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反卷遇到内卷》竹岚月

57、不平之气

　　现在再来看，当时他的处理方法的确是漏洞百出，但也的确是当时情急之下他能想到的最佳的处理方式。
　　吴祁必须趁着这时候陈志昌惊魂未定的时候先声夺人，尽可能地从他的话中找漏洞。否则等他回过神来，咬死了他只是慌乱无意之中碰到了吴祁的脚腕，并没有第二次试图将他向下拉拽的动作，这鬼地方也不知有没有监控，本来就没有出人命，连轻伤都没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他们如何能咽的下那口气。
　　现在想想，果真还是太过天真。

　　陈志昌喘着粗气，对卓步遥的指控报以冷笑：“谁不知道你和吴祁关系好啊，你们关系好就能这么污蔑人吗？刚才就我们三个在那里，你们二对一自然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可你们有证据吗？没证据你们凭什么说我想害人？”
　　“行啊，去公安局的话我奉陪，要是找不出证据我还要告你们诬告罪呢，到时候咱们法庭见。”

　　吴祁的心骤然沉了下来，这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场景：这个陈志昌心理素质绝佳，没有任何道德底线，并不上他的套，又能立刻恢复镇静，诈他让他惊慌之下自己说漏嘴是不可能的了。
　　如果真的没有监控，那么确实没有别的证据，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是一定的了。

　　可是不甘心，要不是卓步遥，他现在就已经死了。而如果他没有立刻上来的话，他和卓步遥现在估计已经葬身山下了。
　　现在想想他自己的腿都是软的，他从未有一次和死亡这般近。
　　就这么算了吗？任由这个人渣毫无损失吗？

　　他们到底还是僵持到了警察出警的时候，也早有学生会的人报告给了导员。
　　吴祁其实不大愿意回想那个时候的事，他们被反复问话，他和卓步遥无数次重复过程，陈志昌咬死了自己只是一时慌乱本能地拽住了吴祁，在恢复理智后并没有故意要将人拉下山坡。
　　而导员对他和卓步遥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他们想多了，甚至透露出如果这个事闹大了对他们也不好，甚至会影响到毕业证学位证。

　　卓步遥还在坚持，可吴祁却已经心乱了。
　　他父母生他生得晚，家里的条件也一直不怎么好，没有毕业证学位证对他家里的打击将是无比巨大的。
　　他没办法像卓步遥那么坚定，即使他羡慕卓步遥的坚定与不妥协并且为自己的退缩而感到惭愧。

　　而这时，学校却已经给他们的父母打了电话。吴祁在听到电话里他妈妈惊慌失措的声音、连声问他有没有伤到哪里的脆弱时不可自抑地恨起了校领导，果真这一招是杀人诛心。
　　他父母都有心脑血管疾病，万一一激动一担心出了岔子那可怎么办？校领导们又哪里会照料顾忌一个小小学生的家庭、两条人命？

　　因此他制止了爸妈一定要来讨公道的想法，跟他们说他很好，清明假期就回去了，不用担心，他们来了也是添乱，他会解决的。
　　两个和时代有些脱节的五十多岁的人，他们唯一和外界交流的渠道就只有自己的孩子，吴祁主要把恨不得来撕了陈志昌的妈妈给安抚住了，他爸没个主见，也怕事自然就会退缩了。

　　他一边被牵制着几乎就要妥协，一面见着卓步遥铮铮铁骨、坚持不屈又自惭形秽，自己的不甘不屈也只敢在夜里咬着手臂咬到几可见血来发泄。
　　直到卓步遥的父母来了。
　　不知他们和校领导聊了什么，最后的结果是陈志昌退学，他和卓步遥不得把这件事宣扬出去。

　　吴祁那时才明白所谓“学校是一片净土，总会在这种生命攸关的大事上给学生公平”的想法有多么天真幼稚，学校要的是名声名誉，要的是卓步遥和他缄口不语。
　　卓步遥当然不肯，吴祁却知道他们根本无力反抗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咬着牙问卓步遥：“你信我吗？”

　　卓步遥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吴祁不知疼似的将嘴中嫩肉咬得鲜血一片，才勉强忍住内心的怒意道：“这件事我们没有证据，学校让陈志昌退学，已经是表明了态度，不让说出去也是防止一些猎奇的人以讹传讹，甚至侵犯我们的隐私。我们得到了结果，已经是胜利了。”
　　经过和吴祁的相处，卓步遥已经习惯于在这类有关人情世故他不大懂的地方听从吴祁的意见，感觉他说的有理，就点头同意了。

　　因此他也不知道，吴祁在那之后的整整一个学期身上都没有完全无伤的时候，那是吴祁对被迫妥协的自己的憎恶与无力。
　　到现在吴祁已然十分理解学校息事宁人的做法，也嘲笑着自己那时候的天真，明白灰色才是常态，但恶心就是恶心，哪怕过了十年还是恶心。

　　而吴祁很久以后才想明白，也就是这一次，卓步遥的父母注意到了他，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们那变态的控制欲已经让他们把卓步遥能够豁出去性命救的这个普通男生的所有查得一清二楚。
　　从而在他和卓步遥在一起后数年还“不思悔改”之时，他们的獠牙张开，对着自己和卓步遥吐出了致命毒液。

　　所以啊，这代价兜兜转转，他们所要的“正义”只是校方和卓步遥父母达成的共识，如果卓步遥父母只是普通人，甚至连这个“正义”也不会有。
　　可卓步遥的父母怎么肯白白的出力呢？这代价啊，早在他们当年分手时便付过了，而且是险些难以挽回的代价。

　　吴祁略带讥诮，明明向来更会为人处世、圆滑妥协的都是他，而横冲直撞的才是卓步遥，可让卓步遥有些心惊的是，这个看似每日躺平、作风随性、无欲无求的吴祁，他的男朋友，竟会有这般厚重的不平之气。
　　每一次他以为自己了解吴祁更多的时候，他总会发现原来这个人心中藏着曾对所有人闭锁的世界。

　　到底是什么让一向知足的吴祁说出“正义都是狗屁”这样的话来？
　　卓步遥看似面瘫，可对于吴祁来说实在太过好懂，譬如说现在他就是纯然的不解与疑惑，吴祁眸光微敛，终究道：“当年我劝你接受学校处置意见的话都是违心的，你的父母来的第二天，这个结果救下来了，你难道从来没有好奇过吗？”

作者有话说

　　注：此事纯属瞎编，没有任何影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