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ood&Dust：血与灰》千世千景

74、LXXIII. 洪流

　　伊利亚德在废弃的歌剧院里，见到加卡尔回头拾起弗拉德的血枪，尔后这位南欧青年便仿佛陷入了莫大的臆想，不再理会他的呼喊与催促。伊利亚德于是只好拖着加卡尔的手臂，穿过满是尘埃的走廊，遍布瓦砾的门厅，并把这位南欧青年带到了大门面前的广场上。
　　伊利亚德看着加卡尔手里握紧的黑色长矛，意识到一切不寻常的源头就在此处，却不敢动用魔法抢夺。他回忆起维多使用血枪时的模样，回忆起那缠绕的黑雾与血红的目光，于是推断枪中寄宿了弗拉德的意志，寄宿了这位吸血鬼之王临死前的悲愤，并能够感染每一个触碰血枪的魂灵。他想，在这种时候，只有相信那位南欧青年的意志，相信那血与灰里的勇气。
　　好在，加卡尔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在离开歌剧院后不久，就缓缓的睁开眼来。这位南欧青年茫然的环顾四周，并注视起伊利亚德目光急切的双眼。而在这对视里，他忽然缓缓的笑了起来，如同某种温柔的宽慰，笨拙的倾诉，尔后顿了顿，对伊利亚德说：
　　“伯爵，弗拉德问我为什么不向他臣服。我说我不是黑夜的奴隶，是麦克林的信徒。”
　　加卡尔说到这里，忽然垂下眼睑，仿佛不知该怎样表达内心深处将要满溢的感情。他看着自己手里的血枪，看着千百年来永远朗照的月光，弗拉德最后的话语便如号角，震耳欲聋的回响在他脑海。他于是又蓦然抬起眼来，与伊利亚德对视，与这毫无保留的救赎对视，并说：
　　“指引我，与我并肩作战吧，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伊利亚德听了，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孤独竟随之消散，随之化作紧贴灵魂的爱意。他看着加卡尔，立下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决心，立下了即便残酷，却无比深沉的约定。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多作言语，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歌剧院里的黑雾已膨胀到房顶上空，一道血红的光柱直冲天际，穿破麦克林的魔法，穿破月色凄冷的浓云。嚎哭和悲鸣在黑雾里盘旋，似乎那不是雾气，而是一团翻滚的地狱。巨大的压迫已海浪般扩散，挤压人的心脏，抑制人的呼吸。一切都在吸血鬼之王的威慑下颤抖，暴露出其中渺小可鄙的天性。
　　而就在伊利亚德凝视那道光柱的时候，一阵阴风从他背后穿过，化成一道颀长的人形，直奔那歌剧院的黑雾而去。这是隐藏在附近的吸血鬼，被弗拉德的意念召唤，作永不回头的献祭。他那身躯撞在麦克林的魔法屏障上，化成一滩腐血，一片苍蓝色的火焰。
　　随着吸血鬼死去的，噼啪作响的燃烧声，无数黑影忽然自暗夜里涌出，洪流似的向歌剧院冲去。苍蓝色的火焰于是此起彼伏，洒下雨幕般的沙砾，并如同高悬空中的海洋，在一片凄厉嚎哭里翻腾。
　　加卡尔和伊利亚德都被眼前景象震慑，感到一股冰冷悲哀的寒意。他们不会想到，黑夜里的奴隶受本能驱使，竟然愿意用生命削弱麦克林的魔法，用生命交换那位吸血鬼之王的降临。他们不能猜测，这究竟是无私的献祭还是徒劳的宿命。
　　但束缚黑雾的魔法却切实的衰减下去，伊利亚德于是从风衣外套里拿出四个手指大小的银筒，并把银筒掷向火光弥漫的半空。银筒和吸血鬼碰撞，哗啦啦的炸裂开来，弹出其中封装的圣经条带。淡金色的条带升腾飞舞，在魔法屏障外笼起一圈支柱似的包裹。
　　伊利亚德做完这些，并没有放松警惕，而是把圣枪钉在广场的土地上，尔后充满的忧虑看着眼前汹涌咆哮的一切。加卡尔于是也不敢说话，只好扭过头去看着那位伯爵，与他一同坚守这不可退让的阵地。
　　二十分钟以后，察觉到光柱的内务机关和巴黎支部陆续赶到了现场。他们穿着红灰两色的制服，拿着法皇眼标记的旗帜，列队在破旧的歌剧院前。伊利亚德看见那位内务机关的负责人萨尔瓦托，以及他背后站着的神父方丹、秘书长卡丽卡和行动队长特里斯坦，心里有了些微不足道的安定。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向刚刚到来的同僚们解释起现场的情况：
　　“我们在歌剧院里发现了维多的踪迹，并试图阻止弗拉德的复活。但维多的血却成为了完成仪式的最后一滴血，百年前死去的吸血鬼之王终于还是回来了。我于是用麦克林魔法暂时封印住了尚未恢复力量的弗拉德。但受哀嚎的影响，周围的吸血鬼正向这里聚拢，并要用生命冲破麦克林的屏障。”
　　“伯爵，您已尽力了，我会立刻向罗马总部求助。”
　　萨尔瓦托皱起眉头，这样仿佛宽慰似的说着。虽然惶恐不安，但他相信只要有那位罗斯巴赫的伯爵存在，一切都还没有坏到极点。而伊利亚德也并没有否定他，只是抿了抿嘴唇，接着说道：
　　“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们必须阻止四面而来的吸血鬼，好尽可能让法阵持续下去。”
　　伊利亚德说到这里，用目光巡视着面前的同僚，并发出了自己的指令：
　　“特里斯坦，你带着一半行动队到歌剧院的东面去；卡丽卡，你带着另一半行动队到歌剧院的西面去；方丹，你带一半内务机关防守广场；而加卡尔，你到广场的另一面去。”
　　他说完，又越过几位负责人，来到列队的部下面前，对他们说：
　　“法皇的眼如太阳，法皇的目光如日光。现在正是显示意志的时候，战斗吧，为了破晓的光明，为了人类的存在！”
　　“遵循您的意志。”
　　伊利亚德听了他们的回答，神色严厉的点了点头，尔后让这些法皇眼的成员们到各自的岗位上去。加卡尔于是和伊利亚德道别，并再次说起了他们一生一世的约定，伊利亚德依然只是点了点头，没有一句话语。
　　这位伯爵看着加卡尔的背影，忽然拉住了正要与罗马总部取得联络的萨尔瓦托。他张开嘴唇，欲言又止的顿了顿，便在一片沉默里低声说道：
　　“我有话要告诉你。”
　　萨尔瓦托于是回过头来，有些疑惑的看着伊利亚德，不知道在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刻，那位伯爵究竟想说些什么。但他却刹那间变换了脸色——
　　因伊利亚德抓着他肩膀的手，正令人难以置信的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