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反卷遇到内卷》竹岚月

56、劫后余生

　　至今吴祁还记得那一瞬的感觉。被拽得就要滚下去时，人是来不及有什么想法或者恐惧的情绪的，他大脑一片空白，应当称之为茫然。
　　直到他被卓步遥有力的手紧紧扣住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全身的血都似乎冲到了心脏和脑子中了似的，脑子嗡嗡作响，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劫后余生。

　　直到后来分手后，在和聂哥跑生意整日笑得脸都僵了、脚上磨了许多个水泡，浑身的骨头就没一块像是安在正地方的时候，听着老式不隔音窗户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本该沉沉睡去思念却像是被那雨水浇灌一样疯狂地滋生。
　　他在黑暗中静静地睁着眼，任满溢的情感流遍全身，遮住了那些疼痛，回忆却愈发清晰。

　　或许就是因为这一次劫后余生，本来只是对卓步遥品性的欣赏与好感迅速发酵成了此生非他不可的沉迷，像是毒品一样，哪怕他现在把自己累到一根手指都动不了，让自己每天都抽不出一分半秒的时间去想他，可那思念还能将身体必需的睡眠挤到一旁，霸道又不讲道理地占据他的心思。
　　就和这个有时固执得不通情理的卓步遥一样，可他偏偏无可救药，飞蛾扑火。

　　不过确实不难理解。
　　十年前走到一起到现在还不离婚的小青年大多是看着差不多、家里也催，直接拉伙过日子。没料到十年过去，这个社会愈发卷得疯狂，到现在他们那本结婚证还在的意义大多是分摊房租水电费，然后造出一个让他们背上更重枷锁负担的孩子，终日为了房费车费学费而活，那些幽微而风花雪月的情感在日复一日机械而疲累的重复中还没等到发芽就已经被压死闷死了。

　　而走闪婚风格的青年们大多是前脚尝到了爱情生活的甜蜜，后脚就被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一地鸡毛蒜皮吓得退避三舍，再延续之前的风格闪离，而后或者继续执迷不悟，或者找到自己真正愿意一起鸡毛蒜皮的那个人。
　　当然，鉴于现在离婚冷静期的政策，愿意冒着离婚比移山还难的风险结婚的未定型同志们应当也会少上许多。

　　在这样繁琐而平凡的现代社会很少再有感情需要接受生死的考验了，而经历过的，则愈发刻骨。
　　再不会有一个肯像卓步遥这样下意识扑过来拉住他，哪怕自己也有可能掉下去的人了。没有人会在这种情况下不动心。
　　吴祁没有愣太久，卓步遥拉着他的那只手青筋直蹦，他全身处于一种极难着力的状态，这个姿势也一直在将卓步遥的重心向后扬。

　　旁边那个将他向下拽的傻逼已经屁滚尿流地快爬上去了，从这人刚才还不犹豫地借着拉他的力向上窜的做法，吴祁认为此人上去以后极有可能一时害怕或激情上头直接把他俩毁尸灭迹。
　　哪怕只要冷静下来想想就知道即使让他们上去他们也没有足够的证据指控这个傻逼故意杀人，可如果闹出人命公安局可是会不遗余力地找出杀人凶手。

　　对于这种道德感完全没有的极端利己主义者，吴祁向来不惮以最恶意的态度揣度他的心思与智商。
　　到底是从小在山里摸爬滚打的野猴子，吴祁立刻双脚借力，右手一抓坡上的植被，整个人灵巧地窜了上去。
　　果真，那人刚刚把自己扭到平地，转头便看向他们，准确来说是看向卓步遥的手，吴祁分辨出了他那一眼的恶意和他想要去将卓步遥的这只手掰下去的意思。

　　吴祁没有松开卓步遥的手，因此他爬上来也直不起身来，但足够他用他多年的舞蹈功底一个侧踢将那个刚爬起来的人踢到一旁，再将卓步遥这个估摸着这辈子头一次挂在这么陡的山坡上的同志拉上来。
　　毕竟那位姓蒋的著名人士已经用亲身经历向后人证明过“攘外必先安内”这句话的错误性，吴祁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

　　吴祁这一脚踹得不轻，那人叫唤了一声，这才将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那人被吴祁踹到一旁，然后卓步遥又被吴祁拉了上来。其他人都懵然不知这是个什么发展。
　　却有人开口就是责备吴祁：“你怎么还打人哪？”说着把那傻逼扶了起来：“陈志昌，你没事吧？”
　　吴祁和卓步遥一直混在一块，早有退会的意思，和这些人没有关系比较近的，而这个开口的人想来和那叫做陈志昌的傻逼关系比较亲近。

　　吴祁懒得理他，却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陈志昌：“你说说我为什么要踢你？不然咱们去公安局说说？”
　　陈志昌被他踢得现在还在倒着气，但也本能地知道千万不能去公安局：“不用了不用了。”
　　旁观人也感觉出了一些异样，任何一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在他被人这么踢了一脚又听到这种挑衅的话之后，都不可能一点怒意都没有，反而想息事宁人，除非……他心虚。

　　吴祁也在飞速地思考着，刚才他们在坡下，这个视觉角度，除了他们几个估计没人看得到发生了什么。
　　他的手背在后面，悄悄按了三个键，然后拨了号。
　　“你说不用就不用？刚才在山坡上你拽着我的脚腕要把我拉下去的事，不敢和我去公安局说说吗？”

　　“你血口喷人！”
　　吴祁笑了笑：“想必到时候从我裤腿和袜子上提取到你的指纹，再看一看我脚腕上你拉拽的痕迹，你就不会说我血口喷人了。到时提取这个扶明山风景区的监控录像，确定了你故意杀人，想来我们瀚华大学也不会想要这样一个为了自己逃命便对同学吓死手的学生。陈志昌，你说我说得对吗？”

　　陈志昌眼中有一丝慌乱，但很快说道：“都是你自说自话，就算你裤腿上有我的指纹又能证明什么？你这是污蔑，更何况你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说我故意杀人也太荒谬了吧。”
　　“那是因为你杀人未遂，我亲眼看见你在失去平衡扯住吴祁脚腕后眼看着他也要掉下去后就又拉着他的脚腕借力爬上山坡，我急忙拉住吴祁他这才没有掉下去。扶明山四百多米高，从这个陡峭的山坡上滚下去是什么后果谁都知道。难不成杀人未遂就能掩盖你故意杀人的意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