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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发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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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扶渊回到卧房时,姬无心正坐在梳妆台前束发,她因尹府一事被迫退出江湖,为掩藏行踪,时常头戴幂篱遮住面容,因此并未戴过任何发饰。
此时的她执起一股头发在头顶挽了个鬟,只配了简单的发簪,髾尾随意的垂在肩上,眉眼不似平日里的冷漠,现在的她一派温婉恬静。
只是,她瞧着铜镜里的自己,轻微的摇了摇头,快速取下簪子,拆了发鬟,只换了一根发带简单的束起长发。
“嗯?怎么换了?不好看么?”白扶渊不明所以,他觉得还是先前的垂鬟分肖髻好看些,温婉的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他好像一时间也明白了什么,拿出鲛绡帮她重新系回手腕上,她从不以大家闺秀自居,与温婉更是半点不沾。
姬无心没有回答他,起身让开位置,道:“你坐下。”
白扶渊也没有多问,动身坐下,他瞧见梳妆台上放着一把发簪,银质的龙头样式,龙爪处镶了颗似血珀一样的珠子,那是姬无心在来宣城的路上,专门到一间作坊打造的。
姬无心拿过桌上的发簪,戴在他头戴的发冠上,恍然间,他生出一种琴瑟和鸣的错觉来,只是,这种错觉,很快被她打破。
“给我的?”白扶渊转身瞧着她,满怀期待,也有些意外,这簪子竟是专门给自己打造的么。
“嗯,你又不走,自然是要护你周全。”姬无心大大方方承认:“这颗香脂里有金蚕蛊,可保你百蛊不侵,关键时刻吞下它,能救你一命,不到万不得已别动它,万一你找不到我解蛊,也一样会死的。”
“既然都找不到你了,那死了又有何妨。”
“我是担心你死在我手里,赤羽宫不会放过归隐山庄,到时,阿离哥哥定要为难。”
原来如此,白扶渊想说服自己不听她说什么,反正她惯是嘴硬心软,口是心非,可一点也不在意也是不可能的,他越来越摸不准姬无心在想什么了。
并不等他感伤,姬无心继续道:“而且,殉情什么的,最蠢了。”
她是这么想的么?
白扶渊好像听懂了,又想自己听不懂,那双眸子里有许多他读不懂的固执,恍惚间,他瞧见漆黑的眸子染上一丝异红。
等等,异红...
来不及了。
姬无心朱唇轻启,缓缓道:“我走了,别再跟着我。”
他恍然间置身云雾之中,四周白茫茫的一片,视野之处一团雾气缓缓飘动,近在咫尺飘忽不定,忽然间消失不见,四周一片虚无。
在这虚无里,不知何处响起空灵的鸟鸣。
姬无心俯身取下他腰间的香囊,若有所思,她很疑惑,也很不解,他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何还跟着自己不放。
喜欢么?
她也曾想过,只是,喜欢又如何,自己什么都给不了他。
师父说这共情蛊不可落入西域人之手,那她如果守不住共情蛊,便只有亲手毁了它,到时,她会如何,她自己也不清楚。
“白扶渊,若你母亲教过你静心曲,你很快就会醒过来。”她知晓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才说道:“告诉我,你听到了什么?”
“听到了...”白扶渊双目无神,无意识道:“鸟鸣。”
唐元朗正在庭堂前练功,他如今已有二十五岁了,差点就过了冠绝榜的榜单年纪,虽侥幸上榜,也是居于八甲,比姬无心还差了一甲。
而昨夜,姬无伤也是因为救他而被咬伤,他更迫切的想提升自己,来这宣城已经三日了,还是一无所获,找不到孟婆堂的人,也找不到张家弟子。
姬无心走出客房,就瞧见练功的唐元朗,唐家低调,因着两家结亲的缘故,她知晓唐家修炼混元功法,这种内功对于心浮气躁的少年来说,最大的缺点便是进步极慢,虽是大器晚成,但又有多少少年能熬过二十年如一日的修习。
她从腰间的丝绦摸出两枚银针,手腕轻轻翻转,银针便悄无声息的飞向正在挥拳的唐元朗。
唐元朗迅速觉察出轻微的破风声,收拳的瞬间立即翻身躲避,银针没入他身后的柱子上,他取下银针,瞧向二楼的卧房时,姬无心已经沿着木梯下楼。
“丫头,暗算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他面带微笑,颇有责备的口气,向登梯处走了两步,忽然间,他缓缓抬手指着姬无心的右手,不可置信道:“你你你...丫头?”
姬无心抽走他伸出的手指捏着的一枚银针,道:“我扔出的可是两针。”
“啊?”唐元朗一愣,迅速折返回柱子前寻找,很确定只有一枚,若不在柱子上,难道在,他立即低头在自己身上搜寻,最后在衣领处寻到了那枚细小的银针。
他盯着这银针暗暗想道,姬无心来这么一手,是为了试探自己么,若下了杀手,自己不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吧。
玄芷听到动静,来到了院落,一眼便看到伤愈的姬无心,只匆匆瞧了一眼,便移开视线,若无其事的走过来。
姬无心瞧见玄芷过来,道:“我饿了。”
“是,少主。”玄芷应声退下,前往厨房。
“暗算?”姬无心走到石桌前坐下,也没有瞧发呆的唐元朗,语气不悦道:“你可知孟婆堂都是什么人?他们的路你也敢拦?”
“不知道。”唐元朗倒是很诚实的回答道,他走过来坐到姬无心对面,颇为新奇的瞧着她,到底是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手臂:“真的好了?难怪他们说你歪门邪道。”
姬无心几乎下意识的挥开他的手,她讨厌被别人当成异类。
唐元朗也自觉失礼,收回手尴尬的笑了笑:“慕容叔父都告诉我们了,关于江氏的事情。”
“嗯,所以你是因为慕容府出面的?”
“不全是。”
“还有因为姑姑?”
“也不全是。”唐元朗依旧否认道,瞧着她颇为好奇:“就不能也是因为你么?”
“因为我?”姬无心不屑的冷笑一声:“唐公子,据我所知,姑姑并无所出,血缘上来讲,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况且,初次见面,这话未免太可笑了些。”
“不是初次,我们都见了一二三,三面了。”他真的搬出手指颇为认真的算了算,早在来之前,姬无伤便告诉他,与她相处,万不能听她说了什么,更不能顺着她话里的意思,此时他也明了了姬无伤的意思。
当下也避重就轻,满不在乎道:“好吧,因为我自己了,再闯不出名声,唐家就真没什么名气咯。”
“你要惩恶扬善,扬名立万我不拦你。”姬无心明显语气缓和一些,道:“你连我的飞针都躲不过,若孟婆堂下了杀手呢,若他们暗器上有毒呢?”
“是个问题。”唐元朗撑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忽然,像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神秘兮兮的凑近姬无心,道:“小丫头这是在关心我么?”
“少自作多情,你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这时,玄芷端了些饭菜上来,她注意到桌上有一小碟生肉,忽然想起已有好多日不曾喂过白眉蛇,当下卸下腰间的药篓,唤小白出来。
她瞧见候在一旁的玄芷,将手里的香囊交给他,吩咐道:“把这里边的东西换成金缕香。”
玄芷接过香囊,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唐元朗,默默退下了。
唐元朗并未注意到玄芷的举动,他想到初见姬无心时是在清谈会,她迎战霍荀游刃有余,戏耍赫连北古灵精怪,在无极宗弟子束手无措时救活小六子,再见时是在慕容府,她不顾自己手臂的伤医治单秋水。
他忍不住小声嘀咕道:“也不知你这性子随了谁。”
“你若是来说教的,现在可以闭嘴了。”姬无心将白眉蛇放到桌上,不再管它,自己动手拿过碗筷。
“我闭嘴我闭嘴。”唐元朗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瞧着桌上吃肉的白眉蛇,难以想象自己有一天会与一条蛇在同一张桌上吃饭,他想起清谈会那日,姬无心从苍鹰爪下抢了什么东西,才会被抓伤,现在明白当是眼前这个小东西了。
一声鸟鸣划破虚无,白雾散去,入眼之处是他身处的卧房,白扶渊恍然清醒,慢慢想起失去意识前发生了何事。
殉情什么的,最蠢了。
我走了,别再跟着我。
该死,竟会一时不察,着了她的道,他也终于知晓,在笠泽镇,姬无伤为何那么放心她留下,确实,若她想走,自己也是拦不住的。
他瞧着铜镜中的自己头戴的发簪,那是姬无心亲手戴上的发簪,她说要护自己周全,她说不想佐离为难,到底她口中,什么才是真话。
镜子里的人微眯起眼睛,已不似平日里浅笑示人,一股怒火不由从内心蹿了上来,又无处宣泄,他不清楚过去了多久,不清楚姬无心在做什么,就算是走,他也要问个明白。
他起身迅速冲出卧房,瞧见院落内正在吃饭的姬无心,满腔怒火不减反增,她倒是悠闲,戏耍人就很好玩么。
“姬无心。”白扶渊一步步靠近她,压低声音,一字一字喊道。
唐元朗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瞧见白扶渊一脸盛怒的表情,又看了看姬无心,不知发生了何事。
姬无心并未抬头,不用瞧也知道,他现在很生气,他上次生气就喊自己全名了,与之相比,她更在意的是,他在自己瞳术的迷惑下,只迷失了一刻钟便醒过来了。
“不错,才过去一刻钟,饭菜都还没凉。”
“你...”白扶渊听到她的调侃,冷静下来,思索了下也明了一些,问道:“就是为了试探我?”
姬无心差不多吃完了,放下碗筷,也没有什么隐藏,淡淡嗯了一声。
白扶渊原本冷静一些,又被她无所谓的样子惹恼,他撑着石桌,慢慢俯身靠近她,板着脸沉声道:“你不觉得你的指令很残忍么?”
“可,瞳术训练本身就是残酷的。”姬无心抬眸瞧着他,并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
瞳术?
唐元朗想起慕容府张耐的反应,慕容清风说是因为瞳术,而花茶庄小六子也是摄魂术,姬无心会什么邪门的功法,他已经不吃惊了。
这时,姬无伤端着药走过来,他明白瞳术的危害,瞧见对峙的两人,知晓姬无心又使用了这邪门的功夫,责备道:“心儿,你不可再继续使用瞳术。”
“要你管。”姬无心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蹭一下站起来:“我变成这样,不是正遂了你的愿么?”
说完,也不顾几人的反应,迅速回到卧房去了,白眉蛇发现气氛不对,早已偷偷爬回药篓里。
“她属猫的么?一碰就炸毛。”唐元朗瞧着姬无心回到卧房的背景,又瞧了瞧呆在原地的姬无伤,颇为好奇的问道。
在这件事上,白扶渊倒和他达成一致认可。
玄芷换好金缕香回来,并不见姬无心,却觉察到金蚕蛊的存在,他扫视了在座的三人,发觉白扶渊头戴的发簪上,那颗血珀很是熟悉。
此时天色已暗,姬无心将手臂又重新吊回脖子上,伪装成依然受伤的样子,拿起鬼箭羽,匆匆走出卧房,正好瞧见玄芷手里的银质香囊。
她指了指唐元朗道:“给他。”
说完,便匆匆离开了客栈。
白扶渊想也没想,便打算跟上去,被姬无伤拦下。
姬无伤递给他一瓶血凝丹,叮嘱道:“她伤势未愈,不得动武,烦请白宫主照顾好她。”
“放心。”白扶渊接过药瓶,匆匆离去。
玄芷不闻不问,走到唐元朗跟前,将香囊递给他,道:“这银质特殊,若四周有毒,银质会变色,这里面是金缕香,燃之可破解毒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