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满级法师的我却要追妻火葬场》竹外渡子

76、第 76 章

　　与此同时，皇城西郊。
　　希娅披着深灰色的斗篷，隐匿在庄园的石像造景背后，几乎与它融为一体。
　　她正在观察庄园的情况。
　　皇城西郊的庄园，是希娅母亲的遗产。庄园内有一间私人书室，按理说，除了希娅，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它的存在——
　　其中也包括她的父亲。

　　她做出自己去百合宫与玫理纱议事的假象，实则避开巡逻的卫队，孤身前往皇城西郊。
　　这其实是件非常冒险的事，但希娅更想亲眼确认那座庄园的状况。有些细节上的差异，只有她自己能看出来。
　　但和在“女神之血”的时候不同，这次希娅赶往西郊，蜃楼是知道这件事的。
　　他没有阻止她。只叮嘱她带好通讯器，万一出现什么情况，及时联络。

　　现在，希娅躲藏在石像后，目光穿过巡逻的卫队，望向庄园的主体——
　　那座奢华程度丝毫不逊于弗洛瓦城堡的建筑。

　　女皇在登基不久后修建了这座庄园。当时她尚未与心上人完婚，便以招待“东洲贵族”的借口将弗洛瓦皇帝安置在那里。
　　那时希娅还未出生，她大哥亚纶也只是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婴孩。希娅并不清楚那段时间具体发生过什么事，只记得随着二哥希恩的降生，原本咬死反对这桩婚事的大臣便松了口；而等到希娅出生的时候，她的父亲已经在女皇的宠爱下成为一人之下的“小国王”了。

　　这一切，会和原来的“蜃楼”有关吗？
　　希娅想不出答案。但她在得知如今这个蜃楼的身世之后，心中便生出一种诡异的猜想。
　　在她小的时候，妈妈经常带她去那间书室。具体细节已经被希娅遗忘，可那间书室里堪称禁忌的藏书一直烙印在她的脑海里。
　　灵魂易体，死者复生……
　　她现在确信，妈妈绝不只是出于兴趣才搜罗来那些书籍的。
　　而她的父亲，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在思考这些问题的同时，希娅完成了对庄园安保的观察。
　　皇帝几乎是将整座庄园都密不透风地保护了起来，她甚至在守卫中看见几个篱笆骑士的身影。
　　哪怕是这座位于角落的石像，也有卫队每隔五分钟便经过一次；她必须提起十二分的警戒心，时不时变换姿势、位置，才能避免暴露。

　　仅仅是隐匿就这样麻烦，要潜入到那间书室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希娅这样想着，攥紧手中的钥匙。
　　她应该让蜃楼帮忙吗？有他的力量，事情会好办很多。
　　可皇城中有大魔法师坐镇，一旦使用复杂的魔法，势必会引起他的注意。她自己倒没关系，可如果把蜃楼也牵扯进这堆麻烦里……
　　哦，这倒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这样，蜃楼就需要花更多的时间留在这个世界里陪伴她——

　　直到手心传来阵阵刺痛，希娅才回过神来，张开五指，望向手中那枚钥匙。
　　锐利的边角已经在她的手心留下红色的凹痕。不过在各种老茧与伤疤之中，这样的痕迹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她定了定神，将钥匙收回口袋里。
　　该回去了。
　　希娅站起身，正想离开这里，忽然听见一阵骚动的声音。
　　庄园正门处，一驾马车正缓缓驶入。巡逻的卫队停下脚步，整齐划一地对着马车行礼。
　　希娅似有所觉地望向那里，已经猜到车内的人是谁。

　　果不其然。车夫放下梯凳，一身青色长袍的弗洛瓦皇帝从中走出。
　　几个园丁打扮的侍从迎上前去，将几束新鲜的“赛弗尔”玫瑰递到他的手里。皇帝挑拣一番，取出其中最娇艳的一朵，风尘仆仆地走进了奢华的建筑内部。

　　而希娅躲在石像背后，抿紧嘴唇，听见自己几乎要跃出胸口的心跳声。
　　震颤之下，她差点就忘记隐藏自己。
　　直到卫兵的脚步声接近，希娅才回过神来。少女踩着石像一跃，利落地翻出庄园的围墙。

　　那朵花是带给她妈妈的。
　　妈妈应该就在这座庄园里面！

　　她这样想着，满心失而复得的欢喜。却没注意到在皇帝走入庄园之后，另一抹红色的身影也走下了马车。

　　焰在台阶前停下脚步。
　　他晕马车，面色并不好。却在希娅翻出墙头之后，似有所觉地朝她的方向望去一眼，蹙起眉头。

　　*

　　“所以，弗洛瓦女皇还活着？”蜃楼思索了一会儿，疑惑道，“皇帝将她藏在庄园里。可是，为什么？”

　　事实上，希娅也没想明白这一点。
　　她回到剑兰宫的时候，季诺早已准备好一桌好菜。但希娅实在没什么心情进食，只是慢条斯理地切着盘子里的肉排，兴致缺缺。

　　季诺则坐在餐桌的另一侧，安静地听着两人的谈话。
　　弗洛瓦王庭严明的规章制度并未限制到他，至少蜃楼和希娅依然坚持让他和他们同桌吃饭。
　　季诺感受到被接纳的安宁，与此同时又无比庆幸，那个童年时在他被欺侮时挺身而出的希娅、和少年时在达木兰宫救下他的蜃楼，都未有因为身份而产生观念的变化。
　　他想了想，放下手中的餐具，鼓起勇气说道：“说不定，陛下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

　　希娅瞥他一眼：“你是在替他说话吗，季诺？”

　　“也许吧。”季诺顿了顿，垂下眼眸，“女皇和皇夫伉俪情深，在邻国格拉斯都是一段佳话。我不觉得那只是逢场作戏……”

　　对于这一点，蜃楼补充道：“如果只是单纯的权力斗争，的确没有让女皇假死的必要。”
　　他大可以直接杀死女皇，永绝后患。

　　希娅无话可说。
　　但她见蜃楼说完这句话又蹙起眉头，眼神中颜色变换几遭，一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样子，忍不住主动问他：“你今天去找焰，他有跟你提到什么吗？”

　　“嗯，他和我提了弗洛瓦开国女帝的事。”蜃楼想了想，委婉地说，“他认为，‘蜃楼’就是女帝身边的代行者。”

　　事关弗洛瓦皇室的祖先，蜃楼没有用过激的语言去形容她。
　　尽管从他在黄金中窥得的记忆里看，那位花奴并非表面看起来那样纯良无害——她本该只是一段回忆，却对作为观测者的蜃楼发出质问，这实在太过诡异。
　　他现在也没搞清楚状况来着。
　　不对。
　　仔细一想，他好像早就见过类似的事情了……
　　在焰送他观测装置、让他以第三视角短暂地回到现实的那几分钟里，“蜃楼”本尊也能够看到他。
　　可那是“现在进行时”的事情，黄金的回忆是“过去完成时”。
　　当时还只是花奴的希娅，怎么可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蜃楼……代行者？”希娅讶异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拉回现实，“他还真是敢想啊……”
　　这的确是个天马行空的结论，希娅会诧异并不奇怪。
　　只是以希娅的性格，倘若她发自内心地不相信这件事，难免在话末添上几句嘲讽。
　　然而蜃楼等了一会儿，却没听见希娅继续说下去。
　　盘中肉排的油脂已经凝固，希娅未动一口，反而放下刀叉，神色凝重起来。

　　“如果蜃楼是代行者。”她支起下巴，口中喃喃道，“可他对弗洛瓦皇室的态度……这么说，如今记录在册的建国历史恐怕是错误的，而正确的版本……是背叛者和无名神的故事？”

　　她果真是个聪明的姑娘，三言两语便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可新的问题也产生了——
　　希娅一直这样聪明。蜃楼翻阅史书便能找到的异常，她在弗洛瓦王庭耳濡目染地长大，怎么会一无所觉呢？
　　希娅深吸口气，眼眸中浮起混沌的颜色：“所以，他对我做这些事情，是为了报复那个‘希娅’吗？……卑劣……太卑劣了。”

　　这句“卑劣”并非只是针对蜃楼本尊的指责。
　　蜃楼收留她的那一年间，给希娅留下了仅次于“女神之血”的心理创伤，她一直将对方视作十恶不赦的加害者。
　　只有把暴虐的“蜃楼”放在纯粹恶人的角度看待，希娅才能为这一切不幸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然而，如果焰的推论是正确的，那“蜃楼”就不只是加害者而已。
　　早在百年之前，那个与她一样名唤“希娅”的花奴背叛了他——
　　他甚至还是一个受害者！

　　希娅无法接受这件事情。
　　她一直试图为自己不幸的过去找到一个真正的“罪魁祸首”。
　　无论是蜃楼，还是所谓游戏的故事性。那样无理取闹、又无可抗拒的理由，能让她说服自己忽略帝国那疑点重重的过去，专注于现在的生活。
　　身为弗洛瓦皇室的女儿，她怎么可能一点没觉察到其中的蹊跷？
　　英年早逝的历代皇帝、血脉传承的魔法能力，甚至于每一代弗洛瓦皇室子女中，都必定出现一位金发粉瞳的孩子……
　　她在弗洛瓦的王庭之中长大，怎么可能注意不到这些事情？
　　或者说，不止是她。
　　无论亚纶、希恩还是玫理纱，大家身为这一切的受益者，都默契地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深究这些秘密。

　　希娅身为弗洛瓦皇室的一员，无忧无虑地活到十五岁，当然是享受了那个“希娅”所带来的恩惠；只要她体内流着那个人的血、生活中接受着皇室的供养，那被欺骗的“蜃楼”找上门来要她偿命，也算是“冤有头债有主”了。

　　……所以这一切是她应得的。
　　可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蜜糖黏腻的触感仿佛在身体上再现，希娅恍惚间回到她被“蜃楼”捡走后的某个夜里。
　　他将她比作这个世界上最混账邪恶的贱民，随后在她身上洒满糖浆，将希娅五花大绑地丢进漆黑的贫民窟里。
　　那时的希娅自以为认清这个男人。
　　她觉得他是穷凶极恶的、好以施虐取乐之人；而操纵她夺取皇位的行为，也只是他闲暇时随手布下的棋局罢了。
　　她宁愿相信是蜃楼天生的暴虐残忍，也不曾质疑过疑点重重的弗洛瓦皇室本身——
　　这其中，也包括她深爱的妈妈。

　　……原来如此。
　　希娅攥紧手指，暗暗地、嘲讽地想道。
　　在这个世界，卑劣的并非只有蜃楼。
　　还有那个直至行刑前都在自欺欺人的、仍然心存侥幸的她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