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 前尘》桃茉莉

6、革职

　　“说说吧，你俩都说说，这张图是咋回事？”曲蕊儿父亲端着茶点了一下桌上摊平的那张藏宝图。
　　“这是我们班的刘新学给我的，说是他从他舅的枪匣子里偷来的，还说他舅会在没人的时候偷偷翻出来看，肯定藏着宝贝。”曲湍桥赶紧招供。
　　“他知不知道到底是啥宝贝？“
　　曲湍桥摇头，“他也不知道，说可能是金银财宝，他舅那人贪财，本来我俩是要一起去寻的，结果他舅上个学期被急调去了天津，他也跟着回去了……这我才拉着我姐一起去……”说到后来有点心虚，偷偷瞥了一眼曲蕊儿父亲。
　　“不是他拉我，是我非要让他带我去，他本来不愿意……”曲蕊儿急急申辩，怕父亲怪罪曲湍桥。
　　谁知父亲端着茶杯在琢磨别的心事，压根不在意到底是谁起的头，他摆摆手：“你俩都别互相打掩护，谁起的头不重要……除了你俩，还有那个刘新民，都有谁知道这事？”
　　两人面面相觑一起摇头，曲湍桥说，“这可是金银财宝的大事，我谁都没说，刘新民说他舅要是知道他偷了图，非打死他不可，他也肯定不敢说。“
　　曲蕊儿也忙摇头，“除了我，谁也不知道。“
　　父亲放下茶杯，敲了敲扶手，“嗯，嘴还算严。”继而板起了脸，“你俩胆子也太大了，那么偏僻的地儿我去都要带几个人，你俩半大的孩子就敢自已去寻宝，是嫌自个儿命长？这次好在是有惊无险，再有下次，回来二话不说先一人打折一条腿！”
　　果然，秋后算帐来了。曲蕊儿心内腹诽，更加恼恨起那个刘新民。
　　“爸，我俩知道错了，谁知道那个刘新民居然是个骗子，给了张假图，没准儿他自已拿着真图早去挖金元宝了！“曲蕊儿恨恨的告状。
　　这边曲湍桥早就攥了拳头，心里琢磨着下次见到刘新民是先敲左腿还是先打右腿。
　　父亲却嘿嘿笑起来，“谁给你说那图是假的？“
　　“啥？”姐弟二人同时蹦了起来。
　　“图是真的？真有金元宝？”曲蕊儿呆了。
　　“真有珍珠玛瑙？”曲湍桥激动得声音都变了。
　　父亲恨铁不成钢的指了指二人，“你瞅瞅你俩，没半点出息，金元宝和珍珠玛瑙就是宝贝了？”他朝紧闭的书房门看了一眼，确定外面没人才又说，“这次找到的确实是宝贝，不过不是金银，是枪械。”
　　曲蕊儿顿时泄了气，“早知道就几杆破枪，我就不去了，还害得湍桥受那么重的伤。”
　　曲湍桥却激动得两眼冒精光，一迭声的问，“叔，真是枪？有多少，那还有啥？”
　　父亲很欣赏曲湍桥的表现，“枪还真不少，除了枪，还有整整几十箱手榴弹！而且，都是标准的军配！也不知道是樊青阳攒了几年的家当，估计这下子他得回老家哭好几天！哈哈哈哈！“
　　樊青阳就是刘新民的舅舅。
　　“不过，这事我告诉了你俩，因为你俩是功臣，但是！找到枪械的事绝不可外泄！可记住了？”
　　父亲的表情严肃起来。
　　姐弟二人也晓得厉害，忙点头表示知道。

　　等曲湍桥的伤养得差不多，假期也结束了，姐弟二人又各自回了自已的校园。
　　“曲蕊儿！有人找。“教室门口一个高年级的女孩冲着曲蕊儿喊了一嗓子。
　　“人在哪儿？“曲蕊儿放在书本问。
　　“就在门口廊下。“女孩冲外指了指，走了。
　　曲蕊儿小跑着来到走廊，远远就看到了曲湍桥。
　　“姐！“曲湍桥奔跑着冲上了台阶。
　　“你咋回来了？咋没上课？“曲蕊儿十分纳闷。
　　“学校罢课了！同学们都上街游行去了，我昨儿也去抗议了一天，今儿一大早就跑回来了。“曲湍桥答道。
　　“因为条款的事儿？“曲蕊儿了然。
　　“嗯。“曲湍桥点点头，脸上有了愤怒，”如此丧权辱国，山野匹夫尚且不能坐视，我等热血男儿岂能旁观！要不是警署派人驱赶，从昨晚开始武装戒严，我们今天也是一样要去的。“
　　“警察驱逐你们了？有没有伤到哪儿？“曲蕊儿有些担心。
　　“没事，我们平时的训练应付他们那是绰绰有余，就是不能再游街抗议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曲蕊儿扭头往回走。
　　“你等我一下，我去给奥莉嬷嬷请个假，咱俩一块儿回家去。“
　　甫一进庄子，俩人就明显察觉到气氛不对。
　　来来往往的官兵脚步匆匆，每个人都面目凝重，似是有大事发生。
　　”怎么了？出啥事了？“曲湍桥伸手拽住一个通信兵。
　　通信兵看了眼曲湍桥，迟疑了一下答道，“事发之后，上面认为军学干政，十分震怒，责令师座严查事端，上报首从……但师座称……称学生系爱国行动，并无首从之分……且表示愿率全校员生效命疆场，以身为政府之后盾。”
　　曲蕊儿听得愣住，“然后呢？”
　　“然后师座被暂时革职，暂调北京。”是贺参谋，他挥挥手让通信兵离开。
　　眼泪一下子涌出，曲蕊儿颤着声问，“那我爸他……”
　　贺参谋立时就明白曲蕊儿怕的是什么，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政府能革职，但还要不了将军的命。“很是笃定。
　　那就好那就好。曲蕊儿心中大定，改了主意不再去找父亲，而是拉着曲湍桥回了居住的宅子。
　　在这乱世里，还有什么比性命无虞更加要紧？至于是不是校长，当不当将军，又有什么关系？
　　当夜，曲父未归，第二日夜间极晚才返回住所，看到翘首以盼的曲蕊儿和曲湍桥，曲父招手让二人进了自已的书房。
　　曲父刚落座，曲蕊儿便扑在他膝上，眼泪流了一脸。
　　曲父笑了，替她抹了一把泪，“傻丫头你哭个啥，就是被革职而已，又要不了性命，不过，这次去北京估计时日不会太短，你和湍桥留在这里，凡事都要多个心眼，需得相互照顾，刘副官他们也会留下，有他们在，你俩的安全就可确保了。”
　　曲蕊儿又抹了把泪，“我不要这么多人，你多带些更安全些。”
　　曲父哈哈笑起来，“只怕我带的越多，才更不安全哪……”指了指头顶，“……不放心。”
　　曲父抚了抚曲蕊儿和曲湍桥的头顶，“如今能保我性命的，正是蕊儿平日里瞧不上的这些枪和这些兵，若是我没有这些傍身，那些宿敌立时三刻便能要了我的命。所以，你俩知道去年那张图的要紧了吧？我查清楚了，樊青阳盘距河北的时候，以剿匪的名义谎报物资折损，私下扣压了好几批军械，应该就是咱们找到的这些……这次借着请愿的事打压我，也有他一份。“
　　曲父转向曲湍桥，表情严肃：“湍桥，虽然我从未明言，但你应该知道我待你与旁人不同，我一向是把你当作儿子看待的，这次我去北京，蕊儿就要靠你照顾了，这个家就交给你了。“
　　曲湍桥眼眶通红，双膝跪行于地，“将军，您放心，湍桥以性命立誓，一定保护好我姐，定不负重托。“
　　曲父点头，“好，我信你。我有几句话想再跟你姐说一说。”
　　曲湍桥抹着眼泪行礼，退出了书房。
　　曲父看着曲蕊儿满眼慈爱，“蕊儿，你可知现在这个乱世，普通百姓人命贱如蝼蚁，纵然是我们这些手握兵械权柄之人亦是常常深感朝不保夕，我原本筹谋着想送你去香港读书，如今看来香港怕是也难以安稳……我打算派人先去打前站，置办妥宅邸，等此番过去，我就送你去法兰西，到时你将我这些年收藏的家私财产也一并带去……除非天大的事，不要回来。“
　　曲蕊儿吓住了，不住摇头，“不，我不去！我要跟你在一起，就算天塌下来，我也要陪着你。“
　　曲父按住她的肩膀，语重心长，“你先听完，我这样安排，既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你带着东西在法兰西好好生活，我在这里才能安心，你就是我的后路，等哪天我争不动了，打不动了，我就出去找你，咱爷俩也能衣食无忧的过完后半辈子……你好好想想，除了你，在这世上我还能信谁？”
　　曲蕊儿呆呆的看着父亲，心内十分矛盾，不知是该答应还是该任性拒绝。
　　曲父接着说，“其实之前没这个念头，但是经过去年的事儿，我打算让湍桥跟着你一起去，他能为了护你连命都不要，有他在你身边，我更安心些。”
　　说着笑起来，“要说起来，你们姐弟俩还真是悄没声响的干了件大事，去年找到的东西可真不赖！枪和人，这就是底气，有了这两样，才能筹划别的。不过，你是个女娃，不必操心这些，原本我看湍桥这小子是个有种的，还想着等他毕业了好好跟着我，没准咱家将来又能出一员大将！不过这件事后，我琢磨着还是让他跟你出去的好，他是个有良心的，这年月良心比啥都值钱……”
　　听见父亲欲打算让曲湍桥跟自已一同去法国，曲蕊儿原本飘飘忽忽的心突然间就有了安定，不再像刚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时那么惶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