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至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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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江至远的话，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飞快闪过，我心下一动，刚想捕捉就听他又道：“我也是第一次见连着五张都没刮完的，要不是只能原路到账，今晚我可捡了大便宜。”
说着，他摇头叹息，“你不该寄希望于中彩票的。”
因为音色，江至远天生说话自带三分嘲讽，面无表情说着最正经的话也很容易给人一种欠欠的感觉，更别说他现在实打实就是在嘲笑我。
我羞愤地低下头，拼命压抑着眼角的湿润。
面对这样的江至远，被气到的同时，我其实真的很高兴。
好像还是在没有那么多烦忧侵扰的中学时代，江至远不损我好像就不会说话，我不杠他好像就开不了口，我们永远针锋相对，相看两厌，却让人在之后回忆起那段青葱岁月时止不住地热泪盈眶。
多么熟悉的场景，可现在我们之间已经隔了太多，多到哪怕眼下这样近在咫尺也让我没把握还能抓得住他。
林甚就是这么矛盾的人啊，虽然总期待渴盼着她的少年能像盖世英雄一样从天而降拯救她，但当他真的来了，她又忽然很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又控制不住地露出满身的尖刺无情扎向他。
“那我也不想用掉我的好运，你送我回……”气势汹汹说到一半顿住，我想起我现在回不了学校。
江至远叹气，没脾气地勾了下唇，“我带你去个不用花钱的地方。”
看着他眼中的不容置疑和担忧，脚踝上的疼痛也提醒我不要再固执任性，片刻后我终于点头，“好吧，不过用背的，我不想看见你的脸，也不想让你看见我的。”
他一怔。
闭上眼，我加重语气强调：“我不想看见你。”
我不知道江至远现在是什么表情，只感到他用指腹轻轻拭去我眼角流得很凶的眼泪，“好，我背你，不让你看见我，你别哭了。”
“我，我是疼的！”这个无奈的声音又刺激了泪腺，我抽抽搭搭发起了脾气，“你还不快背我走！”
“好。”
江至远再次展开外套披在我身上，语带警告，“披好，我可不想你在我背后一直打喷嚏。”
“……”
趴在男生宽阔坚实的背上，绕过他脖子的两只手交握得越来越紧，我终是忍不住开口。
“你……”
异口同声后短暂沉默，最后是江至远先笑了，“你都不问问我带你去哪儿吗？也不怕我把你卖了。”
“难为你这么讨厌我还这么相信我了，”他又笑了一声，顿了顿才迟疑道，“这么久没见，你现在……还是很讨厌我么？”
“当然！”
我用力吸了吸鼻子，恶狠狠道：“我刚刚就是想问你还去不去M国，毕竟过几天我就要转去树大了，一想到接下来还要跟你同校我就头痛……你可千万别又说不去了！”
清楚感受到他的脊背一僵，“你怎么知道我要去M国？”
隐隐带着期待的声音惊得我差点咬到舌头，“我们寝那两个大喇叭整天聊你，我想不知道都难……上了大学你还这么阴魂不散，真的烦死人了！”
指甲无声地狠狠陷进掌心，我说得很用力，好像这样就能掩饰自己的心慌，江至远也真的什么都没发现，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落寞，“你放心，没不去，下周就走。”
“那就好。”死命咬住下唇，我紧绷着牙关才勉强压抑住即将喷薄而出的汹涌情绪，“那天我一定拉俩挂炮庆祝！”
“好啊。”江至远自嘲地笑笑，“在你这儿能有这待遇，我也不算太失败。”
……
一路走来，大学镇街上没有其他人，此时我耳边只有一阵一阵的风声，一下一下的脚步声，还有两个人交错着的浅浅呼吸声。
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他能一直背着我走到地老天荒。
一片静谧中，我死咬着嘴唇竭力保持清醒，强撑着眼皮拼命对抗一阵又一阵强势袭来的困意。
舍不得在这种时候睡着啊，真的舍不得。
因为想好好感受你的气息，牢牢记住这样趴在你背上的感觉，珍惜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
因为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如果睡着了，一睁眼就会彻底失去所有了。
舔去唇上的湿润，眼角又沁出了新的眼泪，江至远永远不会知道在过去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里我有多想他，又有多期待能再见到他，此时此刻趴在他背上，我心里想的不是他有多讨厌多烦人，而是这段路要是能再长一点就好了。
真希望能永远也走不到头啊。
这样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了。
脑袋又一下重重磕在他结实的肩膀上，我凭意念艰难地抬起头，奋力睁开眼却看见了那座熟悉的楼梯。
每级台阶的踢面都刻着“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那八个金色的楷体字在昏黄的路灯照耀下熠熠闪光，让人看了不由精神一振。［1］
是连接江北和树大的天桥，景行桥。
意识到什么，我的声音有些颤抖，“你要带我进树大？”
“对啊，你忘了我小叔在树大吗？他在教师公寓有套房……他不住，就留给我了……”
或许是为了昭示通往成功的路并不好走，这座楼梯有点陡，江至远背着我迈过一级又一级的台阶，虽然不至于大喘气，但说话间也会时不时停顿一会儿。
可他始终没有停下，每一步，都那么坚定。
“晚上你就住那，明天我送你回去。”终于开始下楼，树大的校门在眼中越来越清晰，江至远说话也流畅了很多，“放心，里面的东西都是新的，绝对干净。”
我干巴巴“哦”了一声，“那五百我回头转你，算今晚的住宿费和辛苦费。”
江至远气笑了，“你不是不想用掉好运吗？”
“可这份好运是你帮我找回来的。”我再次重申，“我不想欠你。”
“算这么清，看来是真的很讨厌我了，”呼吸变重，他终究不甘心地多问了一句，“我马上就要走了，以后也许不会再见面，你真的还是那么讨厌我吗？你有没有过一刻不那么讨厌我？”
我想像之前一样果断又恶劣地说“没有，我就是一直都很讨厌你”，可一张口，一滴泪就“啪嗒”一声掉在了手背上。
江至远怔住，很快柔声安抚：“再忍一下，马上就到了。”
是啊，马上就到了，江北和树大只隔着一座景行桥，走过去只要几分钟。
但我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通过景行计划的层层考验，才终于能进树大，能离你稍微近一点。
可我一来，你就要走了，去往离我很远很远的地方。
只要一想到这样让人无力的现实，我的心就一抽一抽地疼，眼泪就止不住地流啊。
为什么我已经这么努力了还是追不上你？
我只是想以同样自信挺拔的姿态站在你面前，大大方方地告诉你我喜欢你啊，为什么就这么难？
难到我怎么做都不可以，好像这辈子我永远都做不到。
我努力攀登的山顶只是你的起点，你永远在奔向更广阔的新天地，这样只能让我仰望的你，只能让我看到背影的你，我永远也追不上的你，始终离我那么遥远的你啊，实在是……太让人讨厌了。
所以我才不想看见你啊。
可这样的心情江至远永远不会知道。
不想让他知道这一切的是我，现在为此感到难过的也是我。
面对背后上演的“水漫金山”，江至远应该只以为我是疼的吧，一直跟我说话想转移我的注意力，尽管我从没回应过，但他依然很耐心。
一直以来，他对我都有着无尽的包容，那样的天之骄子把所有的好脾气都给了我。
泪水落得更汹涌，江至远说着说着也仰起头，看着夜空中寥落的星子喃喃：“被人这么讨厌，我也很想大哭一场啊……”
于是我哭得更大声。
……
不管我内心有多抗拒，教师公寓终于还是近在眼前了。
人在疲惫的时候就容易松懈，于是昏昏欲睡间，早在心里嘶吼了千百遍却始终压抑着不肯透露的话就这样轻易地说出了口：
“要是这段路能再长一点就好了。”
所幸我说得很小声，江至远没听清，疑惑地“嗯”了一声，“你刚刚说什么？”
“跟你没关系。”
我的语气很不好，他只是笑笑，没再说话。
当坐在沙发上看着男生低头专注的样子时，虽然脚踝处是冰凉的触感，我心里却暖烘烘的。
但很快悲伤又一层一层地漫了上来。
就和小美人鱼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去亲吻心爱的王子一样，都是即将化为泡影的最后的温存啊。
江至远后来拿来了平板，“你要听歌吗？会员我都有，你挑喜欢的用……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想用就登，反正都是送的。”
然后他把冰袋递给我就去铺床了。
盯着他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唇边不自觉漫出同样温暖的笑，我戴上耳机刚点开歌单，正在充电的手机就振动了一下，之后又连着振动了好多下。
是曹苑，那个告诉我我是系花的女生，后来是姻缘社的第一位顾客，再后来成了我在树大继夏歌之后的第二个朋友。
【林甚，我今天跟他表白啦！然后我们就在一起啦！】
【所以自己觉得不可能算什么，那都是在庸人自扰！要说出来听听他是怎么想的啊！】
【只要能勇敢迈出那一步，就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盯着屏幕，我陷入无尽的思量。
说出来听听他是怎么想的吗？
那些顾虑都只是庸人自扰吗？
勇敢了就一定能有好结果吗？
过往的一切又开始在脑海里一幕幕回放。
过去就算一直被我讨厌，江至远还是一直坚持陪在我身边。
哪怕失望过那么多次，他今天也没有停下走向我的步伐。
那我为什么不能也勇敢一次呢？
转头看向卧室紧闭的门，我攥紧拳头，闭上眼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再睁眼时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我想好了，等江至远出来，我要告诉他这么多年来我对他的全部心意，我到底是讨厌他还是也很喜欢他。
我还要问问他，等他回来，如果那时他身边还是没有别人，他能不能给我一个爱他的机会。
这一生，我总要勇敢一次的，我不想再让自己后悔了。
不要再犹豫了林甚，你们之间已经错过了太多的时间，再胆怯下去就真的要错过一辈子了。
而这绝不是你想要的结果，你有多想和他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只有你自己知道。
这时，耳机里的歌声戛然而止。
看着屏幕上的“奶奶”那两个字，我想叫江至远，手指却不小心点到了接通。
“喂，小兔崽子你终于肯接电话了？我不管你有多忙，这周末你必须回来一趟，你那宝贝未婚妻在家这些天我可都给她照顾得好好的，就等你回来呢……”
一瞬间，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巨大轰鸣声，我手中的冰袋“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TBC.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至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