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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无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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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蕊儿到了吴府,迎出来的还是上次的小厮。
他躬身行礼,“曲小姐,我家少爷还未回来。“
“他到底去哪儿了?你一点也不知道吗?“
“这个……“小厮似是犹豫,不知该不该说。
“我找他确实有急事,你若知道什么还请务必告知,拜托了。“曲蕊儿哀求道。
“少爷他……应是去了老爷那边。“
曲蕊儿一惊,“怎么说?”
小厮咬了咬牙,似是豁了出去,“那天一早老爷身边的张副官就来了府里,不多时少爷就跟着他一起出了门……走时很急,好像还拿着好几张纸,我开门时扫了一眼,是地图还是什么的,没太看清楚……想来应是很重要,俩人坐着汽车就走了,我猜除了老爷那里应该不会去别处。”
曲蕊儿脚下一软,几乎站不住,小厮很机灵忙上前来扶。
“……他去了多久。”
“总也有两三日了……您也知道,西南片的战事眼看要起来了,这几日最是吃紧,少爷定是和老爷商量要事,我估摸着近几日应是回不来……”
曲蕊儿恍恍惚惚离开吴府,一辆黄包车在身边停下,“小姐可要坐车?”
曲蕊儿上车说了曲府地址,由着车夫往前跑,几个拐弯后车子跑进一道背巷,车夫放下车架,转身一把将曲蕊儿拽了下来,曲蕊儿重重摔在地上,脑中清醒了几分。
还没来得及喝问,她已看清了车夫手里的匕首,寒光闪闪,车夫一言不发迎头便刺,曲蕊儿下意识抱住了头,只听一声巨响,车夫撞上洋车,连人带车翻倒在地。
贺曼仪扔掉手里的石头,快速拉起曲蕊儿往巷口跑,“出去你就大喊,街上人多他们不敢当街行凶。”
曲蕊儿只知有人要杀她,没命往巷口跑。
跑了几步只听身后几声闷哼,她转头一望顿时心神俱裂,贺曼仪趴在地上死死拽住车夫的脚,车夫正用匕首一下下的捅在她背上,无声的动作混杂着贺曼仪破败的呼吸。
“曼仪!”曲蕊儿想也不想便要回身救她,却被人往外狠拉了一把,“你别过去!”
云飞翔飞奔而去,一脚踹在那人头上。
曲蕊儿哭着跑到贺曼仪身边,“曼仪,我送你去医院,你没事的,你肯定没事,你看看我,你不会死,我不让你死……”
曲蕊儿的泪掉在贺曼仪脖子上,她看着曲蕊儿已说不出话来,她浑身是血,曲蕊儿能感觉到她的血流在了自已手上,又顺着手指流向地面。
曲蕊儿想给她堵住伤口,却是徒劳,伤口太多了,都在涌出鲜血,都在流逝着贺曼仪的生命。
云飞翔扭断了车夫的脖子。
他过来抱起贺曼仪,两人往巷口外奔跑,最近的医院不远,只需两条街就到了,三人所行之处路人纷纷躲避,有人惊呼,有人尖叫,但曲蕊儿什么也听不到,她只想快点去医院,越快越好。
云飞翔忽的停住不跑了,他默默的看向怀里的贺曼仪。
曲蕊儿打他,“你快走啊,再晚就来不及了!云飞翔,你快走啊!”
曲蕊儿泪流满面,她不停尖叫踢打着让云飞翔快走,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贺曼仪死了。
无声无息,甚至没能给她留下一句话。
曲蕊儿从梦中哭醒,刚醒来时以为是噩梦,看到映霞红肿的双眼才明白贺曼仪真的死了。
她又开始哭,哭得撕心裂肺。
映霞流着泪给她抚背。
“小姐,姨娘她……已经不在了,人死不能复生……您不能再这么哭了,再这么伤心您身子受不住,就算不为自已想,也要想想孩子……”
她给曲蕊儿擦泪,跪在她身侧轻声道,“您有身孕了……您在街上晕倒了,大夫刚走……他说月份还小本就不稳,您若再一味伤情,恐会伤到孩子。“
曲蕊儿泪眼婆娑的去摸自已的腹部。
她有孩子了?
可,可贺曼仪死了,为了救她。
曲蕊儿放声大哭,她不明白究竟为什么,为什么有人要杀她,为什么贺曼仪为了救她连命也不要了。
她凭什么!
曲蕊儿足足躺了两天,她哭得太多,眼前起了雾,有点看不清东西。
映霞两天也几乎没合眼,她衣不解带的照顾着曲蕊儿,生怕一个不小心小姐又出什么意外。
“映霞,你去休息吧。我自已待会儿。”
“不行,我答应过少爷,要好好照顾你。”
曲蕊儿不再强求她,“曼仪呢?”
“姨娘暂时还在医院。”
曲蕊儿看她,“映霞,我想把曼仪送回安庆。”
映霞吃了一惊,“小姐是想……”
“对,我想把她葬在安庆,就在我娘旁边。”
“可这不合礼数,她毕竟只是姨娘。”
“现在曲家是我爹说了算,我爹听我的,我说行就行……另外,年底我要回一趟老家,把姨娘的名字入到宗牒……看谁敢说个不字。”
映霞忽的跪地,泪流不止,“……谢小姐。”
曲蕊儿惊疑,“你这是为何?”
映霞哭道,“小姐,我对不住您,我之前有些事欺瞒了您……姨娘原是映霞的表姐。”
“什么?”曲蕊儿吃惊,“曼仪是你表姐?“
“我母亲是表姐的姑姑,当年表姐一路北上来寻亲,可她不知,我母亲早已去世了,我原想接她入府,可她却不愿为奴,宁可跟着她师傅学戏,后来我俩私下见面时我说了府里的情况,那时她师傅也已过世,她如浮萍般漂泊多年,便想有个依靠,于是趁着老爷赴宴时与老爷相识,再后来便入了府。“
曲蕊儿淡淡一笑,“你怕是不知,她入府也不全是图安稳,也有别的目的。“
这么说时曲蕊儿一点也不生气,反倒心生亲昵,她的目的让曲蕊儿尊敬,她不过一个女子,却配得上任何荣耀。
“可是和陈先生有关?“映霞忐忑道。
“你也知陈先生?“
映霞低头,“我见过他两次,表姐说她们早就相识,但是,他俩绝无私情!这一点我可以保证,表姐没有告诉我太多,只说陈先生是好人,她有时会帮着陈先生做些事。“
“她说的没错,陈先生是个好人,你表姐也是个好人。“曲蕊儿说,忽想起心中疑惑,问道,“映霞,你可知那天曼仪为何会出现在那个巷子里?这两天我脑子不清楚,一直想问你,你知道原因吗?”
映霞点头,“这个我知道,那天你走后不久,表姐就来了,她很着急,问我明安遇害前,你是在哪儿见到明安的,我便把你当时的话又说了一遍。表姐就跑到园子里在假山后面找到一张纸条,上面就写了两个字,蕊危。那个地方一直是表姐和陈先生紧急联络的地点,表姐看到字条后就说你有危险便先去寻你,她走后我去寻飞翔,让他赶紧跟去,没想到还是迟了……”
一个回忆从脑海深处浮现,她想起刘副官那天中午说要回甜水巷,她随口接道,你若回家办事就先忙你的。当时刘副官的神情此刻回忆起来如此清晰。
她暴露了。
甜水巷的小妾是刘副官瞒着曲府偷偷置的,她应是不知晓才对,可她的反应让刘副官明白,那次的绑架应是她做的。
但仅仅因为这个原因刘副官就要杀她?
曲蕊儿怎么也想不通。
曲蕊儿又细细顺了一遍,明安应是无意间发现刘副官的计划,知道他要杀曲蕊儿后便想给贺曼仪预警,可没曾想反被人盯上,他只来得及匆匆给贺曼仪留下字条,当晚便被枪杀。
可还是不通,仅仅因为曲蕊儿绑架过他,他便要将曲蕊儿和想要报信的明安赶尽杀绝吗?
曲蕊儿想得脑仁疼,她总觉得自已忽视掉了一个极重要的信息。
映霞劝道,“小姐歇歇吧,先不要想了,思虑过甚对身子不好。”
曲蕊儿怔怔抚上小腹,映霞看她再无往日的灵动,故意说道,“小姐反正也无事,不如想想孩子的名字,先想个小名如何?”
说到名字,曲蕊儿问映霞,“我记得曼仪之前说过她本名不叫这个,她本名叫什么?将来宗牒上是记她本名好还是曼仪好?”
“表姐姓童,她叫童静秋,不过想必她还是想用贺曼仪的名字,这是陈先生给她取的,她很喜欢。“
曲蕊儿点点头,忽想到一件事,她有些不确定的问映霞,“映霞,我总觉得,曼仪她好像喜欢陈先生。“
映霞看看曲蕊儿神色,点头道,“其实,我也觉得表姐是心里喜欢陈先生的,但我一直没敢说,我怕她不高兴,我也怕你不高兴。“
曲蕊儿却在思忖,“如果她喜欢陈先生,我一意孤行将她带回安庆是不是就错了?映霞,你可知陈先生现在在何处?“
映霞有点懵,“不清楚,我让飞翔去打听一下。 “
“好。“
主仆正说着话,玉竹进了门。
玉竹带来了一个小箱子,“姨娘说,她若哪天出事,便让我把这个箱子给小姐带来。“
曲蕊儿抱着箱子没打开,却问她,“那天我离开后,姨娘可说过什么?“
贺曼仪没能给她留只言片语一直是她的遗憾,此时便想问问玉竹。
玉竹摇头,“姨娘那天就只是看报,什么也没说,不过……小姐走后,姨娘一个人在屋里唱了会儿戏。“
唱戏?
玉竹点头,模仿起来,许是跟着贺曼仪久了,竟也把她的神情腔调学了个七七八八。
贺曼仪唱的是,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曲蕊儿听着心中一痛。
她猜得没错,贺曼仪喜欢陈启润。
她也是有钟情之人的,可惜,终未相守。
曲蕊儿轻轻说,“映霞,咱们找个好地方,把曼仪和陈先生葬了吧。若陈先生家人不愿,咱们就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安葬曼仪,我觉着这应该是她想去的地方。“
映霞抹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