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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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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材板下出现的,是范母阴森可怖的脸。
她的表情和行为处处透着诡异,让人看了忍不住背后发凉。
然而比可怕更可怕的往往是未知。明邃见她依然是个活生生的人,惊吓过后却也暗暗松了口气。
只是范母早已神智不清,明邃轻唤几声,也不见她有什么反应,像是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眼下多说无益,明邃决定先把她从棺材里拉出来。
他的手刚伸到半空,岂料范母却回过神来,反倒是先一步拽住了他。
不仅如此,范母还在不断加大力气,那架势竟是要把他也一同拖入棺材里去!
明邃向后挣了挣,没想到这范母平日粗活做惯了,手劲大得出奇,一时间竟是挣不出来。
他不想伤了老人家,只好一手撑着棺材板,艰难地维持平衡:“范夫人,是我呀。我是明邃,您不记得了吗?”
谁知范母充耳不闻,越发发起狂来,拉着明邃絮絮叨叨:“虫、虫子,满屋满墙的虫子……厉鬼索命来了!都怪咱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
说罢,她又忽的将明邃往前一扯,焦急地催促道:“鹏展!快!快同娘一起躲进来,只要盖上棺材盖,它们、它们便进不来啦!”
明邃被她弄的一个趔趄差点真的一头栽进去,他急忙稳住身形,无奈道:“您先冷静一下。”
范母哪里冷静得下来,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命地抓着明邃的手。明邃无法,只好使了些蛮力,手上用劲将她先拉了起来。
就在这时,后背忽然生出一阵寒意,沿着脊梁骨直冲大脑。
他猛地回头,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正在身后不远处,头戴狰狞面具,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这菜刀明邃认得,他对看过的东西一向过目不忘,知道此刀正是院子里灶台上范母平时切菜的那把。
那人神出鬼没,若不是他警觉性高发现的及时,后果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明邃一把将范母推回棺材,对来人大喝:“你是什么人!”
鬼面人本欲偷袭,见已败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抬手举刀便直冲明邃砍过来。
范母在身后大叫:“鬼啊!!!”
明邃闪身一躲,堪堪避过了第一次攻击。然而对方将那把砍瓜切菜的破刀舞得虎虎生风,招招冲着他的要害招呼。
明邃赤手空拳,又要护着范母,打斗间还是不慎被砍中了右肩,几滴血溅在了范母脸上。
范母愣了愣,片刻后便开始肝胆俱裂地尖叫。
明邃躲得还算及时,加上范母大概很久没磨刀了,此刻他的手臂还牢固地挂在自己的肩膀上,并没有被削残废。
鬼面人乘胜追击,迅速举刀逼了上来。明邃往一侧回避,那人也跟着一个转身,就在这个时候,明邃猛地将身子一低,不进反退,整个人直直地向鬼面人扑去,同时左手手中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他只身前来,自然有所准备。
这一反击出其不意,鬼面人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觉下腹一凉。他低头看去,只见那把冰冷的匕首已经悄无声息地没入了他的身体中。
然而紧要关头,他根本不在意眼下的皮肉痛苦,手里的刀顿了顿,却是借着刚才的势劈头继续砍了下来。明邃眼疾手快,果断拔出匕首,同时飞起一脚,将那人一下子踢了出去。鬼面人撞到身后门板,很明显有些吃痛,却是硬挺着哼也未哼一声。
他目露凶光,握紧手上的刀,杀意更浓。
明邃自知功夫不济,不是来人的对手,况且身后还有范母要保护,硬拼只怕没有胜算。他略一沉吟,打算先施展瞳术将来人控制起来再做打算。
然而这地方房子挨着房子,打斗声早就惊动了四邻,加上范母松一阵紧一阵的哭嚎,惹得外面犬吠不止,不少人家已经点起了灯烛查探情况。
鬼面人想要悄无声息地将人解决掉的盘算已然实现不了。没等明邃有所动作,他先一步收了手,将菜刀远远扔到一边,果断地转身退走,很快消失在了无尽夜色之中。
他来去都如同一阵风般,竟是没给人留下任何线索可循。
没过多久,巷子里又恢复了平静。邻居们顾着保全自己,终究没有一人敢出来。
明邃收回匕首,捂着肩膀,温热的鲜血顺着指尖滴下,在地上汇成一小滩,月色下分辨不出颜色。
他回头看着范母,喘着粗气问:“您没事吧?”
范母保持着跌坐在棺材里的姿势,傻傻地摇了摇头。
明邃神色稍缓。此地不宜久留,他便同范母打起了商量:“范夫人,眼下这里不安全,您是否愿意与我一起离开?”
范母惊吓过度后,反而找回了些神志。她认出了明邃,知道眼前这位少爷恐怕是她唯一的指望了,忙点头如捣蒜地表示愿意走。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明邃:“小公子,你的肩膀……”
明邃对她笑笑:“不碍事。”接着便用另一只未受伤的胳膊去扶她。
范母艰难地从棺材里迈出来,明邃往后退了退,却不期然地撞进了一个宽阔的胸膛。
明邃大惊——
和方才的鬼面人不同,凭他五感灵敏,竟是完全没察觉到身后有人!
此刻容不得片刻犹豫,明邃下意识地将身体往前一步,先与来人拉开距离,同时左肘屈起迅速向后压去。
这一反击速度奇快,可谓出其不意,然而他却却扑了个空,并未得手。
明邃感到胳膊被身后之人抬手按住,瞬间便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这一反击。
明邃这才来得及回过头去观察情况。
一张即便在月光下都熠熠生辉的俊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黎……未渊兄?”明邃颇为意外。
黎深“嗯”了一声,面带忧色地注视着他:“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了?”
明邃低头看看自己,着实有些狼狈。他讪讪道:“此事说来话长。你怎么来了?”
黎深轻声叹了口气。
明邃忽然生出一种做错事被抓现形的错觉,有些不自在岔开话题:“这位便是范夫人,案件当事人的母亲,当务之急需要把她安排在一个安全妥当的地方。”
黎深道:“这件事情你先不要管了,交给我吧。”
明邃点点头——黎深来管他倒是十分放心。
黎深低声叫了句“东一”,便有一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单膝跪地,等候指令。
黎深看了一眼明邃,后者会意,对范母柔声道:“夫人不必害怕,你同这位小哥走吧,他会护你周全的。”
范母依然惊魂未定,同明邃拉拉扯扯不肯离开他半步。
明邃被她扯到伤口,疼得直冒冷汗。
黎深见状,直接一个手刀干脆利落地将老太太打晕,丢给了旁边的护卫。
明邃擦了把汗:“对待老人家要温柔些……”
黎深不以为然。明邃无奈,只好拱手道:“今日多谢未渊兄出手相助,改日必定亲自登门拜谢。”
黎深忽然问:“你打算去哪里?”
明邃愣愣地回道:“这么晚了,自然是回家。”
黎深闻言,不悦地皱起眉来:“可你的伤口需要处理。”
“哦,”明邃瞟了一眼肩膀,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不是什么严重的伤,我家里有纱布,裹一裹就好。”
黎深的样子像是要发脾气,但忍了忍还是收住了。他盯着明邃,不容置疑道:“你和我回黎府。”
“……嗯?”明邃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直到不明所以地被黎深带回府,他依然有些迷茫。
时间已近子时,明邃满身是血的坐在黎深的卧房里。
在暗处时还没有察觉,现下到了灯火通明的房间,明邃才发现自己这伤实在吓人,而且血还在止不住地往外流着。
他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一刀下去会这么严重。
黎深见他脸色煞白,嘴唇毫无血色,也不敢耽搁,立刻让人去拿药箱,自己则是冷着脸帮他宽了外衣,却发现里衣更是被血浸透了一大片。
亏他忍到现在吭都没吭一声。
黎深又小心翼翼地将他的里衣除下,肩膀处猩红的伤痕在少年白皙紧致的身体上显得尤为可怖。
“你忍一忍。”黎深道,开始帮他清洗伤口。
一名仆从恭恭敬敬地立在一侧,默默地端着水盆。
黎深从未帮别人做过这个,此时却像是捧着稀世珍宝一般,极尽耐心地在明邃肩上擦拭着,生怕弄疼他一点。
明邃有些不自在,他与黎深不过是第二次见面,但对此人的看法却很复杂。
他十分欣赏黎深为人,非常希望与之深交。但另一个声音却在告诫他,此人深不可测,还是远离些好。
他在这边想东想西,黎深手底下却没有停。清洗伤口,上药止血,最后才给他缠上了厚厚的纱布。
黎氏一族对制毒用毒了如指掌,自然也精通医理。明邃的伤被黎深小心处理过后,看上去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血流了不少,需要静养滋补些时日。
他的衣服惨不忍睹,被黎深扔在一边,没法再继续穿了。
他光着白花花的膀子在黎深面前晃了两圈,没话找话道:“未渊兄,你的药可真神,这么快就把血止住了,连伤口都不疼了。”
黎深心说怎么可能不疼,好在见他没事,黎深便也松了口气,不禁责备道:“今夜我若不去,你是不是打算把血流干?”
明邃不禁好奇:“你今夜为何会去范家?”
黎深解释道:“那老太太疯疯癫癫有些日子了,不知是何缘故,我便派人盯在那里。谁知坏人没等到,反倒是先等到了你。”
明邃有些不好意思:“我今晚是不是给你添乱了?”
仆人方才下去把水换掉,此时又打来一盆干净的,连同新的手巾放在一边,顺便还收走了明邃沾满血污的衣服。
黎深看明邃的手和胳膊上还有不少血迹,于是把手巾浸了水复又拧干,轻轻拉过他的胳膊擦了起来,动作还挺流畅:“知道添乱以后就老实待着,别再以身犯险了。”
明邃是个被伺候惯了的,此刻倒也没觉得不自在,闻言只淡淡“嗯”了一声。
黎深又道:“那人伤了你虽可恨,但我还是将他放走了,与其除之而后快,不如放长线钓大鱼。”
明邃睁大眼睛:“你派人跟踪他了?”
“这倒没有。”黎深弯了弯嘴角:“不过他身上已经被做了标记,跑不了的。”
明邃唏嘘——看来这位宗主是要掀对方老巢啊。
黎深看他那副样子,不禁有些好笑:“别高兴得太早。”
明邃疑道:“此话怎讲?”
“那人伤你时用了范家的菜刀,说明并非有备而来。此人……也有可能只是对方试探的一步棋。”
明邃也想到了这一层,于是安慰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眼下情形,一动不如一静,先看看对方还有什么后招。他们若有意针对,迟早会露出马脚。”
黎深点头同意,将手巾往盆里一丢:“行了,先去休息。”
明邃可不想在黎府休息,忙趁机道:“我真的得回去了,不能让人知道我出来闯祸。”
黎深看他的样子,知道他待在这里也不会安生,只得妥协道:“我送你回去。”
明邃如蒙大赦。
黎深找了身自己的衣裳给明邃穿了,帮他理了理过大的领子,明邃自己又将袖口卷了一大截才勉强把双手露出来。
二人夜色中乘马车回了明宅,在西角门不远处停下。
明邃下车,仰头看着自家的高门大院,又开始犯愁了——他这半残废的胳膊,要怎样才能在不惊动门房的情况下顺利翻进去呢?
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黎深却是二话不说,搭了一把他没受伤的左臂,带着他无声地上房翻墙,动作一气呵成,十分利索。
明邃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险些喊出声来,直到进了自家院墙里面仍是惊魂未定。
他看黎深面不改色的样子,又觉得这状况有些奇妙:“没想到未渊兄堂堂一宗之主,第一次到我家,竟是这般偷偷摸摸翻墙而入。”
黎深耸了耸肩,随口应道:“可不要被人发现,将我当成登徒子打发了才好。”
明邃笑笑,领着他进了自己院子。
院门口,只见阿盏正焦虑地走来走去,不住地向外张望。直到看见明邃回来,他的一颗心才放回了肚子里,同时急火火地迎上前来:“少爷,你总算是回来了!”
明邃问:“没人来过吧?”
“没有。”阿盏看了看明邃身后的人,不由警觉起来:“这位是……?”
“进屋说。”明邃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将黎深让进自己的房间。
阿盏重新点上灯,这才将黎深的形貌气度收进眼底,不由暗暗惊叹一番。
“这位是……黎大哥?”他不方便给阿盏透露太多,又不太确定这么称兄道弟地介绍黎深合不合适。
“黎大爷。”阿盏抱拳行礼。他倒是痛快,顺带着还给人家升了一辈。
黎深微微点头。
明邃失笑:“我叫大哥你叫大爷,阿盏,你这辈份是怎么论的?”
“少爷,你们都是我大爷。”阿盏愁眉苦脸道:“您行行好饶了小的吧,天天这么提心吊胆的,小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明邃免不了又是一阵安抚。阿盏说归说,对于他家少爷的我行我素也早就习以为常,摆摆手表示自己不介意了。
黎深却忽然开口道:“你家公子身上有伤,这几日不宜受累,你好好照顾他。”
有伤?什么伤?哪里的伤?
阿盏狐疑地看着明邃,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少爷大晚上的不睡觉,半夜领着个陌生男子翻墙回家,不仅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还脸色苍白,一副遮不住的疲态……
阿盏见多识广,脑子里瞬间冒出无数个邪念,再加上黎深这么一说,更是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阿盏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跟了少爷这么多年,竟是完全没发现他竟有这等嗜好。
“少爷你、你们……”阿盏欲言又止。
明邃见他吞吞吐吐,不明所以,只嘱咐道:“这件事不要告诉老爷夫人,知道吗?”
阿盏表情扭曲;“您不让说,小的自然替您保密。可阿盏还是想多嘴说一句,这样下去并非长久之计……”
明邃以为他还在唠叨自己半夜跑出去的事,敷衍道:“知道了,下次我会小心的。”
阿盏嘴角抽搐。
黎深看着这主仆二人南辕北辙的交谈,跟打哑谜似的,不禁起了逗弄的心思。
当着阿盏的面,他故意柔声对明邃道:“今日辛苦你了,早点休息,我改日过来帮你换药。”
果然,阿盏闻言,眼珠子险些瞪了出来。
明邃忙道:“换药的事阿盏来就好,就不劳烦未渊兄了。”
“不必和我客气,”黎深起身,低头在明邃耳边小声说:“今晚之事,等你好了我们详谈。”
“……好。”明邃应道。
鬼面人的下落需要查清,范夫人的一些话也让他十分在意,他与黎深……想必日后还是要见面的。
而这样一幅情景,在阿盏眼里又是另外一层意思了。
好在黎深未多做停留,交代完便又原路离开了。
阿盏依然艰难地消化着这个惊天秘密,看向明邃的眼神越发神秘莫测。
明邃被他盯得浑身发毛,不由道:“你干嘛?”
阿盏别过脸:“小的就是有些不敢相信……”
明邃奇道:“你不敢相信什么?”
被这么大大方方一问,阿盏倒是愣了一下,万万没想到看似内敛的公子在这种事情上却是如此奔放。
他扭扭捏捏一阵,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于是转移话题道:“时候不早了,我先服侍您歇下吧。”
明邃被他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坐到床上由他宽衣,叮嘱道:“轻点脱。”
阿盏的表情差点又裂了。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小心翼翼地动手去解明邃的衣带。
不一会儿,一声石破天惊的嚎叫声从明府大少爷的院子里响起:“老天爷呀呀呀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