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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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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报官”二字,明夫人面露犹疑之色,但她终是没有反对,只默默垂下眼,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手中串珠。
事情暂且告一段落,明蕴便打算唤人进来,可巧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
“老爷夫人。”阿盏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
明邃收起情绪,略显疲惫道:“进来罢。”
阿盏推门而入,一眼就看见了地上血糊糊的苏棠,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少少少、少爷,这这这……”
“舌头捋一捋。”明邃瞪着他:“你进来做什么?”
阿盏不想露怯,尽量让自己显得稳当些:“有、有客人来、来访。”
“谁来了?”明蕴问道。
“黎大爷。”
“谁?”明蕴不解。
明邃大感意外——黎深在这个节骨眼到访,难道有什么要紧事?
他草草向二老解释了一句黎大爷是钟灵姐的老大,一边吩咐阿盏把人请进来,阿盏刚要走,又被他叫住:“顺便请个大夫来。”
明蕴夫妇与黎深其实是见过的。答答出事那日,黎深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只不过当日慌乱得很,双方根本没顾得上交流。
阿盏去请黎深的空当,明邃吩咐管家派人去县衙报官,顺便跟父母稍微解释了一下黎深的身份,只不过从他们茫然迷惑的目光来看,估计是没怎么弄明白。
这也难怪,自己同他相处了这么久,每每想起宗主大人与他的宠物,都不免有种脱离现实之感,更何况对此毫无接触之人。
说话间黎深已被阿盏恭敬地请了进来。他只略往苏棠那边扫了扫,心下便有了几分计较。
黎深收回目光,对明蕴夫妇行礼道:“晚辈黎深,冒昧前来打扰,望老爷夫人见谅。”
明邃看着他不甚流畅的动作,心想这位果然是做惯了上位者,平日里怕是极少有主动给别人行礼的时候。
明蕴生性随和,他见黎深气度不凡,心里便添了几分好感,于是道:“请坐吧。既是邃儿的朋友,也无须拘这些虚礼。”
黎深道了声“多谢”便坐了下来,给站在一旁的明邃递了个眼神,又看了看自己旁边空着的位子。
明邃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挨着他坐了下来。
黎深浅笑着喝了口茶。
明夫人看在眼里,并未多言。只道:“适才府中处理事务,让宗主久等了。”
“夫人不必客气。”黎深坦言道:“近来发生之事,在下皆有耳闻。不瞒夫人,令爱之事过后,我心里总记挂着昭澜安危,便派了些人手暗中保护贵府安全。未经老爷夫人同意擅作主张,还望二老不要怪罪。”
他这话说得客气,口气却理直气壮得很,丝毫没有愧疚之意。
“你……”明蕴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见怪,卡了半晌才道:“这种事情,下回还是提前知会一声的好。”
明夫人翻了个不太明显的白眼。
黎深笑着称是,明邃问他:“所以你这次匆忙过来是……”
黎深道:“听闻府上有异动,怕你出事,这便赶来了。”
明邃对他的关心还是有几分感动的,但又觉得他不该让人暗中监视自己,一时间情绪有些复杂。
不多时,管家过来回话,说是县衙那边的人来了。
明邃闻言起身,打算前去说明一下情况,却被江箔一把拉住。
明邃不解,只见江箔眼神冰冷地盯着苏淀:“把他的脸留下。”
苏淀愣了愣,而后似笑非笑道:“人都没了,一张人皮面具又有什么要紧呢?只可惜这张皮已经与我的脸融为一体,怕是没有办法给你们留下念想了呢。”
江箔被他那副故作遗憾的态度惹怒了,“腾”地站起身,二话不说就冲苏淀而去,把一旁的明邃吓了一跳。
“云籍!”他怕江箔真的会去撕苏淀的脸,赶紧抱住他的腰将人拦下:“你先冷静!”
“冷静个屁!”江箔双眼通红,忍了半日,终于在此刻爆发了。他气急败坏地冲明邃吼道:“这冒牌货一天到晚顶着魏傻子的脸招摇撞骗,你看着不难受吗?”
“我……”
明邃语塞。他当然难受,可面对那样一张与魏言毫无二致的脸,他又能做什么呢?
正当二人僵持之际,黎深波澜不惊的声音却从后方幽幽传来:“我来试试吧。”
明邃和江箔同时转头,还维持着抱在一起的姿势,样子看上去颇有几分滑稽。
“你说什么?”
江箔不大待见黎深,这会儿倒也顾不得这些了。他轻轻挣了挣,明邃顺势将手放了下来。
“他这脸我或许有办法弄下来。”黎深斜靠在椅背上,口气轻松道:“我府上有现成的药水,待会儿就能送去大牢。早晚各敷一次,三日后魏公子的脸便可轻松取下,不伤皮肤还能美容养颜。”
江箔才不管美容养颜那一套,只觉这话怎么听怎么像从一个江湖骗子口中说出来的。
他皱眉扫了一眼黎深,狐疑问道:“当真?”
“自然当真。不过嘛……”黎深顿了顿,见江箔神色再度紧张起来才慢吞吞地将话说完:“效果也会因人而异,脸皮厚的可能需要多敷些时日才可见效。”
他说话时嘴角带着上扬的弧度。明邃发觉黎深对别人与对自己的笑似乎不太一样,可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大概他对自己笑时……更加热情一点?
江箔看起来依然有些不大相信,不过暂时还是被安抚住了。黎深的目光转向苏棠,总算问出了他的来意:“你是怎么同朱影迹勾结到一起的?”
朱影迹便是黎深审讯钟睦原时提到的朱苑。朱苑族长不仅不与身为宗主的黎深一条心,反而处处作对,苏棠的计划里可没少了此人的参与。
黎深的大名苏棠早已如雷贯耳,只不过面对面却还是第一次,他此刻只觉此人表面看似懒散,实则气势逼人,一句话便能压得人透不过气。
虽然多次算计利用黎深,苏棠与他却并无仇怨,此时对方问起话来,他倒也不藏着掖着:“你说反了。不是我勾结他,而是他主动找上来的。至于究竟为何是我而不是旁人,你就得去问他本人了。”
黎深叹了口气——事情果然没这么简单。苏棠虽然可恶至极,但归根结底,他也不过是枚被随意摆弄的棋子罢了。
明邃叫来几个家仆把这兄弟俩捆了起来,官府的衙役还等在外面,他招呼了声“去去就来”便与家仆一同出去了。
明蕴担心二人再作妖,便给江箔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起身随后而去。
江箔一走,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明蕴夫妇和黎深三人。
黎深刚进来时便发觉明邃眼角发红,还带着些戾气,不似往常那般平静,于是趁机问道:“昭澜没事吧?”
明蕴以为他只随口问问,便回道:“邃儿没事,多谢你关心了。”
黎深显然不打算放过这个问题:“昭澜的事情老爷夫人不必隐瞒。我见他今日有些不太对劲,不知是否因瞳术使用过度所致?”
明蕴夫妇未曾料到明邃竟会对这个外人透露自己的能力,二人对视一眼,一时间都拿不准该如何回应才好。
沉默片刻,明蕴还是开口道:“你既知道了,我们也不瞒你。”
于是他便言简意赅地将今日之事同黎深说了一遍。
黎深并未表现出多么惊异之色,倒是让明蕴夫妇略感意外。
“恕晚辈冒昧,”此事说罢,黎深转而道:“前些日子曾听昭澜提起过南行打算,后因令爱之事作罢。如今凶手归案,想必恩怨也已分明。不知此事过后,明公子可有计划再去南边走一走?”
明蕴对这位神秘的宗主有点拿捏不准,明邃又没怎么在他们面前提起过,此时说话不免多了几分谨慎:“宗主也看到了,明家这些日子并不太平,这事还要从长计议。”
谁知黎深却道:“再过几日晚辈也该启程回蒹州了。京城若无要紧事,不如让昭澜与我同行,到时山水之间游历一番,或许能换换心情,明老爷觉得如何?”
明蕴觉得不如何,很是不悦地打断了他:“事情虽已尘埃落定,可我明家刚失去了至亲,邃儿怕是也不愿远行。此时即便劝他出去,他也必定顾虑重重,不会同你走的。”
黎深知道这话惹得明蕴不快,低下头沉默着抿了口茶。
明夫人却忽然问:“你可是有什么顾忌,不方便与我们说?”
黎深不禁暗叹她的敏锐。他望着那双与明邃如出一辙的深灰色眸子,轻轻叹了口气——他果真没办法对着这样一双眼睛撒谎,干脆坦白道:“明老爷结论下得太早了些。事情并没有尘埃落定,倒不如说,一切只不过才刚刚开始。”
明蕴不明所以地看向他:“此话何意?”
“方才那苏棠的话老爷也听到了,我宗族之中已有人找上了他。”黎深解释道:“找他的人与晚辈一向不睦,我同昭澜亲近,他必看在眼里。我人在京中便也罢了,好歹能护昭澜周全,那人投鼠忌器不敢有什么大动作,怕只怕我一旦离开,他便要瞅准时机对昭澜下手了。”
明蕴对他族内争斗之事一无所知,也无从体会事情的严重性,只皱眉问道:“你说的人,可是适才提到的朱影迹?”
黎深点头:“此人狡诈,手段残忍,把昭澜丢在这里我实在是不放心。”
明蕴轻咳一声——不知怎的,黎深这语气让他着实别扭,仿佛眼前这位才是他儿子的亲爹,而自己与夫人反倒成了外人一般。
他立刻拿出老父亲的威严,沉声道:“宗主这是哪里的话?天子脚下,谁还能把我家邃儿怎样?若真有什么危险,有我夫妇二人在,必会全力保护他的安全。”
明蕴说这话,显然是因为没见识过野蛮部族的厉害,反倒是明夫人更加通情达理一些:“你今日来与我们说这些,是到了邃儿非走不可的地步了吗?”
黎深点头:“眼下姓朱的已经将手已经伸向京城,晚辈不能不防。以我对他的了解,只要是能拿来当作挟制的,他定然不会放过。”
“那邃儿他……”
“昭澜还不知道这些。”黎深道:“今日说这些虽过于唐突,但还请二老相信晚辈。西南宗族的力量,绝非老爷您多派几个守卫就能对抗的。若真动起手来,别说是您,就算宫里那位也难保万全。”
“……”
这大逆不道的一通说辞倒真把明蕴唬住了,让他一时间竟难以抉择起来。
黎深没再说下去,站起身缓慢又郑重地行了个礼,道:“把昭澜牵连进来是我最不愿看到的。但事已至此,我只能将他带走。老爷夫人放心,我黎深在此发誓,绝不会做任何对明家不利之事。”
明夫人看着他,渐渐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袭上心头。倏地,她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来。
黎深还维持着作揖的姿势,明夫人却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语调有些颤抖:“你是……”
“夫人想起我了。”黎深的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温和笑容:“多年不见,您的容貌一点都没有改变。”
“你倒是变了许多……”明夫人不禁动容。她没有放松抓住黎深的手,犹豫一阵还是妥协道:“我的女儿已经不在了,如今把唯一的儿子交给你,请你务必护他周全。”
黎深直起身子,保证道:“只要我活着,他就不会有事。”
明蕴还要说什么,却被明夫人制止了。
黎深道:“以防万一,我也会加派些人手保护贵府上下的安全。老爷夫人放心,等一切过去,定将昭澜毫发无损地带回二位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