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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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卫计算着张敏的时间。
以他的身手和速度，他应该早落地了。张敏身上带着骨哨，若平安落地，他会第一时间吹哨给出信号，但此刻两岸都悄无声息。
细雨依旧绵绵地下着，马匹栓在一旁的大树上，时而不安地挪动步子。
李沐风走上前来：“当家的，我过去看看。”
“再等等。”周卫示意他稍安勿躁。
旁边的赵老头哆哆嗦嗦：“会不会是被吃了？”
李沐风眼睛瞪得铜铃大：“你他妈说什么？”
对面忽然飞出一群惊鸟。
赵老头双膝一软，仰天拜去：“山神饶命山神饶命！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现在就走，我们现在就走！”
李沐风一把抓起赵老头：“你他妈说什么？”
赵老头痛哭流涕：“这座山叫桂山，终年云雾缭绕。其实它不叫“桂山”，“桂”是谐音“鬼”。我们当地人都知道，山里驻守一位鬼都的鬼神，晚上时常有人听见女人的呜咽。只有夏日太阳暴晒的日子，云雾才会散去。云雾散去意味着鬼神给我们开路，我们才可以进山。今天你看，这浓密的云雾……”
“你他妈昨天怎么不说！”李沐风推搡他。
“我……我不知道今天要过河走鬼山啊……”赵老头吓得舌头打结。
“你……！”李沐风气得要拔刀。而就在这时，对岸的迷雾中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哨音。
紧接着，一发劲弩带着颤抖的金属绳索破空而来，直接钉入丁一一行人头上的巨石里。
“妈呀！”铁柱条件反射的跳到一边。
黑石镇定地拍拍头上滚落的细碎石灰：“瞧你那点出息。”
与此同时，又有几发黑紫色的劲弩带着绳索相继扎入岸边的巨石中。
周卫拾起胸前的骨哨，吹起两短两长，对方回复两长两短。周卫紧绷的面容才稍微缓和下来。
他沉声喝令：“准备渡河！”
李沐风松开手，狠狠地踹了赵老头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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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有十组涟钢绳索过河。
张敏已经过去打头阵，李沐风居中，周卫断后。马和人都通过绳索吊过去。
镖队自带了一种金属回形扣，一头扣在腰间、一头扣在钢绳，滑行时只需后面岸上的人给一把力，吊着的人便可以借力滑过去。马车都拆卸下来。被蒙汗药迷晕的马儿在睡梦中滑过急流，剩下的车具镖队仅带走四个。其中一具木板宽阔，足有双人床大小，上面用黑布裹住。拆卸货物的时候，几名镖师搬走上面的东西，露出底下长方形的木箱子。
一名看似领头的镖师嘱咐道：“这可得小心点了。”其余几人连连答应。众人小心翼翼地将箱子抬下，因为太重，箱子落地便在湿润的地上陷出一个凹坑。
木箱通体深红色，约四尺宽、十尺长、半人高，看上去平平无奇，只是四周落了不少锁。
兴许是装着此趟最贵重的货物，李沐风亲自过来查看。怕不稳妥，又叫了几人用涟钢绳将木箱缠了几圈，然后同他一起从同一根绳上过河。
木箱缓缓滑入浓稠的白雾。
丁一忽然觉得，这木箱竟形似一具棺椁。
浑浊的河水在底下拍打着巨石，发出奔腾叫嚣的声音。高溅的白沫好像一双双无形的手，随时准备将这棺椁拽下去。
“丁一小兄弟，到我们了。”三娃走过来叫她。
她点点头，跟着三娃走到岸边。三娃帮她把拐杖系在身后，回形扣刚扣好，身后一人大力踹来，丁一吃痛，猛然向前一栽。
待身形稳定回头看，杨亚举在水汽中露出乖张狰狞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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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岸的雾更浓。
先到的镖师已经在迷雾中升起了几堆篝火。在火光的照耀下，丁一依稀可以看见眼前耸立着巨崖，崖壁上寸草不生，垂直的山体像被人直接插入地心。过河的绳缆便是射入这坚硬的石头中。
丁一没有火把，只能在篝火的辐射范围旁走动，她见着左右延伸隐约可见一些芦苇摇曳，猜测那已是岸边，而她们此刻身处的地方是唯一一片乱石硬地。
按照时辰，现在不过下午时分，但若无火光照耀，人往前行走五步便会消失不见。
丁一卸下背上的拐杖，忽然感觉腰间一阵温热，低下头，见裹满泥浆的麻布中透着微光。
她环顾四周，镖队的人还在忙着装货，她便悄悄掀开一角，取出荷包中那颗海螺珠——不对，不应再称呼它海螺珠，它是鹭蛇蛋。这颗鹭蛇蛋正是那日在典当铺即将交易的那颗。后来在慌忙逃窜中，春樱仍不忘将它揣至怀中，在临死前又还给了丁一。
而此刻，它躺在丁一的手掌，在一片昏暗的天色里，发出一明一暗、有规律交替的淡粉色光圈。
“这是……”丁一皱起眉头。
——它在变化，就像有了生命，在呼吸。
“小兄弟！”铁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丁一迅速将珠子放进荷包，转头，铁柱正好奇地往前凑：“你在干什么？好像有什么在发光？”
“发光？”丁一摇头，“我没有看见。”
铁柱挠挠头，他分明看见丁一这个方向散出光亮。在迷雾中，那光亮十分微弱，好像……好像一双悄然偷窥的眼睛。
他手里举着火把，正想壮着胆子往前看看，忽然前面传来一声巨响，有人杀猪般嘶嚎。
“救命啊！救命啊！”
铁柱想也不想地抓住丁一往后跑。丁一眼疾手快，夺过铁柱的火把朝前扔去。火光稍纵即逝，浓密的白雾中，尖叫那人竟是杨亚举。
他匍匐在地，张牙舞爪、表情痛苦，像是被什么怪物死死咬住，往迷雾深处拖去。
众人震惊，不知是谁开口叫了声“有鬼啊！”周遭顿时慌乱起来。
就在此时，一道白光闪现，如惊雷辟向前方，听见杨亚举惨叫一声，那白雾中竟再无声音。
周卫举着火把疾行而来，那道白光正是他的“白虹”。李沐风与张敏紧随其后。周卫前行几步，只见杨亚举口流鲜血、睚眦俱裂，像是生前看到了极为恐怖的画面。他背上插着周卫的白虹，下半身早已陷进泥里。
周卫停在他三步之遥的地方，沉声一喝，剑身一震，竟堪堪飞回周卫手中。
忽然杨亚举又动起来，众人吓得后退，却是见着他逐渐向下沉去。
泥水很快没过杨亚举的头顶，除了冒起来几个泡泡，“咕咕”响几声，一切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是泥沼！”李沐风恍然大悟，呵斥道，“周围是泥沼！不想死的就别乱动！”
众人蜷缩着身子，不敢再乱跑。
“赵老头呢？”周卫问。
张敏用弩将他抵过来。
“这边有泥沼你可知道？”
“不、不知道啊……”
周卫眼神如刀。
“真、真不知道啊……”
“现在要怎么走？”
赵老头颤抖着捡起一块石头，往迷雾中扔去：“投、投石辨路，这个方向只有一个洞口可以进山。”
周卫当机立断，转头对李沐风叮嘱：“半刻钟的时间修整。”又对赵老头做了个请的姿势：“您请带路。”
赵老头瘫坐在地，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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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点人数，安排货物，马的响鼻、骡子的嘶叫、还有此起彼伏的人声，河岸一时喧嚣不已。
周卫负手立于一颗巨石上，白雾溶溶，几乎要消融掉他身旁的另一个影子。
“箭羽被动过？”周卫问道。
“是的，石头上有三个孔。第一个是带着火舌子过来的那个，它撞上巨石后只留下碰擦的痕迹；第二个和第三个都是又深又细的孔，我不会看错，都是我的箭镞留下的痕迹。金刚弩射力足，扎入这样的岩石必定会溅起火花，两处孔洞都有被火光灼烧的痕迹。”张敏答道。
“你认为是怎么回事？”
“有人觉得我射入的第二个孔洞不够结实，帮我们换了一个更结实的。”
周卫转过眼睛，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
半晌，他说：“你听？”
张敏抬起头。
周卫幽幽道：“这山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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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一，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安静得可怕？”铁柱紧紧贴在骡子旁，“我总觉得这迷雾中有好多眼睛盯着咱。”
丁一停下步子向四周望去。铁柱说的没错，自打进入河岸，他们就像进入了一个被屏蔽声音的世界。迷雾里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山里没有一点声音。头上的雨停了，天气阴沉分不出时辰，越往山里走周遭越黑，连雾气的颜色也变深了。队伍每隔十人举着火把，可饶是这样，丁一也看不见队首究竟在哪。
周卫和李沐风的哨子一前一后地响着。除了这些，山里再没有别的声音。
“走啊，丁一，你怎么不走了？”铁柱瑟瑟拉扯丁一的衣角。
“你有没有用啊？”黑石唾弃地说道，“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拉着一个拄双拐的残疾人，你不嫌丢人我都嫌。当然，我没有其他意思啊丁一小兄弟，”黑石举起自己残缺的左手，对丁一笑笑，“咱俩一样，我也是残疾人。”
“你烦不烦？”铁柱生气地猛拍骡子上的行囊，那骡子吃痛叫唤一声。
黑石说：“你悠着点，骡子上驮的都是大家的食物，你吓走了它，大伙儿没得吃就只有把你煮来吃了。”
要平日里铁柱肯定还嘴了，可这次他不禁缩了下脖子。他是队尾这一群人中胆子最小的，刚刚经历了杨亚举被泥沼吞噬的惨状，这会儿心仍跳得砰砰砰的。
“在河边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听到那个领路的老头说这山里有鬼？”铁柱小心翼翼地问。
“什么鬼？”三娃凑过来。
“那老头说这山叫鬼山，住着着鬼都的鬼神。”
“切，这你也信！”黑石讥讽地瞧着铁柱，“你再给那老头两袋烟，他立马改口这山叫“神仙山”。我走了这么多年的镖，这样的人见得多了。”
“不过这山里确实透着诡异，”丁一难得主动开口，她瞧着底下的路，“你们有没有觉得，进山之后一切变得很顺利许多？”
“啥叫顺利？”铁柱问。
“进山之后，头上的雨停了，脚下的路也好走了。你们看，连这路旁的植物都没那么扎人。”
丁一说得没错。旬州与章周接壤处多为群山峻岭，从太星崖开始，山路变得尤其狭窄陡峭，是世人皆知的“难于上青天”。镖队一路过来，遭遇的车马打滑、货物摔落数不胜数。等到了章宁古道，说是照着地图上的路在走，但地图上的路其实已经早已没了路。一人高的茅草、遍地的荆棘和肆意生长的蕨木早已成为这里的主人，曾经有的土台阶也早被雨水冲刷成了陡坡。镖队时常需要用砍刀砍出一条通道。
而进入鬼山后，他们沿着缓坡前行，竟然没听到有人摔倒或者打滑的声音。
黑石俯身拉过一片狼尾蕨，用火光照耀，见端头处有利落的划痕，像是被人故意砍断了原本伸长挡路的部分。黑石又举起火把往高处照，不知名的树木吊着高高的气生根，刚刚好断在他们头顶处。
黑石皱起眉头：“这不是自然生长的。”
话音刚落，队伍停了。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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