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 前尘》桃茉莉

37、提亲

　　“你可知现在这世道兵荒马乱，多少个主家自顾不暇，像咱们府这样背景厚实，月钱富足从不拖延，主家人口不多不杂，又都是宽和良善的有多难寻？紫林命好遇到的是桥少爷，只被撵出府去，可这一出府怕是当下就被父母卖了，卖去的地方又有几分能比得过曲府？你要好好思量，若真犯了错被卖给那见不得人的地方你还要不要活？“
　　碧桃咬紧了唇不甘道，“那咱们这样的又能有什么好出路？就要当一辈子丫鬟吗？“
　　“当然不是，你我好歹也是小姐院里的大丫头，小姐心善，她曾说过定不会耽误我，到了年纪只要我有喜欢的人只需如实秉了她，她自会做主让我嫁人去，就算没遇到喜欢的，他也让桥少爷带回几个得力干将任我挑去，对你也是一样的，碧桃，你可千万不要迷了心窍，有这么好的主家是咱们的福气，你莫要生生毁了自已前程。“
　　“可那些毕竟是少爷的部下，怎比得过少爷？“
　　“碧桃！“映霞厉声道，”小姐对你一向宽厚，你就是这么报答的？且不说桥少爷如今的身份，他的婚事定是老爷做主去寻门当户对的，就说他不要紫林这点你还看不出吗？桥少爷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府里这些丫头身上，何况你比起紫林来样貌如何？你觉得桥少爷若喜欢女色，他会喜欢紫林还是你？“
　　碧桃顿时哑了。
　　紫林的容貌身段在曲府的丫头里确是一等一的存在，有些小厮也曾私下比较过紫林和贺姨娘，众口一词的评价是紫林略逊一筹，主要是贺曼仪太过漂亮，学过戏身段又极好，这才把紫林比了下去，碧桃自是不敢同紫林比美貌的。
　　碧桃咬着唇，眼里含泪，“我知道厉害的，你容我缓几天……今儿一见着桥少爷，我这心里就不由自主的全是他，我也管不住自已的心啊。“
　　映霞叹息，她抚了几下碧桃的手臂，“你好好思量几天，切不可莽撞，真要管不住自已，我就替你请几天假。“
　　“谢谢霞姐。“碧桃的泪已是流了出来。
　　看着她的样子，映霞心有戚戚，她一边往回走一边暗自伤感，她的心动已不是今日开始，亦不会让所有人知晓，她知道自已与曲湍桥今生绝无可能，曲湍桥将来的夫人必是老爷亲自挑选，而自已又绝不会与人做妾，对桥少爷的心动也就只能止步于心动罢了。
　　“下次什么时候回去？”曲蕊儿给弟弟剥栗子。
　　”年后，年后还会进一批新兵，到时我会做副手，一起训练他们。“曲湍桥嚼着满嘴的糖炒板栗。
　　“可以啊，这么快你都当上教官了？“曲蕊儿惊讶。
　　曲湍桥挠挠头，“也不是教官，最多算是教官助手。“
　　“那也不错了！“曲蕊儿满眼欣慰。
　　曲湍桥却不错眼珠的看她，“姐，我总觉得你有点不一样了。“
　　曲蕊儿疑惑，“哪儿不一样？“
　　曲湍桥摸摸耳朵，“具体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觉得更好看了，应该怎么形容……对！气质更稳重了，不像以前总是咋咋呼呼，跟个小孩儿似的。”
　　曲蕊儿乐，“我都多大了，当然要稳重了。”
　　这个年过得着实无趣又不安稳。大年二十九出了一件事，一个炮兵营的老兵私自出营狎妓被督查的日本军官发现，被当众军法处置，众多老兵不服在军营闹起哗变，围住了陆军少将平野利八郎的营帐，曲父和曲湍桥连夜赶回平息此事，大年三十晚间才回家过年，没过初五就又去了军营。
　　曲蕊儿在家待得百无聊赖，恰门房又送来吴谨为她量身定制的复习题集，曲蕊儿看着吴谨熟悉的字体，只能抱着题集睹物思人。
　　映霞见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小姐这是题册，是让您做的，不是让您抱着的。“
　　曲蕊儿幽怨道，“我知道啊，可我见不着谨哥哥，实在太想他了！抱不到他的人，抱抱他的字总行吧？“
　　正在关窗的映霞唬了一跳，“噤声，您可真是小祖宗，哪有没出阁的姑娘如此放肆直白的，若被有心人听去就麻烦了。”
　　曲蕊儿心想，我还有更放肆的只没敢告诉你罢了。
　　“你就这么喜欢吴家少爷？“
　　“嗯！非常、特别、尤其的喜欢。“
　　映霞被齁得捂耳朵，“听不下去……”
　　她给曲蕊儿倒上热茶，“刚才吴家来人了，说是来提亲，可惜老爷和少爷都不在，是姨娘招待的，不知谈得如何了。“
　　“真的？“曲蕊儿跳起来。
　　”真的，不然我为何要关窗，姨娘一会儿要过来，你俩说话吧，我在外面守着，不让人进来。“
　　正说着贺曼仪已婷婷袅袅的走了进来，“小心些是对的，这府上的人手也不见得全干净，出了十五我就得好好整治一番，把不放心的全换了。“
　　“你来啦？“曲蕊儿乐滋滋，狗腿道，”咱家的事你做主，想换谁就换谁，反正我没意见。“
　　贺曼仪瞟她一点，“矜持些，瞅你这没出息的样儿，吴家来提亲就喜成这样。“
　　曲蕊儿依然笑嘻嘻，“你知道我的心，肯定应下了是不是？“
　　贺曼仪坐下，“没拒绝，但也没有初次上门女方便猴急答应的道理，总得你来我往几次才能敲定……吴谨的生辰帖我留下了，我已让人送信去了营里，只要你父亲同意，过几日我便把你的生辰帖送去吴家。“
　　听到父亲，曲蕊儿有点惴惴。
　　“我看这事多半不会一帆风顺，你也知道你爹的想法，这次也幸亏他不在，我才能自作主张留下帖子，就看他收到信后的思量了。“她看了看曲蕊儿，”你还是先做好最坏的打算，你爹要考虑的可不只一处，我看……有点悬。“
　　曲蕊儿点头，“我知道，这事定是不容易，可谨哥哥说了，他定是要娶我的，一次不成便两次，两次不成便三次，反正他非我不娶。“
　　贺曼仪笑，“果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行，你的谨哥哥是你的心头好，他说什么你都信……“顿了顿道，”……我让明安去查过，吴谨倒没骗你，他母亲确实与吴家极少有往来，而且吴谨这个人也算是个青年才俊，母家原本就是当地望族，这才能容得她带着幼子离吴府单过，原本提出和离后娘家要让她回去，可她不愿，只带着独子在外独居，严锦蕙是家中嫡长女，从她出生家中便好事连连，深得父母宠爱，她又争气，容貌才情皆是上品，当年也是远近闻名，因此难免孤傲些，但嫁与吴文轩后只生下一个吴谨便再未有所出，吴谨四岁上他祖母做主要给父亲纳妾，说起来那妾也不是别人，是他祖母的远房侄女，吴文轩未推辞便答应了，后来严锦蕙得知早两年前俩人便借着回乡祭祖时暗渡陈仓了，严锦蕙一气之下便要和离，吴文轩却誓死不依，严锦蕙便趁着吴母大寿阖家热闹纷乱时带着吴谨离了吴家，这一走就再未回去……那严锦蕙骄傲一世，即便和离也不愿回家听旁人的唠叨讥讽，也因着她一向受宠，这才由着她在外置产单过，只不过家里始终照应着罢了……严锦蕙对儿子极严厉，吴谨幼时聪慧，尽管如此也还是常被母亲打得遍体鳞伤，但凡课业不满意便是亲舅舅来了也不能免罚，真真做到冬习三九夏练三伏，吴谨这个人品性是不错的，只是常年在母亲的管束下性子严谨了些，说好听是少年沉稳，说不好听就是老气横秋，但这次嘛……“
　　贺曼仪看着曲蕊儿不说话了，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曲蕊儿听得入神，伸长脖子问，“怎么？谨哥哥怎么了。”
　　“这个一向听话的独子，在数月哀求母亲不得应允后，硬是不进米水绝食了五日……严锦蕙刚强一世，能做到绝情于夫君，却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儿子饿死，这才应了，这不今儿就上咱家来提亲了。”
　　曲蕊儿已泪流满面，听到吴谨为了自已绝食五日，她心疼得快要滴出血来，她能想像得到面对那样强势的母亲，吴谨内心的恐惧和挣扎，以及他对自已不改初衷的坚定，这是吴谨所能为她做出的极限努力，即便是这样，他还在给曲蕊儿不断写信，甚至还给她写了套题集。
　　曲蕊儿又心疼又幸福，哭得满脸眼泪。
　　贺曼仪叹口气，递给她帕子，“你算没看错人，他为着你也是拼尽全力了……这也是我留下他生辰帖的主要原因，我为着你，也得做点事不是？大不了再挨你父亲一记巴掌就是了。”
　　曲蕊儿拉着贺曼仪，又哭又笑，“谢谢你，曼仪。”
　　贺曼仪给她擦泪，“人活这一世不容易，尤其还能遇到两心相悦的人就更难了，何况我看他也是真心对你，但凡我能做的，我定不惜力，定助你达成所愿……这几天我得好好琢磨琢磨怎样才能让你父亲答应了。”
　　曲蕊儿破涕为笑，“……曼仪，你怎么这么好，我给你道歉，你刚来的时候我还那么待你……”想起之前的剑拔弩张，曲蕊儿不好意思。
　　贺曼仪笑，“怪不得你，第一次见面其实是我故意的……我得激怒你才能探出这个家的深浅来，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我得先清楚所处环境才能保证自已的安全……而且，也是因为我你才离家出走，才遇险受了伤，说起来，是我对不住你，你莫要怪我才好。”
　　曲蕊儿睁着泪眼惊讶，“难怪那次你给我道歉，当时我还莫名其妙，以为你又在耍什么花招……我不生气，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贺曼仪却叹，“如今这世道，做什么都好，就是莫做好人，你这么心善也是多亏生在这个家里，若在外面信不信被人吃得渣子都不剩，我就常常羡慕你好命，需知善念才更脆弱。”
　　曲蕊儿不赞同，“可你在外漂泊流浪了这么多年，见过那么多阴暗龌龊事，却依然是个好人，可见环境改变不了一切，谨哥哥说过，再脏再臭的地方也有铮铮铁骨的人，境遇改不了心性，心底的本性才是根基。”
　　“他说的可是张致远的弟弟？”
　　曲蕊儿跳起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贺曼仪笑，“淡定，我就是做情报的，既有心要查吴谨，自然要查得清清楚楚。”
　　曲蕊儿脸红，“是因为我么？”
　　“可不是！难不成为我自已查的？你既心心念念都是他，我总得给你把把关，摸清楚他的人品才放心，”贺曼仪说到这里，似想到什么，微笑着说，“……明安也说我假公济私，却还是替我查了……但凡吴谨人品不好或素有劣习，你以为我会由得你每个周末儉偷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