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成空》夜三

11、【情剑组】一梦华胥

　　臧鑫缓缓睁眼。

　　一点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臧鑫脸上。

　　骤然面对这样的强光，臧鑫有些不适地闭了闭眼，抬手挡了挡。

　　微微清醒了些，臧鑫才突然察觉到不对。

　　——他的身边，躺着一个人。

　　这个想法令臧鑫登时一惊，未经思索便要向身边攻去，然而还未等他有所动作，便猛地听到身边传来一道微微沙哑的声音。

　　“……臧鑫？”

　　臧鑫陡然愣住。

　　他不可置信地偏过头，那令他朝思暮想的面容便突然映进他的眼底。

　　还没有等他想到什么，身体便先他的思维一步做出了反应。

　　臧鑫喃喃道：“……老曹？”

　　曹德智轻轻“嗯”了一声：“嗯？臧鑫，怎么了？”

　　“……”

　　没有得到回答，曹德智便睁开了双眼，入目便是臧鑫怔愣的神情。

　　“……”

　　或许是臧鑫的神情太过诡异，曹德智沉默了一会儿，迟疑着问：“……臧鑫？你怎么了？”

　　臧鑫不作声，直直地盯着曹德智，许久，在曹德智的目光里，臧鑫轻轻摇了摇头，道：“……没事，只是……想起一些事情。”

　　曹德智微愣，却没有再问，他从床上坐起来，看着臧鑫笑道：“那，我们该起来了。唐门可还有一堆事务等着我们去做呢。”

　　臧鑫愣了一下，他已经太久没有见到曹德智的笑了，以至于他甚至恍惚了一下。

　　臧鑫终于回过神来，看着曹德智的笑颜，弯了弯嘴角，也笑道：“……好。”

　　臧鑫坐在桌前，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

　　他最后微微茫然地眨了眨眼。

　　记忆似流星划过，最后他只剩一个念头。

　　——曹德智回来了。

　　不过六个字，却令臧鑫心中发热，血液滚烫。

　　如果这是梦，臧鑫弯了弯嘴角。

　　那最好，不要醒了。

　　*

　　臧鑫睁开了眼睛。

　　没有刺目的阳光，微微昏黄的灯光令臧鑫眯了眯眼。

　　他从桌面上抬起头。

　　揉了揉发疼的头，臧鑫闭了闭眼。

　　……是梦啊。

　　臧鑫叹了口气。

　　他这些年也总是做这样的梦，早便习惯了。

　　只是……

　　臧鑫的目光闪烁几下。

　　这么真实也这么美好的……却也还是头一次。

　　*

　　臧鑫试图告诉自己那不过是一个“梦”而已。

　　人不该对虚无缥缈的东西抱有幻想，到最后被现实伤的体无完肤的也只会是自己。

　　可一切都在向着那个“梦”一步步走去。

　　所有的一切都在渐渐重叠，臧鑫终于忍不住开始期待起来。

　　他有时也觉得不可思议，那只不过是一个“梦”而已，臧鑫以前从来不会对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抱有一丝希冀。

　　……可它太美好了。

　　人为什么会抱有幻想。

　　说到底也不过是这份幻想里有着他渴求一生也想要得到的东西。

　　能与曹德智再相见，同谈笑，共担敌，渡余生的梦，太美好了。

　　这几乎就是臧鑫穷尽一生也想要得到的东西。

　　事实上，只要曹德智回来，哪怕没有再后来的那些，臧鑫也觉得足够了。

　　所以当时间点点推进，照着“梦”中的一切发展，最后慢慢接近令他期待已久的时间点时，臧鑫几乎无法安睡。

　　然而，所有的事情都在重合，唯有一处错开了线。

　　臧鑫后来便想，人终究还是不该对虚无缥缈的东西抱有幻想的。

　　三月的阳光总是暖和的。

　　臧鑫放下魂导通讯，坐在桌前，迎着三月正午的暖阳，却只感觉遍体生寒。

　　前几日唐门被定为叛国组织，一时之间声望大跌，明面上的生意尽数遭到打击，地下生意也受到重挫，资金链几乎断裂，臧鑫身为副殿主已经操劳数日不得休息。

　　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是这个。

　　是那场臧鑫期望已久的“梦”。

　　在“梦”中，现在这个时间，是那人被遣回唐门的时间。

　　可臧鑫一直没有等到。

　　不安愈演愈烈，他最后按捺不住，寻了一个难得的空闲，拿起了魂导通讯。

　　臧鑫犹豫了一瞬，只拨通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接通了。

　　臧鑫握着通讯的手紧了紧，他道：“您好，是明镜斗罗冕下吗？”

　　对面沉默了一下，传出声音：“我是。”

　　臧鑫刚要说话，便听对面又道：“您是唐门副殿主，多情斗罗冕下是吗？”

　　臧鑫有些疑惑，还是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能够有我通讯的人并不多，加上最近发生的事情，这很容易便能猜到。唐门的事我已经有所耳闻，想必副殿主这一趟通讯的来意，应该是唐门所属在血神军团的去向吧。”

　　“……”

　　既然被道破了来意，臧鑫便不拐弯抹角了。

　　“既然您已经猜到，不知道能否告诉我一二，身为唐门副殿主，我想我应该有权知道这件事。”

　　对面却没有立即给出答复，在难捱的沉默中，臧鑫微微紧张起来。

　　但也并没有让他等待很久，张幻云的声音再次从通讯里传出，可说出的话却让臧鑫心里一沉。

　　“您应该也能猜到，血神军团向来与唐门交好，哪怕是出了这种事，也不可能将唐门在血神军团所属交给联邦或传灵塔处理，本应是将他们全部遣回唐门待命的。”

　　“但是，这一次恐怕是没有办法将他们送回唐门了。”

　　臧鑫声音微沉：“哦？这是什么意思？”

　　张幻云有些无奈，犹豫一下，叹了口气，还是道：“您是唐门副殿主，我想您应该知道这件事。”

　　“自千古家掌控传灵塔后，唐门与传灵塔的矛盾便越发深重，而其他势力与唐门的冲突也一直未曾解决，这次唐门出事，里面有多少各方势力的手笔，我并不清楚，但是，在唐门出事的这个消息传到军团之前，联邦，传灵塔，战神殿三方派来的接替唐门在血神军团所属的人选便已经到达军团总部。”

　　“……”

　　“我们得到消息晚了一步。”

　　“……所以，是出了什么事？”

　　静默了一下，张幻云声音微低，叹道：“出了大事。”

　　“血一当时正在与深渊生物战斗，有人进入了战场，等我到的时候，血一已经受到深渊生物的围攻，中了深渊能量的侵蚀。”

　　“……”

　　张幻云叹了一口气。

　　“情况并不乐观。历史上不知道有多少血神都是死在深渊能量的侵蚀之下，我本是想将他与唐门所属尽快送出军团，这样才能得到有效的治疗，但是后来我得知，进入战场的人，是……他们派来接替的人。”

　　“我身为军团团长，是不可能离开军团的，在血神军团，有我在，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但如果我现在将他们送出军团，一路上究竟会遭受多少埋伏，你我都不知道。”

　　“据我所知这一次到达军团的接替的人里，就有不下十名封号斗罗和数位超级斗罗，甚至，还有冷遥茱。想必，如果真的要埋伏，那么大概也不会少于这个数字了。血一现在受到重创，他们现在离开血神军团，安全根本没有保证。”

　　“……”

　　“我本来便是想要联系你来接应的，但是从最近的情况看来，唐门的情况应该也不容许你离开吧。”

　　臧鑫的心神已经被“血一受到重创”尽数占据，他抿紧了唇，刚要说“我会立刻去血神军团接应”，便被突然而来的敲门声打断。

　　“……”

　　“进来。”

　　来人神色匆匆，进入后甚至忘了行礼，直接道：“副殿主，传灵塔又出手了，我们昨天刚刚收回来的在天斗城的产业出了问题，那边传消息说需要您尽快过去一趟。”

　　“……”

　　臧鑫疲惫地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

　　待那人走后，臧鑫停顿了一会儿，最终下定决心，再次开口。

　　“明镜斗罗冕下，可能需要再麻烦您几日，等我处理完了天斗城的事务会马上去往血神军团。”

　　“……我并没有关系。主要还是深渊能量的侵蚀，你要尽快将血一接应回去才行，我们的治疗手段应该坚持不了几天了。”

　　“……”

　　“……我知道了。”

　　天斗城的事情比臧鑫想象的要更加严重。

　　待臧鑫处理完之后，已经有五天了。

　　他让刘景云代他处理几日唐门的事务，便要前去血神军团。

　　臧鑫在赶往血神军团的路上，又不免想起方才那个通讯。

　　——临行前，他还是给张幻云又打了一个通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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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而且我想你要尽快了，他现在的状况……很不好。你快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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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臧鑫咬了咬牙，又催动几分魂力，加快了速度。

　　“……老曹……”

　　臧鑫死死盯着面前脸色复杂的张幻云，缓缓重复道：“……你说什么？”

　　张幻云默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臧鑫，只能再次道：“……抱歉。”

　　“……”

　　“……是什么时候……？”

　　张幻云犹豫一下，还是道：“……昨晚。”

　　“……”

　　现在是凌晨，刚刚破晓，甚至连雾也没有散尽，初升的太阳露出一角半隐在雪山之巅的茫茫白色里，只泄出几丝金红的日光。

　　……不过只是几个小时而已。

　　臧鑫只觉得喉咙干涩，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口说出“……我想看看他”这句话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话已经出口了。

　　张幻云看着臧鑫苍白的脸色，迟疑道：“……你确定？”，臧鑫动了动手指，最终还是道：“……嗯。至少……我也是该……带他回去的。”

　　“……”，张幻云叹了口气，道：“……好。”

　　臧鑫想过很多与曹德智再相见的情形。

　　有恼怒的，有冷漠的，有相顾无言的，甚至也有他拔剑相向出气的。

　　可他独独没有想到现在这种样子。

　　那张他本应熟悉却在时间里逐渐模糊的面容与眼前慢慢重叠，变成他现在所看到的清晰却毫无生气的脸庞。

　　臧鑫自以为平稳地伸出手，殊不知此时他伸出去握住曹德智手掌的手颤抖的厉害。

　　……不过只是几个小时而已。

　　感受到令他如坠冰窟的寒冷，臧鑫的身体微微颤抖，最后只能痛苦不堪地闭上了眼。

　　“……我在等你回来。”

　　“曹德智，”，臧鑫低声喃喃道：“……你说过的……你会一直都在……”

　　*

　　臧鑫猛然惊醒。

　　冷汗从他的发尖滑进入目的一片黑暗里，一瞬间，他竟分不清此时是仍梦境还是现实。

　　臧鑫喘了口气，闭了闭眼。

　　“……”

　　忽的，在一片黑暗里，有声音骤然炸响。

　　“臧鑫？你怎么了？”

　　“……”

　　听到熟悉的声音，臧鑫忽然冷静了。

　　他缓缓偏头，向身边望去。

　　今夜的天黑沉地像一大块墨迹，没有月也没有星，但在这样的一片漆黑中，臧鑫看不见身旁之人的模样，却感觉到了令他忽然平静和心安的温度。

　　没有那样令他心凉的冰冷。

　　是跳动的，是滚烫的。

　　是温热的。

　　臧鑫终于稍稍安心，他浅浅吸气，又慢慢躺了下去，沉默一瞬，轻轻道：“……没什么，做了一个梦罢了。”

　　“……”

　　曹德智一顿，却没有问是什么样的梦。

　　臧鑫感觉到曹德智侧过了身，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忽然覆在他手上的温度打断。

　　曹德智伸手，缓慢而坚定的覆在臧鑫已然冰冷的手掌上。

　　在一片黑暗里，曹德智伸出另一只手揽住臧鑫，臧鑫在微愣之间骤然跌进曹德智温热的怀里。

　　“……老曹？”

　　曹德智微微低头，炙热的气流拂臧鑫的耳边，臧鑫感受着紧紧靠着的胸膛下令人发麻的温度，他听见曹德智轻声道：“没事的，臧鑫，我在这里。”

　　“……”

　　有什么砰砰撞的生疼，像是要撞穿胸膛的血肉，紧紧相依在一起。

　　臧鑫沉默了一会儿。

　　曹德智便突然听到怀里传出一声轻笑。

　　臧鑫的手慢慢环上曹德智的腰间。

　　“我知道的。你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