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 前尘》桃茉莉

31、巧合

　　午饭后，云飞翔在隔间睡得酣声雷动，曲湍桥才终于说起了这次遇袭前后细节。
　　“那天下午是刘副官开车，王猛教官坐他旁边，刘副官后面是父亲，我坐在父亲右侧，一路上都没有任何异常，但快到小河沟的时候我发现路边走了一个人，戴着草帽扛着铁锹，我当时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因为那天下午是阴天没有太阳，不至于戴草帽，正想着车身就歪了，好像轮子陷进了泥里，紧接着就是枪响，我听到子弹打在我旁边车门上的声音，下意识就把父亲扑倒，我俩从车子左侧摔到路边，这时候刘副官也从驾驶座摔下，他右臂中了一枪，他大声喊右侧有人埋伏，我爬到车头那儿，看有两人从路边树丛里出来……“曲湍桥说到这里，歇了歇，”……呵，以前的辛苦真是没白费，我全凭着本能开枪还击，没想到几个回合下来，那俩人居然被我击毙了！哈哈！“曲湍桥实在得意，忍不住笑起来。“……不过，我也没落着啥好，腹部中了两枪，但当时完全感觉不到疼，只知道中枪了……然后不知咋的，我一下就趴倒了，就觉得后心像进了冰锥似的凉，我听见父亲在喊湍桥湍桥，但就是回答不了，我能听见但是眼睛看不见，也说不出话来……后来才知道是路上遇到的那个人从后面偷袭，击中我后背后被父亲击毙……然后再睁眼就是你正给我嗓子里塞棉棒……“
　　前面还在正经叙事，后面就开始玩笑，曲蕊儿没好气，“塞什么棉棒！好好说话！”
　　“是，后来父亲说，王教官一开始就被击中头部……那天原本是我坐副驾，还是临出发时王教官追出来问，他临时有事要回一趟城里，想搭父亲的车一起走，这才换成他坐副驾，我和父亲坐在一起……若不然，头部中枪的可能就是我了。“说到无辜丧命的王教官，曲湍桥神色黯然。
　　曲蕊儿亦是唏嘘，心底即庆幸又难过，庆幸的是曲湍桥临时调换座位才保住性命，难过的是对于王教官来说，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完完全全是无妄之灾。
　　曲蕊儿叹口气，“人生无常……“
　　曲湍桥也叹气，两人沉默良久。
　　“姐，原本后天咱们就要坐船走了，可如今我这副样子，怕是咱们的行程要延后了。“曲湍桥沮丧的说。
　　“对啊，你要不说我都把这事给忘了！这会儿了还提什么坐船，我才不着急，先把你伤养好是头等大事，再说，我正不想走呢！“曲蕊儿先是恍然后是暗喜，这么些天提心吊胆就怕弟弟伤情反复，早把出海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曲湍桥说起才意识到因为这场意外，她短期内不必离开了，至于将来的事那就将来再解决吧。
　　意外，意外？
　　曲蕊儿霍然起身，一个念头如闪电般窜入脑海，如果不是呢？如果这次遇袭不是意外呢？
　　曲蕊儿觉得牙齿开始打架，她想起吴谨说的，一定会有办法，他一定有法子不让曲蕊儿离开。
　　不会！绝不会是他！
　　她心心念念的谨哥哥如此温文尔雅，怎会是那些丧心病狂之徒？
　　但这次意外也太巧合了，巧合的顺理成章！
　　“姐，你怎么了？“曲湍桥看她神色不对。
　　“没事，我出去一会儿……“她走到隔间唤醒飞翔，”我有事出去一趟，你照顾好你师傅，我晚些回来。“曲蕊儿待不下去了，她必须要找吴谨问明白。
　　一出医院大门曲蕊儿就叫了一辆黄包车，“去清华大学。“
　　走了一半才想起今天是周末，呈谨肯定不在学校，于是让车夫调转方向，直奔吴谨家里。
　　门房传达消息后不一会儿，曲蕊儿看到了匆匆而出的吴谨，“蕊儿，你总算来了。“
　　“你知道我要来？“曲蕊儿心头一紧，涩着嗓子问。
　　难道这次意外果真和他有关？
　　吴谨却很意外，“怎么？你没看我的信？那你怎么知道我在家里？”
　　曲蕊儿更意外，“什么信？周末你不在家里还能去哪儿？”
　　“自从报上登出伯父遇袭后，我已托碧桃给你送了三次信……我母亲前些天去了济南我姨母那里，我在信里说，父亲遇袭弟弟伤重定是吓坏了你，怕你寻我时找不见便没有去学校，一直在家里等你，这些天过去你却始终没来，刚才正在给你写信，想问问你弟弟的伤情如何，然后门房来报说你来了。“
　　吴谨第一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显是等得着急又辛苦。
　　曲蕊儿一时五味杂陈。
　　吴谨笑，“看我，与你站在这儿说了半天话，走，随我来，进去说话吧。“
　　曲蕊儿跟他一路向内，这是座比普通院落更加宽阔些的四进宅子，院内花草众多，十分整洁，所遇佣人皆低眉顺目，走路和交谈十分安静，看来吴谨的母亲应是位驭下甚严的主母。
　　吴谨的房间如他一般，干净而简洁，房内最多的便是书，有现书有古书还有英文原本，吴谨请她入座，“我这里只有茶，只好委屈你喝茶了。“
　　“不着急谨哥哥，“曲蕊儿哪有心思喝茶，只想立时马上问清楚，”我爸这次遇袭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是看报纸知道的，应是十月初二，怎么？“吴谨疑惑。
　　“所以在那之前你并不知晓，可对？“曲蕊儿直直的，一瞬不瞬的望着他的眼睛。
　　吴谨先是不解，然后恍悟，他的面上露出一丝愤怒，后长舒口气压下，他一步步走近，咬字清晰正容道，“伯父遇袭之事并非我所为，我吴谨虽不值一提，却也从小览读诗书，更明白什么是礼义廉耻，君子有所为而有所不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事我吴谨不会做也不屑去做！“
　　他后退一步，“更何况，一个是你父亲，一个是你弟弟，我即便再不堪也不会为了自已所欲去伤害心爱女子的至亲！那与畜生何异！“
　　他看着曲蕊儿，忽笑了笑，眼神中却有无限悲哀，“原来曲小姐竟如此看我……在你眼中我竟如此卑劣……“他转过身，努力控制自已的语气，”……即如此，还请曲小姐离开……“
　　他叫她曲小姐。
　　曲蕊儿心下大恸，她跑过去抱住吴谨后背痛哭，“对不起谨哥哥，对不起，是蕊儿不好让你伤心，可，可我真的太害怕了，我怕这是你想出的法子……就为了不让我走……湍桥中了三枪在医院抢救了好久，差点没救过来，我都快害怕死了……我差点就没有弟弟了……谨哥哥，对不起，求你不要生气……“
　　吴谨僵硬的后背逐渐放松下来，他转身看着兀自哭泣的曲蕊儿，轻轻擦掉她的眼泪，“……我没有生气，我只是伤心。“
　　曲蕊儿扑进他怀里，“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太怕失去你了，要是没有你，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吴谨轻抚她后背，“我知你定是害怕，便一直在家里等你，你别怕，还有我呢，你若有什么需要，我定倾力而为。“
　　曲蕊儿抬头可怜兮兮道，“那你还生气吗？还伤心吗？对不起谨哥哥，是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吴谨无奈，“不生气了，也不伤心了……但咱们说好，以后若遇到类似情形你万不可自已揣度猜测，只需直接问我，我定不会欺瞒，其实，你只需明白一点，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你及你家人的事，我已在佛祖前发过誓，若违此誓言则堕入畜生道永生永世不得善终。蕊儿，你可信我？“
　　曲蕊儿的泪已无声的流了出来，这就是他的谨哥哥，她怎会迷了心窍去怀疑他，去猜忌他？
　　她又扑进他怀里，这次是放下重压之后畅快淋漓的哭。
　　吴谨没有说话，只是轻拍着后背，静静抱着她。
　　哭得差不多了，曲蕊儿才抽泣着说，“谨哥哥，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倘若真是你我要怎么办？“
　　“倘若真是我，你会如何？“吴谨饶有兴趣的问。
　　“……若真是你……我定会给你一刀，然后，再给自已一刀。”曲蕊儿坚定的说。
　　吴谨纳闷，“给我一刀我能想通，为何要给自已一刀？“
　　曲蕊儿痴痴道，“给你一刀是为着你伤了我父亲和弟弟，给我一刀是为着罚自已识人不明，还有……还你的情，从此以后我们天涯海角再不相见。“
　　“还我的情？“
　　“对，即便真是你做的，我也知道你是真心喜欢我的，你对我的这份情谊是真的，这一点我一直都知道。“
　　吴谨心里酸涩不已，他轻抚曲蕊儿的眉角，叹道，“……我该说你是个聪明的姑娘还是个傻姑娘？“
　　“又聪明又傻，我是谨哥哥的好姑娘。“曲蕊儿喃喃道。
　　她望着吴谨的眉眼，情不自禁的，踮起脚尖轻吻了他的唇。
　　亲完后便羞红了脸，捂着眼睛鬼鬼祟祟的想溜，却被吴谨抓住，他放下她的手，俯身吻住她的双唇，起初曲蕊儿还闪躲着想逃，后来便不逃了，直到双腿发软心如鹿撞才被吴谨放开，两人拥抱着轻喘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心情。
　　“蕊儿，我喜欢你。“吴谨说。
　　“谨哥哥，我也喜欢你。”曲蕊儿也说。
　　这是相识以来，两人第一次明明白白互相倾诉爱慕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