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居》山柰

50、伏徙林

　　姬无心并没有走远，她站在客栈外瞧着手里的地图，顺便等着白扶渊寻来，路边有些凉，她身体弱，姬无伤端来的药她也没有喝到，此时又低声咳嗽起来。
　　她瞧见白扶渊走出来，也没说什么，收起地图转身欲走，忽然又想起什么，唤道：“影澈。”
　　“属下在。”影澈从路边的树上，迅速落下。
　　“给我避毒丹。”
　　影澈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双手递上，待姬无心接过瓷瓶，安静等候在一旁。
　　姬无心倒出一枚丹药，将余下的还了去，道：“不必跟着，回去吧。”
　　影澈应了一声，闪身回到客栈。
　　她将要来的避毒丹递到白扶渊面前，一如上次一般没有解释。
　　“好巧，我也有东西要给你。”白扶渊并没有接过，而是故作神秘的拿出姬无伤给他的药瓶，拿在手里晃了晃。
　　姬无心无视他的举动，缓缓松了手，避毒丹脱手滑落，白扶渊眼疾手快在落地前接住丹药，这个空挡，她已经转身走出几步。
　　白扶渊眼见她软硬不吃，无奈的收起瓷瓶，快走几步跟上去，换了话题道：“你怎么把我的香囊给别人了，我的东西可不能随便给人。”
　　“那香囊银质特殊，四周有毒烟会即刻变化，你还欠我一些银子，这个就拿来抵债吧。”
　　白扶渊听着迷糊，问道：“我什么时候欠你银子了？”
　　“一年前，赤羽宫发布悬赏令，诛杀采花贼万石，我派人将他首级送到三焐山时，你们的人却不给银子。”
　　白扶渊皱眉，采花贼万石轻功了得，从未失手，单说逃跑的轻功，不敢暴露实力的影风根本不可能将其击杀，一定是姬无心出手了。
　　“万石？你？”白扶渊有些激动跨出一步拦住她的去路，双手搭上她的肩膀，以她的行事作风想想也知道，对付采花贼最有效的方法是什么，不悦道：“那万石轻功了得，从未失手，你竟敢接悬赏令，万一...”
　　姬无心下意识皱眉，不着痕迹的挥开他的手，虽是默许了白扶渊的存在，但对于旁人触碰还是很抵触。
　　她当初接下这悬赏令也不是为了钱，不管有没有悬赏，采花贼既然被她遇到，也定不会留下活口，只是若能再换些银子，何乐不为。
　　她瞧着白扶渊，也明白他在担心什么，突然文绉绉的冒出一句：“除暴安良。”
　　白扶渊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想了想也想起来一些细节，让开路来笑着道：“并非赤羽宫赖账，只是你派来的山野村夫哪里杀得了他，谁知道是不是冒名顶替的。”
　　姬无心确实不想出面，才随便委托了一村夫出面，被他说个正着也不做解释，边走边说道：“嗯，我现在来领赏钱了，两清了。”
　　“哦？你关心唐公子，怎么不关心你哥哥，他受伤了，你没注意到么？”
　　姬无心攸地停下脚步，她确实没有注意到，夜里她被共情蛊折磨的筋疲力尽，并没有察觉到姬无伤有什么不对，刚刚也是匆匆一面，并没有注意。
　　她一直觉得他在南疆待了六年，便也懂得药理，再者，她固执的不想在姬无伤面前行医治病，她在逃避，逃避着她在南疆的生活，她在恐惧，她不想别人知道她以前是多么傻，而曾经最依赖的哥哥，本该是最亲密的人，却也不知该以什么心态面对。
　　“叫什么来着？”白扶渊不紧不慢的跟上她，故作绞尽脑汁苦的想不起来，缓缓道：“叫莫...莫...”
　　“嗯。”姬无心淡淡应了一声，抬脚离开原地，不由加快了脚步。
　　她从怀里取出地图，那是玄芷给她的，莫文淼出现的几处地方，这几处地方有一个共同之处，最终都会去往莫家庄，她自己炼制的药人她清楚，若恢复了些心智，必然会去往内心最执念的地方。
　　而莫文淼，很显然，是有人故意将他困在宣城。
　　白扶渊自是发觉了她的变化，只是其间故事他不知道，也不便多说什么，问道：“我们要去哪？”
　　“这是莫文淼出现的地方。”姬无心将地图递过去，“也就是你们口中莫家庄失踪的那几人，其他人，都死了。”
　　白扶渊接过地图，发现离他们最近的一处便是城东伏徙林，他并未真正见过药人，不知其实力如何，只是外界极少会出现的传闻也是臭名昭著，他想起，在笠泽镇时，她曾向佐离道出江万鳞当年也曾炼制药人，不由对莫文淼好奇更重。
　　“药人的弱点在心脏。”姬无心走在前面，也不去看身后的白扶渊，呢喃般又加了一句：“我的弱点...也在心间。”
　　“什么？”
　　白扶渊一时间没想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姬无心却无论如何也不再答话，只闷头往伏徙林走去。

　　月上树梢，慕容清风擦着夜幕来到宣城外，他从怀里摸出地图，身为影风时，归隐山庄描绘的莫文淼和孟婆堂曾出没的地方，多在城东附近。
　　他没有佩剑，下山前枢牙子赠与他一把桃木剑，希望他在腥风血雨的江湖始终保持赤子之心，身为影风时不得已双手沾染人命，那把桃木剑他便再没有拿起过。
　　他牵着马，孑然一身，慢悠悠向城东走去。
　　天空中传来一声鹰啸，越来越近，盘旋在他头顶的树梢上，树枝间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一个人影便落到他牵着的马背上。
　　慕容清风并未回头，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握紧了一些，继续牵着马走着，只是行的更缓慢了。
　　来人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有理自己的意思，不满的唤道：“师哥。”
　　慕容清风早就察觉到是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便没有开口，此时听到江千俞不满的呼唤，一如既往，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忽略掉心里复杂的情绪，问道：“张家的人，在哪？”
　　江千俞缓缓俯身，慵懒的趴在马背上，正好瞧见慕容清风故作冷静的侧颜，继续不满的开口：“师哥怎的如此生疏，才刚见面就要问旁人如何。”
　　“你...”慕容清风这才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本有千言万语，终归也只是抛出一句质问：“西域的人抓走张前辈，有什么目的？”
　　“西域么？他们只是来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江千俞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轻笑出声戏谑道：“师哥怎么连剑都不佩了，给你，拿着防身。”
　　说着，解下腰间缠绕的骨鞭递给他。
　　慕容清风瞧着骨鞭，神色一惊，慌忙松开缰绳退远了一些，他略微垂下头，不再去看马背上的人，转身离去。
　　江千俞默默收回骨鞭，骑着马慢悠悠的跟在身后，他把玩着手里的骨笛，瞧着慕容清风的背影，无奈的笑道：“师哥就打算靠自己赤手空拳去救人嘛？”
　　慕容清风自然是不会理他，江千俞也不觉意外，自顾自执起骨笛奏了一支曲子。
　　片刻间，从山林间闪出一抹人影，静立于他们二人面前，来人身着朴素的长衫，腰间一袭紫色腰带，正是张氏弟子，只是来人站的板正，双目失神，虽是活人却不免缺乏活气。
　　“这是...”
　　这是药人，慕容清风自然很清楚，只是药人二字生生止住，没有说出口。
　　“这是张家弟子啊，张家弟子每日习武，都有武功底子，自是要比莫家庄那些粗人厉害的多。”江千俞翻身下马，走向来人，一副得意洋洋的姿态介绍着，忽然转身看向慕容清风，略微歪头道：“师哥不是要救人嘛？呐，这不是嘛。”
　　张游素来老好人之称，门内弟子也是管教有方，行事低调，不曾惹事。
　　慕容清风不知西域为何对张氏出手，开口便要质问，江千俞却仿似猜到他想问什么一般，凑近他身边，自然而然的抬手搭上他的肩膀，道：“师哥想救人，我自然是要帮你的啊。”
　　还未等慕容清风参透他话里的意思，二人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
　　“师兄，刚刚那是什么？跑那么快。”
　　“不知道，没看清，跟上去瞧瞧。”
　　江千俞身形一闪，来到张家弟子身后，低声命令道：“杀了他们。”
　　话音刚落，张家弟子已经不见了人影，速度极快，张家不以武学见长，身为药人的张家弟子身手比身为常人时提升太多。
　　慕容清风抬脚便追了上去，还是落后一些，他赶到时便瞧见三人拿着剑，将张家弟子围在中间，小心翼翼的对峙着。
　　其中一男子道：“西符，北鹭，小心别伤了他，切不可莽撞行事，北鹭，尤其是你。”
　　“知道了。”
　　话音未落，被称作北鹭的女子已率先一步出手，张家弟子轻易避开还击，药人速度极快，不觉疼痛，三人勉强应对，一时僵持不下。
　　眼见药人忙着应付其他二人，北鹭不再手下留情，手上蓄起剑气，纵身一跃逼近药人，从背后刺入药人左肩，药人却浑然感觉不到疼痛，顺势转身，一脚踢飞她。
　　“北鹭。”
　　“师妹。”
　　战斗中的二人同时喊道，作势准备冲上前去接住她，只是这药人横在中间再度袭来，挡住他们的去路。
　　慕容清风见此情形，纵身一跃冲上前去，在北鹭摔倒地上前接住她。
　　“多谢。”北鹭下意识的道谢，赶紧站好，这才瞧向救下自己的人，没想过竟会是慕容清风，诧异道：“清风公子。”
　　慕容清风不与各世家走动，很多同辈的门派弟子都不认识，问道：“你是？”
　　“在下无极宗弟子北鹭。”北鹭落落大方的介绍道，看向还在跟药人缠斗的两人：“这二位是我东岭师兄和西符师兄。”
　　与此同时，东岭和西符已经用绳子暂时控制住药人，二人合力拽着绳子的两端将药人困在其中，张家弟子虽被绳子捆着无法挣脱，却并未因此安静下来，他得到的命令是杀了他们，没有完成便会不死不休。
　　慕容清风向身后的方向瞧了瞧，江千俞没有跟来，想来是已经离开了，他走向药人，杀了他很容易，要救他却是有心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