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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番外3:11497号世界第一世界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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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天阙的坟中满是碎骨,血肉已被腐虫分食,指骨挂不住储物戒,戒指滚落棺底,陈旧而黯淡。
存于世上五百余年,一朝长逝,身外之物唯剩一枚圆环。
萧雨歇刚入师门时,陆天阙将这枚储物戒从自己手上取下,赠予他,说:“法器与丹药总得有个存放之处。”
萧雨歇问他:“储物戒里什么都能放吗?”
陆天阙说:“不能放活物。”
“弟子知道了。”萧雨歇颔首,转身往外走时若有所思,连句感谢都忘了说。
陆天阙目送他离开,低头找了枚新的储物戒戴上,脸上没有丝毫恼色。他宽容平和,不把定规矩和树威严看作必须。
没想到萧雨歇这一走,直到夜幕降临都没回来。晚饭时不见人已经让陆天阙感到焦灼,寻遍栖梧峰无果后,竟听闻他独自出了丘生门。
陆天阙立即带人下山,没找多久,就撞见了浑身湿透的萧雨歇。
萧雨歇看见他后有些欣喜地快步朝他走来,递来一段比巴掌还粗的红木。
陆天阙轻按他的肩膀,施法让他的衣物干透,不受夜间凉风侵扰,而后才将木头接下,仔细端详。
身后有弟子好奇地讨论:“这是不是沉龙木?”
百年树龄的龙木沉于清潭之中,埋至颜色变为乌红,才可称之为沉龙木。此物既满载木之灵气,又充盈水的灵气,若制为器物,可助有这两种灵根的人修炼,有提神静气之效。
陆天阙问:“为何突然出去寻此物?”
萧雨歇睁着圆亮的眼睛,笑着说:“师尊,这是送给你的。”
陆天阙是金木水三灵根,此物于他而言确实有用。
“为什么送我?”
“你把你的储物戒送给我,我自然也要把我的东西送给你。”即便萧雨歇算得上是一无所有。
“沉龙木会吸引水中魔物,涉水去取极度危险,你怎么拿到的?”
“你说储物戒不能放活物……”
此话看似答非所问,陆天阙脸上的严肃神情却倏然消失,有些哭笑不得。
萧雨歇继续讲道:“不能放活物,所以关进去就能杀了它。”
“胡闹,”陆天阙敛去笑意,对他说,“储物戒不是降魔的法器,若遇强敌,你怎么把它装进去?你的个人安危才是首位,我并不缺这一块沉龙木。”
萧雨歇仰头轻声问:“那你缺什么?”
未出口的责备悉数咽回,陆天阙摇首过后又温声细语地说:“厨房里温着汤,回去把它喝完,早点歇息。”
返回途中,随行的弟子瞥了萧雨歇手上的储物戒一眼,跟身边人说道:“储物戒又不值几颗灵石,也不送他枚新的……为了枚旧的他还想尽办法回礼,师徒之间关系竟如此生疏。”
萧雨歇听见后注视了对方一会儿,对于他的看法带着些困惑与不解。
回到栖梧峰时,众人散去,周遭安静下来。萧雨歇吃过陆天阙为他留的晚饭后,又问:“师尊,你缺什么吗?”
陆天阙正色道:“你是我的徒弟,教你修炼,赠你法器并非人情往来,而是分内之事。你为何执着于要回赠我什么?是因为你认为人与人之间求的就是一种绝对的公平与两不相欠,还是……”
“因为你待我好。”
一句话就让陆天阙的心柔软下来,真诚弥足珍贵,远胜花言巧语。
陆天阙将手覆在萧雨歇手背上方,唤出储物戒的藏境,把魔物的尸首拎了出来,而后看着里面原封不动的灵草与丹药,说:“记得清点一下里面的东西,该用则用。”
为什么送对方一个旧的储物戒?因为里面存放着一个修道者平日所需的大部分东西,尤其是疗伤的草药。即使这份心意未被萧雨歇察觉,对方仍心满意足、不胜感激。
“不是个贪得无厌之辈。”陆天阙在心中如此评价。
他收下那块沉香木,用法术雕了个圆杯,杯中倒水后凉透心脾,盈有暗香。他说,他恰好缺这样一个杯子。
萧雨歇回房后,他在院中独酌,头顶月光被掩,暗下几分,他抬头一望,对来人说:“掌门,今日怎么想到来我栖梧峰?”
丘晚奚说:“听说你的徒弟又惹出些事端。”
陆天阙的目光往旁边的门扉一扫,见屋内已灭灯,说:“不过是晚归几个时辰,算不上惹了事端。”
丘晚奚在他对面坐下,拿起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叹道:“他来此月余,于密林生吞活鸟,将魔物困死戒中,足以显现生性之残忍,未经教化之鲁莽。若他像闻志当初那样只是个孩子,有你悉心教诲,我不会有任何担忧,可此人已十六岁,还改得过来吗?”
“若无人给他改的机会,也就无人有权苛责他死性不改,”陆天阙为他辩白,“更何况,我不认为他生性残忍。”
丘晚奚摇头:“你总是把徒弟当成儿子来养,溺爱则是教子无方啊。”
陆天阙说:“袒护飞扬跋扈的徒弟才是教子无方,我这两个徒弟,又并非恶徒。”
“罢了,说不过你……”丘晚奚把酒杯定在石桌之上,想到徐闻志,问他,“闻志应该快回来了吧?”
“秋日出去历练,如今快过年了都还未回来,我很是担忧……”陆天阙的眉梢爬上一些轻愁,又无奈地笑着说,“要是再不回来,真就赶不上吃饺子了。”
“催他回来,这孩子那么怕冷,怎可在外面过除夕?”
“已是筑基修为,哪有那么畏寒?”
两人谈着徐闻志,一来一回,语气中尽显长辈的关爱。
萧雨歇此时正在房里打坐修炼,以不眠不休的毅力熬了好几天后,今晚他格外疲惫,听着外面的低声对话,慢慢将手放下。“原来师兄在外游历。”他未与徐闻志打过照面,还是第一次听到关于对方的事,但被人斥责残忍,却已不是首次。
他与妖共生,为保留人性,已竭尽全力。
竭尽全力,但仍十恶不赦。
“我会改的。”他在无灯的房间里,轻声向自己保证。
翌日晨起,他站在屋檐下看着漫天风雪出神,院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
那人语气轻快地喊了一声:“师尊,我回来了。”
对方快步走到檐下,望了萧雨歇一眼,又低头不甚在意地拂去身上的雪与冰碴,雪在他的指端化为水,他突然动作一顿,又猛地抬头看向萧雨歇。
萧雨歇猜他应该就是徐闻志,于是叫了他一声:“师兄。”
徐闻志的眉间渐渐堆起褶皱,缓缓开口:“你怎么在这儿?”
“闻志,我给你传讯时讲过的,我新收了一个徒弟,”陆天阙从屋内走到萧雨歇身旁,介绍道,“这就是你的师弟,萧雨歇。”
“萧雨歇。”徐闻志一字一顿,将这个名字在口中复述一次,又看向了他。
气氛不知为何有些凝重,衬得萧雨歇像个不速之客。
萧雨歇与他对视,不卑不亢地又喊了他一句师兄。萧雨歇清秀俊逸,身姿挺拔,与徐闻志多年前在系统的推演中看到的相貌预测完全吻合。
此次初见,倒像重逢。
“萧师弟,”徐闻志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说道,“怎么穿得这么单薄?别在外面站着了,我们进去说。”
陆天阙长舒一口气,他在这之前确实担心过徐闻志无法接受萧雨歇的到来。
三人进屋后,徐闻志将风雪关在门外,开心地与他们讲着外出的趣闻与惊险遭遇。
“我在千仞崖旁,采到了顶好的蜂糖。师尊,给你。”徐闻志双手递给陆天阙一个小陶罐,含着笑意瞥了萧雨歇一眼,又拿出一块鳞甲,放在对方手中,“萧师弟,师兄没有给你准备什么像样的见面礼,赠你这个聊表心意。来日我得了更好的,一定想着你。”
这么热情,反而让萧雨歇有些不好意思。
陆天阙彻底放下心来,用热水冲了蜂糖水,三人一人一杯。千仞崖旁的蜂糖不是寻常蜂蜜,那里的蜜蜂采过雪滴花,食之能促修为,养病体,难寻更难得。
“趁热喝下,我去厨房给你们做早饭。”陆天阙一口饮下,起身往外走,将门又为他们关紧。
萧雨歇刚想去拿杯子,就听到徐闻志问他:“师弟,你是什么灵根?”
萧雨歇回道:“水火双灵根。”
徐闻志伸手,将他面前的杯子握住,往旁一移,说:“那你不太适合喝这个。”
萧雨歇扬起很久的笑容慢慢褪去,垂下眼帘,不语。
不是不适合,是不配。
他将鳞甲放在桌上,起身,未带走。开门时与风雪撞了个满怀,雪水在他脸上融化淌落,他回头,盯着变得面无表情的徐闻志开口:“多谢。”
“谁发脾气的方式是跟人道谢啊?”徐闻志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两人面上不显地在陆天阙面前装和平相处,实则私底下萧雨歇已将他看作不值得与之交谈的陌路之人,徐闻志隐隐碰过几回壁,夜间敲开萧雨歇的房门,在萧雨歇委婉的“我还要修炼”的赶客说辞中坐了下来,右手虚虚握拳,罩住油灯,说道:“灯这么暗,很伤眼睛,若夜间还要看书,就点亮些。”
他的手张开之时,屋内已亮如白昼。
萧雨歇直言:“我不太想和人虚与委蛇。”
“是真的不适合,才不让你喝的……”徐闻志说,“我不会骗你。”
他这句话,本身就真假掺半。
不是不适合,是有毒。雪滴花是寒凉之地的珍贵药物,对水灵根的修道者来说尤为有用,但恰恰是因为功效太好,在涨修为的同时,可能会反损内脏,损害之隐蔽,又难以察觉,说是慢性毒药都不为过。
这个世界的修道者,对这种药的认知太不清晰了。
他不能让有水灵根的萧雨歇喝这个。
那是为陆天阙准备的,杀人陷阱的套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