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杀穿黑夜的曙光》禺玄冥

3、第三章 身世

　　冷旭把房间收拾了干净，心里暗骂这个小医师怎么这么邋遢，不仅房间不仅乱糟糟的，后面的洗漱室更是散发着作呕的味道，进去一看，地上全是呕吐物，许是太久没有打扫，已经开始生蛆，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还有一丝丝酒发酵后的气味。只能强忍着不适，把铠甲全都脱了下来放好，然后撸起袖子继续打扫。
　　等冷旭打扫完后，侍女也端了饭菜，放到了收拾干净的桌上：“将军，饭菜放在这了。”冷旭应了一声，把脏兮兮的手用水洗了个干净，走出来看时，发现饭菜很丰盛，一荤一菜一汤，还有个半荤菜，饭也是打的满满的。小将军坐走到矮桌前盘腿而坐，刚想拿起筷子吃饭，就想到了百里噬。
　　他吃过了吗？
　　一想到这，冷旭就觉得奇怪，为什么自己开始担心这个尖牙利嘴的小医师来了？不过心里想的归心里想的，身体还是很自觉地端起了置菜盘，走到滑轮梯口，拉了拉绳子。滑轮梯很快升了上来，小将军走了进去，拉了拉壹号牌子，滑轮梯吱嘎一声，带着对方缓缓落到了一楼。
　　只是还没熟悉环境的冷旭有些不明白该怎么走，瞥见旁边走来了个浣纱的侍女，连忙走近拦住：“你好，请问一下你们的谷主现在在哪？”浣纱的侍女有些被吓到，但是感觉到冷旭好像没什么恶意，便指了指外面：“从这出去，往右走，一直走到白虎阁，谷主就在白虎阁。但是白虎阁不对外开放，你可能进不去。”冷旭消化了一下侍女的话，然后笑了笑：“好的，谢谢了。”随即带着饭菜按照侍女给的路线去找白虎阁。
　　白虎阁外，有两个戴着面具的侍卫正守在门口，冷旭见状，便端了饭菜过去：“你好，请让我进去，我要给谷主送饭。”两个侍卫并无所动，反倒用手里的矛交叉起来拦住了想要进去的冷旭。小将军眼珠一转，又厉声呵斥：“你们做什么？谷主若不吃饭，怎么有精力去救死扶伤？你们是不是诚心不想让谷主身体好？”其中一个戴面具的忍不住反驳：“谷主从不吃晚饭。”冷旭被对方这话弄得一尬，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若不能智取强闯，那只能……
　　绕着白虎阁转了一圈，随后来到无人的角落，盘腿坐下，吃起了还有些许余温的饭菜，冷旭也在脑子里开始计划怎么翻墙进去。
　　刚刚在门口看到白虎阁里面是护城河一样的配置，里面是一座平房，有地基抬高，外围墙约八尺高，想要进去有些难，不过靠近峡谷一侧的围墙似乎比别的地方的稍微矮一尺，一会就去那边试试，看看能不能翻进去。
　　计划完毕，冷旭擦了擦嘴，从白虎阁侧面绕到了靠近峡谷墙壁的一侧。峡谷墙壁和白虎阁的围墙相距不大，冷旭稍微计算了一下，爬围墙和拆围墙不太现实，直接跳进去的话可能会被围墙上的尖矛扎个透心凉，不过若是踩着谷壁翻身跃进围墙里面可能会成功，也不会发出太大声响。
　　冷旭点点头，在心里默认了这个计划，随即舒展了一下筋骨，盯着自己需要的跃起点，助跑两步直接踩在墙上顺着惯性往上跑，样子如履平地，在快要掉下来的瞬间狠蹬墙壁，借助反方向力空翻，稳稳过了围墙，落在了白虎阁后院的花圃内。
　　白虎阁后面种着很多珍惜花卉和草药，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在远处，有个穿着白衣的白发少年正蹲在地上给花草松土，专心致志的厉害，也没注意到有外人闯入。冷旭站在一棵树后，看着那少年忙碌。
　　那是百里噬的花园，一切关于儿时的记忆，都是由它们给予。

　　百里氏，一个本为京城的名门望族，可惜当初掌管家门的掌门人，也就是百里噬的父亲，百里琥被奸人所害，冠上了弑帝的的罪名。而牢内的几个早已被串通好的狱卒将其折磨的奄奄一息。而百里氏也没能逃过一劫，家族上下两百余口人将要被一一屠杀。
　　幸运的是，当时百里噬的母亲百里芷是当朝宰相的女儿，因此被爱女如命的宰相极力保护，将惩罚挽回为流放边疆。只是可惜的是，最后百里琥还是死在了天牢里。这对于百里芷来说无疑是天大的打击，在流放到边疆后还被瓯北巴人羞辱，怀上百里噬。但她并没有嫌恶自己的孩子，甚至在百里噬出生后，百里芷还会带着百里噬在艰苦的环境里努力和那些外族人生活，采药研药，百里噬学的很快。在他的记忆中，所有的基础医疗知识都是百里芷赋予的，这些草药也伴随着母亲的一颦一笑充斥在百里噬短暂的童年记忆中。百里芷尽力地为周边百姓和瓯北巴人诊病治病，但讽刺的是，在生下百里噬没几年后，她被埋在了边疆，而死因则是被打后造成内伤，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
　　瓯北巴人向来看不起中原人，就算为他们做了那么多，还是换不来他们的一个正眼。那天天很昏暗，已经是快要入冬的时候。想尽办法都找不到食物吃的百里芷看着饿得肚子咕咕直叫的百里噬，去找了百里噬的父亲，也就是欺辱百里芷的那个瓯北巴人，却被对方蛮不讲理的悍妻打的遍体鳞伤。一点好都没讨到的百里芷只能冒险想要进城去用药草换一些食物，却被守城的将军——王武的父亲王自成拒绝进入，就算百里芷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也没得到王自成的同意，甚至还被侍卫用冰水泼了一身。
　　百里芷没有办法，只能拖着伤痛遍体的身躯缓缓回到边疆外的一个破败小屋里，百里噬哭的厉害，百里芷怎么哄也没办法，只能用小刀割破手指给百里噬吮吸血液，饿急了的百里噬也不再管自己母亲怎么样，只能抓着母亲的手指吮吸着，企图用一点血液填饱肚子，可是吸干了手指的血也没填饱肚子。
　　那时候百里噬才只有五岁，他已经三天多都没有吃到吃的了，小屋子外的雪洋洋洒洒地飘落，落在地上，小屋顶。渐渐地，整个枯黄的草原就被白雪覆盖，屋子里嘶嘶的皮肉分离声渐渐隐去，他也从小屋里爬了出来，手里拿着骨刀，脸上都是血。
　　等百里噬出来后，小屋轰然倒塌，掩埋了百里芷。
　　那是他所能依靠的唯一的亲人，也是最后一个。
　　骨刀被百里噬插在了小屋旁，算是立了个碑。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立碑后，本来内心麻木的百里噬，却让眼泪溢出眼眶，大滴大滴地落在地上，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像是无声的祷告，又像是强劲的怒吼。
　　失去母亲后，幼小的百里噬吃了上顿没下顿，他找到了入城的一个狗洞，钻进去后在城内经常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有时候被发现了还会遭到一顿毒打。很快就饿得只剩个皮包骨头，再加上边疆恶劣气候的影响，百里噬的身体遭到了巨大的变化，在十五岁时便不再长个子，也不容易长肉，所以在同龄人里，他看起来就好像个没发育的鸡仔，一拳就能打死一样。
　　悲惨的童年过后，他也没有迎来命运的眷顾。在一次偷盗食物后，他被人抓住交给了王自成，王自成将他吊在了城门门口。那日大雪纷飞，正好是入冬的时候，温度很低，他的眼泪溢出了眼眶，无声地哽咽着，可眼泪一流出来就结了冰，冻得他眼睛都睁不开。迷蒙中，他感觉到了母亲的爱抚，还有父亲一样宽阔胸膛的依靠……
　　幸运的是，那条绑他的铁链在极低温度的情况下开了裂，百里噬硬是忍着手被划破的剧痛挣扎了下来，跌落到雪堆里，随后踉踉跄跄地一步三喘地跑进了五米看不见人的大雪中。
　　后来，百里噬不知道为什么，从一个人人嫌恶没人听过名字的盗窃犯，变成了一个传闻中能与阎王抢人的医师。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走上了家族的老路，只是不知道，命运会不会再和他开玩笑。

　　百里噬蹲在墙角，给花草翻了土，又浇了点水，这才算忙完，刚想站起来，就突然眼前黑了黑，软倒在地上。本来躲在暗处的冷旭见状立刻跑过去，蹲在百里噬身边：“你怎么了？”轻晃着怀里娇小的人，但对方像是没骨头一样任由冷旭晃，过了好一会才慢慢苏醒，强忍着不适缓缓开口：
　　“你怎么……在这……”冷旭打横抱起了百里噬：
　　“我听说你在这，就进来了。”
　　怀里小医师的身子很软，抱起来也几乎没什么重量，带着一股淡淡的不刺鼻的药味，还有些不知为何会有的淡淡酒香和腊梅香。冷旭忍不住低头多闻了一会，百里噬没有反抗，倒又别过头露出白皙的脖颈。那完美无瑕的修长却有些浅色的伤痕，看起来时间很久了。冷旭抱着对方进了白虎阁，看了看众多房间，有些不知所措，百里噬闭着眼，伸手指了前面黑黝黝的走廊，示意人进去：“……最里面……右边……”冷旭慢慢走着，怀里的小医师指引了过后便没了声，眼眶下满满的都是黑眼圈，嘴唇也没什么血色，看起来劳累了很久，又像是大病初愈一般。
　　还没多想些什么，便走到了最里面，在冷旭面前的是一个T字的走廊，冷旭看了看两边的路，然后拉开了右边房间的门进去。
　　房间里面的陈设更加简单，但非常整齐，没有发狂过后的乱摔乱砸的迹象。冷旭走了进去，把百里噬放在了靠窗的床边，给对方掖了掖被子。
　　明明只是比自己大了五岁，为什么看起来只有十五岁，心智却好像有三十多岁的女人般细腻？
　　冷旭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睡着的百里噬，小心伸出手，撩了撩对方额前的碎发，却不小心摸到对方的额头——很烫，几乎要烧起来一样，但身子却还是和之前一样冰凉。
　　这是？
　　冷旭摸了摸百里噬的额头，反复了几次才确认对方感染了风寒。
　　“许是去了一趟谷外冻着了……”
　　冷旭看了看四周，瞥见有个搭了一条毛巾的木盆，也没多想，去了白虎阁后面，在那条漠河里打了些冰水。虽然漠河流经风师谷，但水的温度丝毫没有被谷内的温暖影响，甚至摸起来比外面的漠河还凉。
　　打完水回来后，百里噬正坐在床上，只是看起来呆愣的，好像没有生机的玩偶。见冷旭进来，百里噬干咽了一口唾沫，声音略有沙哑：
　　“你……怎么进来的……”
　　冷旭端着木盆走到床边放下，轻轻把百里噬压回了床上：“翻墙进来的，一直在看你给花草松土，我就没打扰你，哪知道你刚想起来就晕过去了。”百里噬闭上眼，身子还是很热，甚至还有些不舒服：
　　“是吗……多亏你在……不然我又要晕在这了……”
　　“客气什么，你都能对那些村民施以援手，我也不能束手旁观。”
　　冷旭把毛巾放进冷水里浸泡搓洗了一下，拿出来拧干，那双满是因为兵器而磨出茧子的手正那张毛巾细心地给床上的百里噬擦拭脸颊：“要不要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擦擦身子，这样好的更快些。”百里噬摇摇头，有气无力：
　　“不用……敷敷额头就行了……”
　　“那好，对了你刚刚说‘又’？你经常晕倒吗？”冷旭给毛巾换了水拧干，把毛巾叠好敷在对方额头上，百里噬沉默了一会，才从鼻腔里嗯出一声。
　　傲娇的小医师。
　　冷旭这般想着，又像是为了找话题似的询问：“你刚刚晕的期间，有做梦吗？”百里噬闭着眼没有说话，冷旭等了一会没等到声，以为对方又睡着了，便打算起身离开，哪知道小医师幽幽开口：“你要是敢走……你就别想让我出诊了……”小将军无奈，只能重新坐下。小医师在黑暗的视线里回想起那个梦，有些疲倦：“……去帮我……烧点水……我就跟你说我梦到了什么……”
　　小将军惊奇地看着百里噬，凑近了些：
　　“说话算话？”百里噬无语：
　　“不去算了……”
　　“去去去！当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