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满级法师的我却要追妻火葬场》竹外渡子

91、第 91 章

　　距弗洛瓦建国至今，已过去五百年的时光。
　　在这期间，历任掌权者几乎都在四十岁前死于非命。弗洛瓦记载在册的权力传承，至少进行过四十余次。
　　这意味着弗洛瓦有过至少四十个皇帝。而所有人，包括希娅的妈妈，都对协会的存在深恶痛绝。

　　但魔法师协会就像扎根在魔法界的一棵大树；在弗洛瓦诞生之前，它便坐拥无数人才与财富，是乱世中少有的桃花源。初代女皇即便内心不喜，也只能捏着鼻子做好表面的外交工作。直到协会式微，弗洛瓦才将对协会的打压搬到明面上来。
　　在蜃楼出现之前，至少有数十年没有自称协会法师的人踏入帝国境内了。

　　希娅只知道皇室与协会立场相悖，但协会的没落——尤其是会长竟然是由妈妈亲手杀死的这件事，她是第一次听说。
　　她尝试消化这件事。当然，希娅并不为陌生人的死感到悲伤；她更在意其背后的成因。对于一国之主而言，一个没落的协会会长还有什么必须去死的理由吗？

　　“我原本没有告诉你这些事的打算。”亚纶说，他端起茶杯，朝着平稳的液面吹了口气，“但这样做似乎只会让悲剧持续下去。在这之前，已经有人为此付出了代价。”

　　希娅深吸口气：“你是说……二哥？”

　　希恩在不久前死于刺杀。由于风暴的影响，皇室还未来得及操办他的葬礼，只是将尸身草草地葬入了陵园。
　　时间之轮滚滚向前，繁荣的皇城依旧如以往一般门庭若市。
　　但皇子之死，到底是在人们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
　　希娅时常出城治灾，因而比王庭的其他人更清楚百姓之间的传闻。
　　至少她管理的营地内就有不和谐的声音：有不少人认为这些天灾人祸是异族皇帝触怒花神的结果。再加上之前“女皇回魂”的谣言，灾情稳定之后，她的爸爸恐怕会有一段不好过的时间。

　　“他还活着的时候，是不是给你送过信？”亚纶问道，“说自己知道了皇室的秘密。”

　　希娅想了想，的确有那么一回事——大概在希恩被软禁还没多久的时候。
　　“那不是病急乱投医吗？”希娅疑惑道，“如果他真的知道些什么，这样宣扬，也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她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什么，硬生生掐断了未尽的话语。
　　在此之前，希娅从没觉得希恩真的掌握了什么秘密。
　　他的信被她视作某种诱骗的筹码，毕竟她这个二哥惯会以谎言蛊惑人心；可事实却是，在送出那封信的不久之后，希恩便死于非命——就像希娅所说的“如果”一样。
　　他竟然是真的知道些什么。

　　“他知道的或许比我要多。”亚纶说，“虽然母亲已经过世几年，但希恩一直在私下搜寻她的下落。在你刚刚回到皇城的那段时间，他已经追查到一座庄园里了。”

　　她的二哥还会在意妈妈的死活？希娅意外地想。
　　但她很快想明白了：希恩调查这些，恐怕与她之前的想法一致。
　　只要调查出弗洛瓦女皇病逝的真相，就能直接跳过“皇太子”的身份，直接将老皇帝取而代之。
　　希娅回到皇城不久就能想到的办法，希恩在王庭待了这么久，没理由没想过这些。
　　而他甚至查到庄园了。
　　希娅心中想着，双手交叠起来，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指。
　　他们调查了一样的事情。
　　但希恩死了，希娅还站在这里……

　　“他是不是已经去过那座庄园了？”希娅蹙起眉头，很快意识到什么，怀疑地看向亚纶，“但话又说回来……你就没有怀疑过妈妈的死吗，大哥？”

　　亚纶抿了抿嘴唇，没有立即回答希娅的问题。
　　他念出一串咒语，魔力裹挟着微风拉上墨绿色的窗帘。月光与夜风被阻隔在外，封闭的房间内，唯有油灯摇曳出昏黄的烛火，照亮亚纶刀刻一般硬朗的面颊。
　　希娅忽然发现他消瘦了不少，自那场“家宴”之后。

　　“我认为这样下去没什么不好。”亚纶说，“希恩的确去过庄园。他至少证明了一件事：在没有足够的力量之前接触真相，只会将自己置身于险境之中。”
　　所以，亚纶的选择是“暂不追究”。
　　而选择了“追查到底”的希恩，已经被埋葬在花开遍野的陵园了。

　　“你在警告我？”希娅忍不住问，“可我死了，对你来说难道不是好事吗？”

　　“那也要看你的死法。”亚纶冷笑一声，神情又恢复到往常冷漠的样子，“像希恩那样不明不白地死去，难道很有价值吗？”

　　希娅抿紧嘴唇，方才莫名其妙生出的几分动容荡然无存。

　　*

　　半小时后，希娅回到了自己的宫殿。
　　她本想再去皇帝的寝宫一趟，但亚纶阻止了她。据亚纶所说，自弗洛瓦女皇去世之后，皇帝便一直有意淡化与几个孩子的联系，已经拒绝私下接见孩子们很久了。
　　当然，她最后还是去了趟皇帝的寝宫；在亲自吃过闭门羹之后，才回到剑兰宫的房间里。
　　亚纶没有骗她。

　　季诺为希娅准备了精致的茶点，她却实在无心享受。她将目前所知的信息记录下来，又从书桌的抽屉里取出那本牧童小说，对着封面陷入沉思……

　　她忽然想起一些很久以前的事情。
　　事实上，希娅并非没有怀疑过弗洛瓦皇室的这些蹊跷。
　　弗洛瓦皇室子女在六岁时便会开始进行系统培养，包括学习魔法、国家历史与政治、人文等等内容。帝国历代执政者的早逝，其实不是什么讳莫如深的秘密。至少在教师的阐述里，这是“为让魔法天赋稳定遗传而不得不接受的负面特性”。
　　无论是当时的妈妈还是老师，所有人似乎都没有对这一点产生疑问。她的哥哥和妹妹也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但希娅——
　　她原来明明是挣扎过的来着。
　　这件事意味着她很快就会失去她的妈妈。
　　弗洛瓦女皇在二十一岁时生下希娅；希娅得知这个噩耗之后她暗自计算，发现这样的话，妈妈陪伴他们的时间只剩下十一年了。
　　年幼的她不愿意接受这件事，于是开始想方设法的调查……在记忆的角落里，她不光问过温柔的妈妈，也请求过当时还对女皇一往情深的爸爸。
　　妈妈摸着她的脑袋，告诉她“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而爸爸什么都没有说，只给了她一本小说。

　　……
　　对喔，这本女神和牧童的小说，是爸爸送给她的！
　　希娅眯起眼睛，拿起那本书飞快地翻阅。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在收到这本书的时候便知道它所代表的含义不会有表面那么简单；事实也的确如此。
　　年幼的希娅凭借这本书在暗中开启调查，的确有了一些进展。可后来希恩将她推下塔楼，这一切就不了了之了。
　　希娅坠落后奄奄一息，头部也因此受到重创。虽然捡回一条命，但在“女神之血”苏醒之后，又被迫过上九死一生的生活。
　　在那样野蛮的环境里，她连活下来都竭尽全力，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其他事情。
　　弗洛瓦女皇则在这段时间里成为指引她前进的明灯。
　　人跌到谷底的时候需要希望，而妈妈就是她的希望。至少在被蜃楼捡走之前，希娅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她温柔如水的母亲。至于失踪前她到底查到了什么，或许是因为头部的重伤，希娅一直没想起来；甚至连这件事本身，都被她无意识地抛在脑后了。

　　如果现在的蜃楼没有向她提出这些问题，她大概还会下意识地忽略这些事情，转而和自己的手足互相残杀、夺取皇位——
　　虽然在皇家，这种事并不少见。
　　但在弗洛瓦王庭里，手足相残似乎只是转移矛盾的手段。
　　至少在想起这一切之后，希娅回看希恩对自己下手的那一天，忽而觉得，那或许并不完全出于希恩自己的意志。
　　他更像是一枚恶劣的棋子。
　　可要是这样，那颗一直支持希娅走到这里的复仇之心，又算是什么呢？

　　希娅垂下眼眸，手指捏紧书脊。牛皮制的封皮被她捏出一个小坑，但希娅却仿佛毫无所觉，只是目光沉郁地盯着小说的封面。
　　季诺泡的药草茶放在她的手边，热气腾腾的，散发出薄荷清甜的水汽。他们还在野外风餐露宿的时候，蜃楼经常采野薄荷煮汤；回到剑兰宫之后，希娅依然保留了这个习惯。对她来说，那段时光虽然叫人提心吊胆，却是无比温暖而纯粹的。
　　至少在那个时候，她不必说服自己去质疑妈妈……

　　希娅伸手捧起茶杯，轻轻啜饮了一口茶水。蜂蜜淡淡的甜味在她的口腔里逸散开来，却无法温暖她几乎坠入冰窟的心脏。
　　她和亚纶不同，希娅根本没有质疑妈妈的立场。
　　不只是因为她的生命本身便是她给予的；更因为弗洛瓦女皇几乎将所有的爱都给了她，这是剩下三个孩子都不曾拥有的东西。
　　希娅出生以后，弗洛瓦女皇几乎住在了剑兰宫。
　　她们之间从未有过隔阂，就像任何一对饱含亲情的母女、任何两个亲密无间的朋友。在剑兰宫无数个或是晴朗或是风雨的夜晚，女皇都会陪伴在她身边，轻声哄她入睡；而在几个孩子之间发生争执的时候，女皇也总是无条件地偏袒她、信任她。
　　希娅一直想要回报这样偏爱她的妈妈。
　　曾经，她想调查弗洛瓦的诅咒、让她的妈妈免于早逝的命运；后来，她想查清女皇去世的真相、揭发皇帝的秘密……
　　可现在，她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个深爱她的妈妈，似乎才是那个埋藏着最多秘密的人。

　　牧童与女神的故事被翻到最后一页，希娅抿着嘴唇，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
　　书中的牧童获得女神的青睐，自此实现阶级跃迁，成为了天国的主人。他的孩子则因为拥有了女神的血脉，同样获得了非同寻常的力量。
　　不知是否巧合，弗洛瓦的开国女帝“希娅”也有类似的经历。
　　花奴出身、与神明的代行者同行、建立自己的王国……虽然最后代行者消失了，弗洛瓦的魔法天赋却成了某种宝贵的馈赠，被一代代流传下来。

　　…不。
　　希娅坚信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幸运和巧合。
　　花奴希娅在踏上征途之前只是个普通人。她一定毫无魔法天赋，不然不可能沦为奴隶；而弗洛瓦记载的历史则有意引导人们忽略这一点。
　　蜃楼曾告诉她“代行者”的真实身份。所以说，当初的“希娅”背叛了蜃楼——可是怎么背叛，为什么背叛，背叛有什么好处，她身为一个凡人，又是哪来的力量背叛蜃楼这样的人呢？
　　现在仔细一想，代行者的消失和弗洛瓦得到的馈赠，并不是“虽然……但是”的关系。
　　希娅合上书本，倏而感到前所未有的清明。

　　和书中牧童的故事一样。
　　这或许是……“因为……所以”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