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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 ...


  •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不知明邃打的什么哑谜,却见龙族那人表情怪异,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仿佛是在心虚。

      钟毓在明邃耳边悄声问道:“怎么回事?”

      明邃的目光依然没有从那人身上离开,只微微侧头向钟毓小声解释:“从兰泱回来的路上,我和未渊曾遭到一群杀手的围追,虽然当场拿住了大部分,但仍有几个漏网之鱼,而对面这人,便是其中之一。”

      “简直狗胆包天。”钟毓发出惊叹:“出来混好歹蒙个面,被认出来我都替他尴尬……”

      蒙面这种基本操作还是有的,只是人的五官各有特征,单纯蒙住口鼻又岂能逃得过明少爷法眼?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之际,祭台那边忽而传来钟钟鸣鼓乐之声——看来祭典马上将要开始。

      相比起这里的口角争端,祭祀大典显然重要得多。司汀的父亲从来时便一直未开口,此时他冷冷道了声“得罪”,继而眼疾手快地将司汀从明邃身上扯了下来,根本不给她反抗的机会。

      司汀自知做错了事,奶声奶气地叫着“爹爹”,企图博取对方一点同情心。

      而她的老父亲并不吃这一套,沉着脸向明邃赔了句不是,直接拎起女儿,带领方才挑事那几人回到了龙族队伍之中。

      他转身之际,只匆匆看了一眼杵在一旁的青泽,并未开口说什么。

      青泽低下头,眼神黯淡。送走外敌的兽族似乎又想起了他这个祸端,队伍里很快有人将矛头对准了他。

      一时间议论之声不绝于耳,让青泽如坐针毡。

      这种状况,明邃就算不用问也猜出了大概。

      青泽的姐姐以兽族身份嫁给龙族,两族本就有矛盾,这一嫁一娶定会将矛盾激化,引发冲突,于是当事人对爱情的忠贞,在更多人眼里却成了对同族的背叛。

      也难怪青泽遭人白眼,照此情形,他姐姐在龙族的日子怕是更加不好过。

      正当青泽进退两难之际,眼前忽然伸出一只手,不由分说地将他拉向一边。

      多年以后青泽回忆起这段往事,仍能清晰地记得那只将他从夹缝中拯救出来的洁白修长之手。

      拉他的人正是明邃。

      青泽诧异地抬起头。那俊美的公子对他露出了和善的笑容,神情中不带分毫偏见,深灰色的眼眸清澈又干净。

      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明邃只是不想他难堪,这才将人拉住。此刻典礼已经开始,钟毓也回了虫族,明邃便对他道:“青泽留在这里吧。”

      青泽点了点头,感激道:“多谢大人解围。”

      明邃点点头,便将目光转向祭台,却是刚好看见黎深跟着一人从围栏后出现的一幕。

      走在前面的是位小巧的女子,穿着镶金边白服,脸上带着黄金面具,不见真容。

      望月告诉明邃那姑娘正是族中神巫。

      说起神巫来,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人物。虽然宗族实权牢牢握在宗主黎深之手,但掌管祭祀活动的神巫被视作沟通神明与凡人的桥梁,享受着更加超然且至高的地位。

      与黎深一同出现的还有一男一女两位老者,皆梨眉艾发,他们一人执杖,一人手捧星盘,随着黎深一同登上祭坛。

      祭祀大典在新年第一缕阳光投向大地时正式开始,镂空的石墙透出宗徽繁复的纹路。黎深以宗主之名敬天地神明,为族人祈福,面对着地平线上缓缓升起的太阳虔诚叩拜。

      这一刻他跨越时空与祖先同在。

      阳光的映照之下,祭坛上那古老的历史柱一面迎接光明,一面拥抱暗影,它们默默地矗立在黎深周围,在见证了宗族百年兴盛之后,还将继续守护这个年轻的新一代宗主。

      他的身后是宗族各家的族长们,此刻依次站在祭坛下被清场的空地上,钟灵与朱苑虽在最前列,却并不能与黎深并肩登坛。而在族长之后才是各族的大部队,只被允许在外围观礼。

      明邃远远地注视着那抹被圣光眷顾的白色身影,心中顿生与有荣焉之感。

      钟鼓之声未断,众人也随着宗主迎太阳跪拜。

      明邃虽不是族中之人,但还是跪得很痛快,他没有男儿膝下有黄金的那套觉悟,只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杵在那里成为众人焦点。

      祭祀活动冗长繁琐,好在过程还算文明和谐,并未出现什么活祭之类的血腥场面。待一切结束之时,明邃已经饥肠辘辘,黎深却还没有回来,而是在坛下同其他族长们交代着什么。

      钟毓又见缝插针地粘了过来,傻笑着停不下来。明邃不禁好奇:“你又抽的什么风?”

      站在一旁的青泽闻言险些咬到舌头,他惊诧地看向二人,却见钟毓哥俩好地赖在明邃身上,笑得那叫一个花枝乱颤:“邃邃,你怎么跟狐王起了一样的名字啊哈哈哈哈……”

      这反应速度也是绝了。明邃有气无力道:“我俩名字不一样,谢谢。”

      “哎,跟兄弟透露一下呗。”钟毓拿胳膊肘顶了顶明邃,凑上来问:“你和宗主私底下怎么称呼?他也叫你邃邃吗?”

      明邃毫不留情地赏了他一个白眼。

      钟毓不屈不挠:“狐王在的时候你分得清他在叫谁吗?”

      明邃又饿又烦,没好气道:“白痴,他怎么称呼我你不知道的么?”

      “怎么还骂上人了?”钟毓不满地嘟囔着。

      “谁骂你了?”明邃立刻搬出靠山:“宗主亲赐的字,你有意见?”

      那日在钟家,明邃问起钟毓的字,宗主随口回了句字白痴,他当时只是笑笑没说什么,却不想竟是在这儿等着呢。

      钟毓只得投降:“说不过你。”

      他二人这边打着嘴仗,观星上前提醒道:“公子,宗主叫您呢。”

      明邃闻言向祭坛方向望去,果真看到前呼后拥的黎大宗主正对他招手示意,便扒拉开钟毓走了过去。

      “这就是你带回来的人?”真炎长老看着远处缓缓靠近的身影,微眯着眼睛问黎深。她是受人尊敬的二位长老之一,从三大族之外的部族中选出,负责辅佐黎深并平衡各方势力。真炎年过古稀,白发苍苍却风姿不减,她的面容依旧姣好,眉目间除了岁月沉淀出的温婉,还带着几分女子少有的勃发英气。

      黎深嗯了一声,遂即向身后诸人嘱咐道:“你们都给我矜持些,别把人吓着。”

      宗主发话,族长们不敢有意见。但是长老地位超然,从来都是有话直说,不惯他的毛病。

      “宗主领回来的人,我们自是不会为难。只不过今日这等重要场合,让他参加不合规矩吧?”

      说话的正是另一位长老若水。

      黎深笑看了一眼走上前来的明邃,反问若水:“谁说他是外人?”

      明邃不明所以地看了黎深一眼。后者见他面有倦色,毫不避讳地问:“很无聊吧?”

      “咳……”明邃哪敢当着这些大人物的面坦言无聊,只得假意恭维了几句。

      黎深却不留情面地拆穿:“不用这么给面子。除了二位长老,没有哪个族长愿意大过年的跑到这荒郊野岭来傻站两个时辰。”

      被点名的族长们一时间有些尴尬,摸摸鼻子抠抠手,假装没有听到宗主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

      黎深简单介绍了两位长老以及各族族长,明邃走心地听着,将他们一一记下。

      “小公子别来无恙啊。”一个阴柔细腻的声音道。

      明邃微怔,遂即回应:“朱族长别来无恙。”

      朱苑是个对美有着极致追求的人,平常装扮已是格外精心,更何况是祭祀大典这般重要场合。

      这本身倒也没什么,只不过他爱美之心过于癫狂,一旦瞧见什么漂亮物件或是长得标志些的人物,就会不由自主地精神亢奋。

      此时见了明邃,朱苑又犯起老毛病来,便有些把持不住了。

      其实不单是明邃,一直以来,朱苑对黎深也抱有同样的倾慕。即便二人立场不同,互相都恨不得把对方搞死,依然不妨碍他对美的欣赏。

      “小公子总闷在宗主那里有什么意思?既来了蒹州,也该到处走走,若得了空,大可到我龙谷城中逛上一逛。”

      明邃礼貌性地微笑,并不接话,倒是黎深替他回了一句:“朱二叔虽是一番好意,我却不敢放他过去呢。昭澜从小在中原长大,怕是见不得龙谷城的腥风血雨。”

      “瞧宗主说的。”朱苑掩嘴轻笑:“龙族是彪悍了些,但起码的待客之道还是有的。”

      这话听着怪异,明邃却明白其中缘由。

      龙谷城与丹济城不过一湖之隔,双方却是老死不相往来。别人若想知道龙谷城内情形还得多方打听,放在明邃身上就简单多了,他只需借助飞鸟的视线在城中俯瞰一番,各中光景便可尽收眼底。实际上,他在百砚湖边瞎溜达的时候,没少靠这个打发时间,虽说有些不大厚道,但对方是朱苑,他也就不客气了。

      丹济作为绝大多数部族的大本营,看上去与一般城镇差别不大,大街小巷生活气息十足。相较之下,龙谷城却是另一番景象——这座城市规模远不及丹济,但其热闹程度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原因无他,只因野兽可以自由出入龙谷城,一旦起纷争,人们会毫无顾忌地选择用武力解决问题。而人与猛兽的组合斗争下,很容易便会陷入你死我亡的局面。

      胜利总是能激发出人性中好斗的一面。久而久之,弱肉强食成了龙谷城的常态。想要在这里立足,就只能努力地活下去,并且变得比其他人更加强大。

      不得不说,这种野蛮的方式在很大程度上助长了龙族一派的战斗力。朱苑的拥趸们驯化的多是冷血爬行生物,或有毒牙或有力量,可以说是兼具了兽族与虫族双方的优势。这种对自身实力的自信,成为了龙族敢与其他各族正面叫板的底气。

      然而如今的和平是由先人们用生命换来的,理当由后人用心守护,而非践踏着同胞的生命向上爬。丹济这边,除了少数极端的好战分子,大部分人却是更加希望宗族可以团结起来共同壮大,因而对龙谷城的做派大都嗤之以鼻。

      内部分化不可避免的日渐严重。黎家几代宗主对此都束手无策,压力也不断堆积转移到下一任宗主身上,可想而知黎深所面对的是何种难以收拾的局面。

      此间种种暂且按下不表。黎深他对各位族长摆了摆手:“都散了吧。”

      族长们于是纷纷告退,唯有朱苑临走前凑近明邃耳侧悄声道:“公子若改变主意了,尽管来龙谷城找我。”

      明邃不着痕迹地向一边躲了躲,微微扬了扬嘴角:“多谢朱族长美意。”

      朱苑见他这般,又开始丧心病狂起来:“小公子倾城之姿,这一笑,本族长的骨头都要酥了呢。”

      “您老还是回家酥去吧。”黎深不耐烦地赶人:“此处为圣地,对着别人流口水像什么样子?”

      朱苑啧了一声,不高兴地抱怨:“不解风情。”

      等他施施然地走了,明邃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然而朱苑并未直接离开,而是在一个人面前停下了脚步。

      此时外围人群已散去大半,那人却始终静静地站在原地,他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整张脸被兜帽遮了起来,只露出一个瘦削的下巴。待朱苑走近,他俯身行了个礼,明邃分明看到了衣袍下那双形容枯槁的手。

      朱苑颔首,那人才缓慢直起身子,嘴唇微张,显然在同朱苑说着什么。不多时,朱苑再一次转头看向明邃,眉梢微挑,媚眼如丝。

      他的身后,那人依然安静地站着,嘴角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

      相距太远,明邃听不到对话内容,但直觉告诉他肯定没有好事。这身披斗篷之人诡异得很,让他不由生出几分警惕。

      “昭澜。”未及深想,便听黎深唤他的名字。

      明邃抬头,只见黎深指了指祭坛,提议道:“上去看看?”

      他听钟毓说起石柱上的故事时,的确很想近距离观赏一番。只不过除了宗主,连高高在上的族长们都没有资格登坛,他这个外人便更不敢奢望了。

      明邃不想坏了他的族规,忙摇头道:“不了。”

      这点心思黎深一瞧便知,他也不废话,干脆执起明邃的手,直接拉他上了祭坛。

      明邃一时间有些僵硬,他低头看了一眼二人牵在一起的手,鬼使神差地没有松开。

      二人慢慢往祭坛中心走去,明邃低声道:“这不太好吧?”

      “不必在意这些。”黎深神态自若地说:“我能去的地方,你都可以去。”

      明邃闻言,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暖意。他轻咳一下,强装镇定道:“刚刚还说我不能去龙谷城呢,以前还说过不可以去城外的林子。”

      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黎深似乎很喜欢明邃跟自己抬杠,他眼带笑意地辩解:“那可都是为了少爷你的安全着想,若真想去,我陪着你便是。”

      明邃挠挠脸颊,目光瞥向一边,不自在道:“我随便说说的。”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石墙之前。阳光穿过镂空的墙面,在大地上投射出宗徽的模样,近距离看更是增添了几分壮观和震撼。明邃半仰着头,虽看不出那纹路的象征意义,心中却觉得玄妙无比,彷佛天地万物都蕴藏其中,只待有缘人前来参透。

      万古长空,一朝风月。

      明邃微凉的手心被另一个人握得暖暖的。在过去的一年中,虽经历诸多不幸,却也让他得以遇见黎深。二人如今携手同行,也许在冥冥之中,命运已经将他们紧紧连结在了一起。

      这便是时间的馈赠。它在夺去你很多的同时,也会赋予你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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