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居》山柰

35、情报

　　“不进去么？”白扶渊瞧着她呆呆的站了许久，轻声问道。
　　姬无心一惊，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大门前，她心道都已经到这里了，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当下也不再纠结，上前一步敲了敲辅首。
　　慕容逑刚放下茶盏走出正厅，便听到微小的敲门声，一面动身去开门，一面思索这么晚了会是谁。
　　只道是时过境迁，一如三年前，又不是三年前，他开门后看到的姬无心少了一份灵动，多了一面幂篱，而身边，也多了白扶渊。
　　“逑...”哥哥二字，被她生生咽了回去，换道：“慕容公子。”
　　“丫头，快进来。”慕容逑忽略掉她的生疏，侧身让开一步，又看向白扶渊道：“白宫主，请进。”
　　正厅内的慕容毅和唐洺赋也走了出来，站在走廊前。
　　倒是单秋水还毫无形象的稳稳躺在台阶上，一是白焰毒发作，二是也到这般田地了，便不顾涵养面子为何物了。
　　姬无心直接穿过院子走到正厅前，她住在慕容府期间，慕容毅纵容她不必在乎那些琐碎的礼节，繁杂的规矩。
　　“伯父。”她取下幂篱，看向慕容毅，先一步开口唤人。
　　“伯父。”白扶渊紧跟着唤道，并谦逊作揖行了一礼。
　　“赤羽宫与武林盟平级，白宫主不必向我行此大礼。”慕容毅向来宠辱不惊，虽说身居盟主之位，他也不会高看自己，但同时也不会看扁自己。
　　“先父玉屠仙，这礼您受得起。”
　　白扶渊即是跟着姬无心来的，只当自己是晚辈，更何况父亲年轻时与慕容毅是故交，于情于理，自己都该行礼。
　　“原是玉屠仙的儿子，好孩子。”慕容毅也觉得亲近些，便承了下来。
　　他们说话间，姬无心和唐洺赋互相打量着彼此，姬无心从姬无瑾口中得知那日他们走后，清谈会发生的事情，她只听说过江城唐家，并未见过唐家人，只觉面前这人，与叔父描述的有些相似，在联想到清谈会唐元朗有为她辩解，应当是八九不离十。
　　她微微屈膝，行了一万福礼，道：“姑父。”
　　这万福礼，还是清风教给她的，她平时还是更喜欢男子的作揖，或者干脆不行礼，反正用到她行礼的场合少之又少。
　　唐洺赋原还在气头上，只是也没立场发作，瞧见始终保持行礼，并未起身的姬无心，当下也心软下来，又瞧见她尚半掩在斗篷下受伤的手臂，匆匆走下台阶扶她起身。
　　“快起来，难得你还认我这个姑父。”
　　“错在父亲，与唐家无关，您是长辈，又在清谈会维护于我，于情于理，我都该尽晚辈之责。”
　　唐洺赋看着姬无心有理有据，不卑不亢的样子，并非外界传言的那般不守规矩，相反对于姬若倩与家族闹翻一事还深明大义，也知江湖是是非非并不是那么非黑即白的，但是她却也是行事狠辣，坏了归隐山庄的名声。
　　他语重心长，颇有劝告的意味：“他们能抓到把柄，也是你行事乖张，此番是你姑姑嘱咐我，照顾你们兄妹俩儿。”
　　闻言，姬无心收了所有的谦逊，全身充满戒备，侧身一步避开他，道：“劳烦唐宗主了，姬若尘都管不了我，就凭一个素未谋面的姑姑，就想管我么？”
　　“你...”
　　唐洺赋正欲发作，慕容毅看苗头不对，赶忙招呼慕容逑带他下去休息。
　　白扶渊瞧着疑惑，但事关家事，也不便多问。
　　姬无心却不再管这边，动身走到单秋水身边，伸手探了探脉象，情况很糟糕，白焰毒已经侵入十二经脉，幸亏他一直用内力压制着，才暂时没有侵入心脉。
　　单秋水觉察到姬无心靠近，勉强坐起来，笑言道：“小丫头，你来了。”
　　“前辈不怪我么？”姬无心觉得他的笑很讽刺，明明自己身为医者见死不救，他为何不怪自己，为何还能与自己言笑。
　　夜风微凉，一阵风吹过，单秋水吸了冷风，忍不住咳嗽起来，牵扯到白焰毒，又一阵灼痛袭来，让他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她见过的，见过惨死在白焰毒之下的人，最后化作一滩血水。
　　慕容毅先前悬着的一颗心放松下来，姬无心见死不救，他没办法要求些什么，但既然她今日来到了此处，那便一定不会置之不理。
　　一如三年前...

　　姬无心跟着慕容逑沿着庭院两侧的游廊，拐了几拐才来到后院厢房，见到了卧病在床的慕容毅。
　　虽惨遭病痛折磨，却依然从容不迫，他看到进来的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便没有抱什么希望，来者是客，他还是礼貌起身，让姬无心诊了诊脉象。
　　姬无心摸清脉象，注视着慕容毅道：“盟主，可否单独说话？”
　　慕容毅没有多问，遣退了慕容逑等人。
　　姬无心待人走后，思索了片刻，才说道：“能治，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哦？什么条件？”
　　“第一，盟主不能让外人知道是我治的病，第二，我不问病因，你也不问，可好？其中缘由，我不说盟主也猜得到吧？”
　　慕容毅没有立即应下，对她提出的两个条件没有太多诧异，与西域交手多次，对蛊虫也有一些了解，生病以来他也有所怀疑，不是单纯的中毒，而是中蛊。
　　“请问丫头师承何处？”
　　“小女无心，来自南疆，不便透露师承，盟主见谅。”

　　她怎么会不懂规矩呢，她一直都很清楚树大招风的道理，也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慕容毅也有过后悔，自己当年若不是因为听到南疆便心存的一念之差，自己若没有答应她，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会发生的这么些事情。
　　他瞧着台阶旁的姬无心问道：“丫头，如何？”
　　“能救。”声音虽轻，却坚定无比，她说能救就一定会救。
　　她站起来，同样瞧着慕容毅道：“伯父，可否借一步说话？”
　　“夜里冷，进屋说吧。”慕容毅微不可闻的轻叹道，先行一步走回正厅。
　　姬无心抬脚就要跟上去，忽想起还站在原地的白扶渊，方才转过身看向他：“你在这里等我。”
　　说完，也没等他回答，向正厅走去。
　　倒是单秋水先悲后喜，瞬间从发作的白焰毒中缓过来，看向白扶渊，指着身后的正厅使了个眼色，仿似在说：傻小子，还不快跟上去。
　　白扶渊何等聪明，当下就心领神会，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与姬无心同时进到正厅。他原本就想跟上去，又担心姬无心疏远，方才得单秋水指点，猜到可能是很危险的事情，便顾不得其他。
　　姬无心瞧着身边瞬间出现的白扶渊，下意识道：“我不是让你...”
　　“我又没有答应你。”白扶渊并不等她说完，快速反驳，耍浑他也是在行的。
　　慕容毅坐下，瞧着门口的两人，些许无奈，他也不想姬无心再独自面对，便自作主张道：“无妨，即是玉屠仙之子，也是有权知晓的。”
　　赤羽宫虽是保持中立，但极少江湖前辈才知晓，赤羽宫最开始的初衷，确是维护江湖善恶平衡的，并非肆意妄为之辈，这也是每一任武林盟主随着盟主令传下来的秘密。
　　白扶渊点点头深表附和，有了靠山，看向姬无心也底气十足。
　　姬无心不再理他，走到正厅中央，道：“伯父对孟婆堂，查到多少？”
　　“所知甚少，孟婆堂此次活动甚是隐蔽，除却这几日空蝉蛊书和张游一事，几乎并未活动过，而且这鬼面和鬼丑二人，”慕容毅顿了一下，缓缓道：“却不知其底细。”
　　“我...鬼面...鬼面是...江千俞...”姬无心完全是无意识的握紧拳头，支支吾吾声音极小：“他...没有死...”
　　慕容毅不由一错愕，很快又镇定下来，也只能是他了。
　　白扶渊也小小的吃惊了下，他确实没有猜错，昨日夜里那面具人确实姓江。
　　姬无心缓缓走到一旁坐下，道：“昆山张家出现的那个人是西域忧天坠后人，那弥，伯父许是不知忧天坠，但一定知晓断魂引，还有七爷，您知晓的。”
　　魔音断魂引。
　　慕容毅自然清楚，当年一战，不少英雄都在断魂引上栽了跟头。
　　“千俞么？我见过他的。”
　　慕容毅不知何等情绪，这样一来，就解释的通了，一年前锡城尹府出事后，他无缘无故病倒，慕容逑前往南疆后，又无缘无故好起来，他当时醒来时看见一个人影的。
　　应当是江千俞了。
　　直觉此人对慕容府很是熟悉，又没有杀自己，想来是故意让自己避开这件事。
　　他瞧向姬无心受伤的手臂，想来那日在清谈会出现的人，许也是他。难怪这一年调查孟婆堂之时，屡屡会见到归隐山庄和南疆的人。火蚁女脱离西域已久，且已逝世，西域圣教又怎会好心认下这个孩子，但若是有利益就另当别论了。
　　姬无心并不意外，沉默了很久，方问道：“嗯...伯父打算怎么做？”
　　“救人，丫头知道张游现在何处么？”慕容毅没有半分犹豫，原则性问题绝不姑息，无所谓有没有卸任盟主之位。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为何对付张游，张家人应该还活着，只是...只是...”只是并不会比死了好到哪里去。
　　“莫家庄那个孩子，几番抓捕，背后都有人护着，丫头...还是救救他吧，也才十二岁的孩子。”
　　“嗯，他就是江...万鳞当年，想要炼制的药人...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闻言，慕容毅看向低垂着头的姬无心，她原本不用经历这些的，只怪自己当时从未怀疑过江万鳞，才会对江千俞毫无防备，也怪自己太过自信，原以为可以保护好她的。
　　并未等慕容毅答话，姬无心继续道：“当年的事皆是江万鳞一人所为，江千俞并不知情，若他能就此收手回西域，就...就...可能这也会是清风所希望的吧...”
　　就既往不咎么？
　　她说不出口，就算她这么想，江千俞也未必会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