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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章 ...


  •   惨叫声隔得太远,传到他们这里已经变得十分微弱,但却足以将睡梦中的明邃吵醒。

      他睡眼惺忪地从马车之中探出头来,揉着眼睛向那密林深处望去,然而视线之中除了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捕捉到。

      他干脆下车来到黎深身旁:“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明邃夜里是宿在自己马车上的。虽说不及黎深的马车铺张,但明家好歹也是富商巨贾,规格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此时他发冠已除,外衫也没有穿,看起来很是单薄的样子,一阵风吹来,他不由打了个喷嚏。

      黎深回头寻了一下,望月早已眼疾手快地递上了宗主的大氅。黎深接过,转身将它兜头披在了明邃身上。

      做完这些,他才慢悠悠地回道:“等一下就知道了,或许只是附近的樵夫或着猎户。”

      明邃未再多言,无声地打了个呵欠。

      黎深本就在反省自己,此时看到明邃的样子越发觉得可爱,连声音都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吵到你了?”

      明邃吸了一下鼻子,摇摇头道:“不打紧。”

      不多时,他便明白了黎深那句“等一下就知道了”的意思。

      只见不远处影影绰绰出现几道野兽的身影,明邃认得它们——正是那日遇袭时望月召唤出的狼群。

      狼群缓步而来,并未发出多少响动。它们在明暗交接的地方停下脚步,只有为首的头狼还在继续向前。随着它的靠近,两个人类的身影也慢慢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那二人瑟缩着被迫来到黎深面前,他们一男一女,男的不过二十出头,衣衫破旧,狼狈不堪,右臂正不断往外渗着血,像是被狼咬伤所致。

      这伤口大概就是方才惨叫声的原因,而此人眼下却浑然不觉,一边死死护着身后的女孩儿,一边喘着粗气与众人对视。那女孩儿不过和明邃一般大的年纪,以纱覆面,不见真容。虽说比一旁的男子稍微齐整些,但衣裳也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二人这般风尘仆仆,像是逃难一般,好巧不巧就撞上了黎深一行人。

      那男子被狼群逼得退无可退,干脆一梗脖子:“你们是何人?要钱我们给,要人就、就休怪我们一尸两命!”

      众人被这话堵在当场,一时之间竟都无言以对。

      “麻烦你搞清楚。”半晌,观星率先缓过神来,忍不住讥讽:“第一,若非你二人偷偷摸摸打鬼主意在先,苍恩是不会被盯上你们的。第二,兄弟你都这副样子了,我们管你要钱?你当我们穷疯了吗?还有啊,一尸两命不是这么用的……”

      谁知那人根本没听见观星后面的话,他哆哆嗦嗦地指着狼群首领,难以置信道:“狼王苍恩?!你们、你们是……”

      他将目光在几人中扫视一圈,立刻找准核心人物,“咕咚”一声跪在黎深面前,边磕头边道:“望月大人!不知是您亲自驾临,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大人恕罪!”

      那女孩儿见状,惊慌失措地上前拉他,小声道:“哥你这是做什么?”

      男子却呵斥:“闭嘴!还不快给望月大人磕头!”

      女孩儿撇撇嘴,委委屈屈地也跟着跪了下来。

      明邃有些搞不清状况,不过看起来这二人并非危险人物。那边黎深似是没什么兴致,对身后的望月道:“望月大人,既是跪你的,就交由你来处理吧。”

      望月一个头两个大,抱拳道:“宗主不必费心,属下打发了他们便是。”

      那男子听了望月的话简直傻了眼,嘴巴张得更大了,瞠目结舌道:“宗宗宗、宗……宗主?”

      黎深嫌弃地往他身上瞥了一眼,转而问明邃:“这是阿盏上身了?”

      明邃一下子笑了出来:“搞不好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嘴瓢男子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见黎深转身欲走,猛然膝行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下摆,狠命磕着头道:“不知宗主在此,惊扰大驾,罪该万死!小人贱命一条虽死不足惜,但求宗主发发慈悲,救救舍妹吧!”

      无论他身份如何,这份为了至亲豁出去的勇气都让明邃动容。

      他看了一眼黎深,后者收到目光,只能默默叹了口气,转而对那人道:“别拉拉扯扯的,有话你就说吧。”

      那人未料到宗主竟真的会听他申诉冤情,傻愣半晌,才语无伦次地说起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此人名叫石弘庚,与妹妹石弘莫都是兰泱城的城民。兄妹两个出身寒微,家境贫苦,自小就在城中受尽白眼。为了糊口,石弘庚只得给人做苦力,而妹妹则是靠着早年在乐馆学过的一点本事,十三岁起便做了歌伶,每日在茶馆酒楼里弹琴唱曲儿,慢慢竟也唱出了些名气。

      等她渐渐大了,石弘庚眼见妹妹出挑的越发水灵漂亮,担心有人将她轻贱了去,于是每每登台时都让她佩戴面纱,倒也相安无事。

      正当他们以为日子就将这般过下去的时候,变故还是发生了。

      一日,兰泱城主也来了酒馆,听罢弹唱,他竟拉着石弘莫不撒手,定要揭开美人的面纱一睹芳容。

      弘莫拗不过他,只得让他看了。

      若只是这样也便罢了,谁知那不要脸的城主竟是一眼相中了她,之后不管弘莫去哪里唱曲儿他都会亦步亦趋地跟着,美其名曰捧场。

      这自以为风流才子俏佳人的场面,别人眼中却都是些流氓行径。

      为避开他,石弘庚干脆让妹妹躲在家中不再出门,却不想此举激怒了城主,他干脆直接派了人去石家明抢,说是要将石弘莫娶回家中做小妾。

      弘莫的父母宁可做一辈子贱民,也不愿让她委身权贵。但是无权无势之人面对此种境况,能做的选择实在太少了,他们除了低头,就只能被暴力镇压。

      不愿卖女求荣的后果,就是被无情地乱棍打死。弘庚闻讯赶回去时,父母的尸体上还有新鲜的血液尚未流干。

      石弘庚心里清楚得很,他们人微言轻,胳膊不可能拧得过大腿。他忍着巨大的悲伤,假意将婚事应承下来,还故意市侩地与城主的手下掰扯起聘礼多少的问题。

      打手们以为事情妥了便放松了警惕,得意地回去向城主邀功。

      城主最是看不起这等不入流的小人物,这门亲事本就是石家高攀,还非要闹这么一出,实在是有点给脸不兜着。不过好在结果他还算满意,于是开始着人准备迎娶姨娘的聘礼。

      然而到了次日,他没等来新姨娘,却是收到手下来报,说石弘庚放着好好的福不享,竟然趁着昨日关城门之前,领着妹妹连夜逃了。

      城主这才意识到自己上了这兄妹的当。他当然不会甘心,当即便派人去寻。兄妹二人料定城主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因此日夜兼程,时时防着追兵,不敢有一丝松懈。

      夜色降临,他们看到远处好似有火光,又觉腹中饥肠辘辘,难免起了些歪心思。但碍于不知对方深浅,因而犹豫着不敢轻举妄动,这才被苍恩当成可疑之人咬了一口。

      黎深坐在明邃身旁,边听故事边把玩着他的一缕头发,明邃对此浑然不觉。此刻他正沉浸在这兄妹二人悲惨的经历当中,只觉眼前这男子虽不起眼,实际上却是个很了不起的哥哥,即便背负巨大的痛苦与不幸,他都坚守着身为兄长的责任,护着妹妹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中挣扎着活了下来。

      听完石弘庚的陈述,黎深慵懒地说了一句:“兰泱城城主,不是那个谁吗?”

      望月回道:“正是朱瞬大人。”

      黎深点点头,心里把名字和人物对上号,不屑道:“那个废物。”

      故事听完,他也乏了。便留下这句话,揽着明邃的肩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明邃回头望了一眼,见那兄妹仍跪在地上,便低声对黎深道:“我想帮帮他们。”

      明邃很少有这种主观意愿的表达,他通常都会以诸如“能帮帮他们吗”这等征求意见的方式把话问出来,可见这次是真的很想救下这对兄妹。黎深明白其中缘由,于是很痛快地拍板:“帮!”

      明邃立刻高兴起来,但转而想到那城主姓朱,又有些担心地问:“那位朱大人与你的对头有关?会不会因此惹到他?”

      黎深在明邃的马车前驻足,无所谓道:“对头不就是用来惹的吗?难不成还要我供着?”

      这个逻辑没什么毛病,明邃笑着同他道了晚安,回车休息,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一行人继续赶路,阿盏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队伍中多出了两个人。

      这二人不远不近地缀在马车后面,存在感少得可怜。阿盏向观星打听一番才搞清楚前因后果,完全没想到一夜之间自己竟错过了这么多事。

      他见那兄妹可怜,想让二人到车上坐。观星嘴上嫌弃阿盏多事,行动上倒也未做阻止。

      在阿盏百般招呼之下,石家兄妹才千恩万谢地上了车,只是他们说什么也不敢与望月观星同乘,于是勉强在车外寻了个位置,将就着坐下了。

      这些明邃和黎深自然不知。他们一个看书一个睡觉,悠闲地度过了进城之前的最后一段旅程。

      黄昏时分,一行人顺利抵达兰泱。

      这里不愧为西南第一大城,马车一路行过,明邃只觉所到之处皆是说不尽的繁华。

      与京城的厚重内敛不同,这座城市更多了些张扬奔放,彷佛要将它所有的华丽都展示在世人面前,让人流连忘返,再也离不开它。

      明邃总算找到黎深那独特的审美风格来自何处了。

      黎深的马车辨识度很高,所到之处人群会自觉地让出一条路,因此即便是在熙攘的街道上,他们依然能够畅行无阻。

      穿行了约莫大半个时辰,一行人才算抵达黎深在兰泱城的府邸。

      府中管家提前几日收到消息,早已闻讯做好迎接准备。送消息的人还特意叮嘱,有位小公子与宗主一路同行,宗主待他与旁人不同,切记格外照应。

      要说管家跟着宗主这么多年,却从未见宗主对什么人上过心。因此纵使他心思缜密,一时间也拿不准宗主与这小公子的关系。但无论如何,小心伺候总归没错。

      不过当他真正第一眼见到明邃时,心中还是默默惊叹一番。

      他本以为普天之下,少有风姿能盖过宗主者,但眼前这风华无双的小公子,看着虽年轻,却沉稳有度,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风范,站在宗主身旁竟也丝毫不落下风。

      如此样貌气质皆出众的人物,难怪宗主会另眼相看。

      对于初见者带着惊叹的审视,明邃早就习以为常,因此也不大在意管家藏着掖着却不时往他身上瞟的目光。他自顾自地边走边欣赏着黎深的庭院,阿盏悄声道:“少爷,这可比黎大爷在京城的宅子还要大上许多呢。”

      黎深闻言却道:“这里算是别院,平日都由佟管家打理照料。”

      管家适时开口:“老奴佟陌,明公子若有需要还请尽管吩咐。”

      明邃顺势回敬道:“佟管家好。”

      佟陌便借机向黎深探了探口风:“明公子的住处……”

      黎深道:“你着人在我院子里安排一间厢房便是。”

      佟陌应了声“是”,那边自有人默默退下去准备。

      二人被引入偏厅稍作休息,佟陌边伺候茶点边向黎深汇报:“城中几位大人听闻宗主驾临,已经在前院正厅候着了。”

      黎深懒得搭理这些人,便道:“让朱瞬明日再来,其余人散了吧。”

      他懒懒地说着,将桌上的枣泥山药糕推给明邃。

      明邃看了一眼就摇头拒绝:“我不爱吃枣泥。”

      “挑食。”黎深啧了一声,端回来自己吃了。

      见到这一幕的佟管家震惊得无以复加。他既没见过见宗主这般向人献殷勤,也没见过被献了殷勤的人竟胆大包天地当面拒绝了宗主好意。而最令他匪夷所思的是,被拒绝的宗主还一脸平和地接受了……

      佟陌简直要质疑自己主子是不是假主子了。

      “杵在这里做什么?等着发赏钱吗?”黎深不悦地看向管家。

      这般嫌弃的神态和不屑的口吻,的确是如假包换的宗主没错。被骂的佟管家心情舒畅了许多,这才告退去前院忙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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