆天阙的腰下,想用仅剩的法力将刺穿对方的石头碎掉。眼中闪现白光,他被背上的徐闻志拖着,身体往后仰,整个人摇摇欲坠,突然有一股力将他往前一推,他手中的石头应声而碎,陆天阙滑至他的臂弯。

      09号系统的助力,是他此生无法得知的一次获助,因而他在抱着陆天阙滚下悬崖之时,感谢的是上苍。

      他醒来的时候,身旁围着好多人。徐闻志完好地站在一旁,陆天阙的身体看起来也已无恙,丘晚奚语气极重地在说着什么,秦月见第一个发现他已苏醒,惊喜地喊了一声:“你醒啦?”

      陆天阙猛地转头,跨步上前,握住他的手。萧雨歇动了动手指,嘴唇泛白、微笑着说:“手指没断啊……”

      “接好了,”陆天阙把他的手抬起贴在脸颊旁,偏头,泪水从鼻梁上滚落下来,轻轻地唤他,“萧雨歇,你还有哪里不适吗?”

      “没有了。”萧雨歇摇头。

      “以后还敢这么冒险吗?连累了徒弟你可有愧?”丘晚奚继续责怪着陆天阙,挥袖将手背在身后,心有余怒地出着气。

      “有愧。”陆天阙低下头,凝视着萧雨歇,眼泪砸落至萧雨歇的眼旁,滑至对方的鬓发之中。

      萧雨歇急忙为陆天阙辩解:“不是的,是我自己冒失。”

      丘晚奚说:“你若没去找他,等我发觉不对,你师尊定然已经死透了!”

      秦月见眼看掌门的怒火越烧越大,连忙出来打圆场,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掌门,你消消气,陆长老这不是救徒心切么?嗯……说起来十年前我们就是在这附近救下闻志的,这次还是有惊无险,实在是天佑我们丘生门。既然大家都没有事,何必动怒呢?”

      萧雨歇问:“十年前,你们在哪儿救下师兄的?”

      秦月见说:“说来话长,那时我们本是去龙虎山除一只千年树妖的,路途之中,巧遇闻志所在的徐家村被魔族血洗,于是我们就改道去那里……”

      “师姐,此事……”徐闻志慌忙开口,想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秦月见看了他一眼,兴致盎然地接着说道:“蹊跷的是,救下徐师弟之后,那树妖就消失了,至今已经十年未听闻它的消息。万事皆在命理之中,冥冥中自有定数,树妖的作恶引得徐师弟被救,这也算因祸得福啦。”

      “因祸得福。”萧雨歇胸膛不停起伏,他将被陆天阙握住的手抽了出来,全身都开始颤抖,痛苦地把上半身弯下去,眼泪大颗滚落。这十年来,他将这灾祸背负于身,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竟成了丘生门的福。

      陆天阙把他的肩背搂住,问他:“你怎么了?”

      “十年前,我就在龙虎山……”萧雨歇声音嘶哑,“我用了七年,才从龙虎山走到丘生门。”

      萧雨歇情绪的爆发让所有人始料不及,后来无论周围人对他说些什么,他都没有再回应,身体冷透,泪水横流,他翻过身背对着所有人,像已失聪。在没有学会封耳术之前,他就是如此对抗雷雨天,无论多么害怕和想退缩,他都逃不掉,所以要像个死人一样,麻痹自己,才能熬过去。

      他躺在床上,几天几夜滴水未沾,汗与泪皆流干后,他坐了起来。

      陆天阙坐在桌旁,看他起来,连忙端起瓷盘,说:“我给你做了枣糕,还有……”

      他说:“师尊,我辟谷了。”

      他曾对陆天阙说,修仙是为了辟谷,为了不再忍饥挨饿。可饥寒交迫的日子已深入骨髓,让他更加贪图口欲,他什么都爱吃,尤其喜欢吃容易饱腹的、甜的东西。哪怕已到可以辟谷的时期,他都还是想一天三顿地吃饭。他满怀愧疚地说过,他可能一辈子也辟不了谷。

      而今,他说他辟谷了。

      陆天阙心如刀割,问道:“当年,我若去龙虎山,是不是能救下你?你当时是不是……”

      “我不认为他人理应救我。救我,我万分感激,愿做牛马以报恩。不救,也属正常,不应怨天尤人,”萧雨歇盯着门外的大雪,说,“我想救我自己,这就够了。”

      陆天阙说:“你为救我和闻志,置生死于度外……”

      萧雨歇闭上眼睛,说:“这一次,是最后一次。”

      徐闻志久站门前,轻声叹气,他想了很久还是走了进去,说:“师弟,也许你此生都会恨我抢了你被救的机会,还有受师尊关爱呵护的这七年。”

      “我恨的不是这个,你根本不懂,你们永远也不会懂!”萧雨歇眼泪流尽之后的悲戚是血,血从眼眶中不停溢出,似要抽干他的生命。

      他恨的,是自己丧失了作为人的机会,是数百条本不应消陨的命。他若被救,老秀才就不会死,道旁的小孩、砍柴的樵夫、流浪的狗……都不会死。他不想让他们死,他为此,尝试了无数次自杀。

      他长久地活在死不掉的悲哀之中,也终于在丘生门内,获得了想堂堂正正活下去的勇气。他是那么仰慕陆天阙,却不敢越雷池半步,仅仅怀揣同道而行的心愿。可这天道到底是什么?

      这天道,又把命当做什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番外4:11497号世界第一世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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