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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明邃有个不为人知的能力——读心术。

      说起这个能力,还要归功于他与众不同的眼睛。这双眼睛的与众不同之处就在于,他只须与人对视,便能知晓对方过去的一切,甚至连本人都忽略或遗忘的场景他也可以看得到。除此之外,使人记起往事,亦或是操控对方感官,制造幻象,令人迷失于真实与虚幻之间而不自知,于他而言都不过是信手拈来。这也是为何他能见范母所见,并帮她回忆起那条被忽略掉的虫子。

      打从明邃掌握了这个能力,还尚未有过失手的时候,谁知今日竟折在了黎深的手底下,难免令他措手不及。

      这位宗主很明显不是盲人,相反眼神似乎还十分不错。如此,他又是如何做到不被控制的呢?

      明邃百思不得其解,一时间乱了方寸。

      他之所以敢一个人来黎府,一是不想打草惊蛇,而更重要的,则是他有信心能够凭借自己的本事应付。

      可如今看来,不仅打草惊蛇,就连全身而退怕是也不能了。江箔苏棠都告诫过他黎氏的厉害,他不是没做心理准备,只可惜那些盘算全都是建立于他的本领能正常施展出来的基础之上。

      大意啊……明邃心里想着。

      世间万物存在之理本身就充满了不确定性,他不该仅凭经验就想当然地类推,否则也不会如今日这般猝不及防地栽跟头。

      黎深究竟有何能耐,竟然如此轻风化雨轻而易举地就破解了他的瞳术?

      明邃想不明白,但此刻却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黎深死死抓着他的胳膊,明显没有打算就此将他放过。

      明邃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黎深既然未中招,就应该不知道中招之后的玄机,如此一来,只要自己的底没被摸清,后面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理清思绪,明邃打算先服个软,于是低头认错:“宗主恕罪,是在下唐突了。”

      黎深盯着明邃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那双眼睛摄人心魄。明邃不敢与他对视,怕对方以为自己又要耍花招,之好垂着眼睛看黎深衣服上绣着的繁复暗纹。

      黎深开门见山地问:“你这是什么本事?”

      明邃没有作声,他往外拽了拽自己的胳膊,却因为对方力气大而没能挣脱出来。

      “怎么,”黎深玩味道:“现在连看我一眼都不敢了?”

      明邃闻言,无奈只好又将头抬了起来。

      黎深这张脸真是真的没话说,如此近的距离都丝毫找不出瑕疵。然而明邃此刻怕得很,哪里还有工夫欣赏美男?他暗自郁闷了片刻,带着商量的语气询问道:“我要是说了,您能放过我吗?”

      黎深十分干脆地击碎了少年的梦想:“不能。”

      “……”

      明邃无奈,认命地暗自叹息。只是他这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叹出去,却听黎深话锋一转:“不过嘛……”

      明少爷眼中再度迸发出希望的小火苗。

      黎深勾了勾嘴角,别有深意道:“你若愿为我所用,自是另当别论。”

      “宗主说笑了。”明邃想也没想地就开了口。他虽拒绝得果断,说话方式还是委婉的:“您手下人才济济,哪里看得上我这点雕虫小技?”

      他的特殊能力,除父母之外,只有江箔一人知晓。之所以严加保密,就是不希望有一天受制于人,也正因如此,黎深的条件他是无论如何都是不会答应的。他倒是可以选择假意应承,借以脱身,只是如此一来日后难免后患无穷,他自己倒也罢了,可若是连累了家人朋友,那便得不偿失了。

      黎深一笑,却是主动松开了他:“我倒想听听,照你原本的打算,如何拿这雕虫小技来对付我?”

      “我……”明邃犹豫片刻,斟酌道:“我不是来对付您的。不瞒宗主,在下前来拜访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查明真相。至于刚刚那个……”

      他不知该如何解释方才的所作所为,只含糊地说道:“不过是怕您话里有什么遗漏,我就、就打算亲自确认一下。”

      黎深却立刻明白了他话中之意:“也就是说,若你刚才得手,便能看到我的记忆?”

      明邃愕然——他说得隐晦,没想到黎深却这么快就猜出了其中缘由。他只得咬牙承认道:“没错。”

      “明公子果然深藏不露。”黎深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黎某着实佩服。”

      “不敢。”明邃苦笑道:“在下一介草民,不想惹祸上身,此事还望宗主替我保密。”

      黎深大手一挥,当即便答应下来:“好说。”

      明邃松了口气,冲他拱了拱手:“多谢宗主。”

      “先别着急谢。”黎深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半晌,才悠然开口道:“我有个条件。”

      明邃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只好硬着头皮道:“您说吧。”

      只见黎深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瓷瓶,倒出一颗暗红色的药丸递到明邃面前:“把这个吃了吧,延年益寿呢。”

      明邃心说延你妈的年,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吗?瞧这色泽,这架势,摆明了就是颗毒药!而制毒本就是黎深的特长,这骚套路他必定是早就玩熟了的。

      奈何人为刀俎,明邃只能犹犹豫豫地从黎深手里接过那药丸,当着他的面吞了下去。

      “明公子果然是痛快人。”黎深眼带笑意:“你就不好奇这丸药的功效吗?”

      “不是延年益寿么?”明邃哭丧着脸道:“您别说了,我怕听了糟心。”

      黎深看起来心情大好,果真不再多做为难,还颇有兴致地提议让明邃带他到京城各处转转。

      明邃心如死灰地客套着:“多谢宗主相邀,在下自然应尽地主之谊。”

      “那就走吧。”黎深说着便罩上外衫。

      “现、现在?”明邃睁大眼睛。

      “有什么问题?”黎深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外面春光正好,正是游历京城的好时节。”

      “……好吧。”

      城南街市上,两个俊美男子并排走着。明邃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被放了出来,有种重见天日却不知所措的茫然。他二人漫无目的地逛了一阵子,四周人群熙熙攘攘,竟是无一人敢近黎深的身,想来这要归结于他那股浑然天成的强大气场,虽无意外露,却在无形之中仍为人所忌惮。

      黎深似是对不少东西感到新奇,总不时停下来多看几眼。

      反正药也吃了,明邃对黎深的警觉也降低了几分,连同对他讲话的语调都轻快不少:“宗主觉得中原如何?”

      “不错。”黎深看了他一眼,答道:“挺喜欢的。”

      “我自小在京城长大,外地去的不多。”明邃与他闲扯着:“不知西南风土人情如何,将来有机会倒是想见识见识。”

      “这有何难?”黎深道:“你若去了,我定倒屣相迎,好好招待。”

      说话间二人来到一处茶点铺子,黎深闻着味道便走了进去。他要了个雅间,点了些特色的茶点果子,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边吃还边招呼明邃不要客气。

      明邃不好驳了黎深的面子,便随手拿了块桃花酥慢慢吃着。

      “明公子……”黎深刚要开口,又觉得对这个称呼不太满意,于是询问道:“我可以叫你昭澜吗?”

      明邃捏着点心,愣愣地“嗯”了一声。

      黎深表情柔和下来,轻唤道:“昭澜。”

      明邃心里一颤。

      虽说这黎深八成不是什么好人,还给他吃了延年益寿丸,但他这做派和举手投足间展现出来的风度也着实让人厌恶不起来。

      黎深端起茶碗,低头喝了一口,忽然道:“相逢即是有缘,我答应你,那案子我会尽力协助配合。”

      “真的吗?”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明邃精神一振。

      “和你说了江湖传闻做不得数。”黎深道:“我可是好人。”

      明邃被他逗笑,也端起茶碗与黎深碰了一下杯子:“那就先谢过宗主了。”

      黎深将茶一饮而尽,继而道:“你也不必再以宗主相称了。”

      明邃提起茶壶又给他斟满,试探性地叫道:“黎兄?未渊兄?”

      黎深眉眼带笑。

      桌上的点心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明邃又给他点了店里的招牌五豆糕并一碗杏酪,趁黎深吃得高兴,他便拐着弯地打听了一下那延年益寿丸是否有什么副作用。

      “放心吧,给你吃的自然是好药。”黎深头也不抬道。

      毒性好那也是好,明邃觉得这是赤裸裸的敷衍。不过看来自己暂时性命无忧,况且那药吃完也并无特别的感觉,索性暂且不去管它了。

      虽说他不愿受制于人,奈何自己手中并无筹码,对方毕竟处在绝对优势,他这一步退让也实属无奈之举。

      吃完茶点,黎深正欲起身付账,却被明邃拦下了。

      黎深不解,明邃轻咳一声道:“这铺子是我家开的。”

      黎深失笑,点头谢过,却在离别前给了他一个更有价值的东西。

      那是一块刻有古怪纹路的精致玉牌,有了这块牌子,无需通传便可直接出入黎府。

      明邃觉得这礼物过于贵重,忙摆手表示不敢要,奈何黎深坚持要给,他推辞不过,这才收下。

      回到黎府,黎深却是一改方才温和有礼的态度,冷着脸吩咐下人:“把钟毓叫过来。”

      下人忙应声而去,不多时便带着钟毓来了书房。

      “宗主,您找我?”

      黎深坐在书桌后,劈头盖脸地问:“你是怎么管教手下的?”

      钟毓一头雾水,不明白宗主为何动怒:“出什么事了?”

      黎深往前探了探身,胳膊肘搭上书桌:“钟毓,咱们地盘上随你任性胡闹,可这里是京城,我们与朝廷关系微妙,多少双眼睛盯着这府上的动静,你难道不知吗?带你出来之前,我再三叮嘱过,要你约束好下面的人,别在京城里招惹是非,你是不是将我的话都当作耳旁风了?”

      “我没有啊。”钟毓被训斥一番,顿觉委屈:“可我也没干什么啊……”

      黎深冷笑:“宿蛭都被放出来杀人了,你还蒙在鼓里呢?”

      “您说什么?”钟毓一脸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

      黎深瞪了他一眼:“你可知今日明公子登门所为何事?”

      “明邃?”钟毓对此人印象还算深刻,立刻警觉道:“同他有关?宿蛭之事是他和您说的?”

      黎深沉默者点了点头。

      钟毓不解:“可……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此事说来话长。”

      黎深隐去有关明邃瞳术的部分,把事情前因后果同钟毓讲了一遍。

      “如此说来……”钟毓听完后,摸着下巴道:“除了衙门和范老太太,那小子是唯一的知情者?”

      “应该是。”黎深推测道——他自然不知道明邃那边还有一个万事通江箔。

      “属下明白了,这就亲自去把他做掉。”钟毓以为揣摩到了老大的心思,说着就往外走。

      “你站住!”黎深叫住他:“做什么做!你那脑子里装的是屎吗?生怕别人不知道我黎深因为心虚故意杀人灭口?”

      钟毓只得又回来,不服道:“那依您说要怎么办?”

      这小子脾气太直,一遇事便是这副心烦气躁的样子。黎深这次带他出来,本是打算让他见见世面,多历练历练,没想到却捅了这么个娄子。

      钟毓想了想,忽然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宗主,是不是有人要嫁祸咱们啊?”

      黎深暗自翻了个白眼——总算是想到这层了,看来他脑子也不完全是屎糊的。

      只不过事情怕是没有这么简单,黎深怀疑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他虽生气,还是安抚了一下钟毓:“先别乱了阵脚。还好这里没人认得宿蛭,就算怀疑也怪不到我们头上。”

      听他这么一说,钟毓顿时感到十分惭愧。在京城这束手束脚的地方,他帮不上宗主的忙不说,还成了添乱的一把好手。

      钟毓垂头丧气道:“都怪属下办事不力,今后一定谨记宗主教诲,万事多留心留意。”

      黎深冲他摆了摆手,“你钟家制蛊自是一绝,宿蛭能力特殊,吸血涨大后能够吸附于宿主的喉管上,令宿主短时间内窒息而亡。对你来说或许算不上什么稀罕玩意儿,但你族中能练出此蛊者想必不多。此事交与你去调查,切记暗中进行,万万不可声张出去。”

      “是!” 钟毓抱拳,领命而去。

      黎深沉默地坐了半晌,随后起身打开了窗户。

      夕阳西斜,此时阳光已经照不进屋里了,却有微风柔柔地吹进来。黎深依窗而立,静静地望向远方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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