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 前尘》桃茉莉

11、新学校

　　当晚曲父便来寻曲蕊儿。
　　“快说说，你是咋跟姨娘玩到一块儿的？之前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曲父是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他觉得女人和后宅的事大概是天底下最难断的官司了。
　　曲蕊儿自已也莫名其妙，她也正奇怪为何贺姨娘会出手帮她，但万万不能表露出来，于是装作高深莫测。
　　“这个嘛……可不能告诉你，这是我们女孩儿之间的事儿……咋了？难不成你喜欢我俩天天在后院儿打仗？你要真喜欢我也可以。“
　　吓得曲父连连摆手，“误会误会，就现在这样，挺好！“
　　曲蕊儿嘿嘿直笑。

　　第二天闲暇时映霞如期做起了学生，看着杵在一旁的碧桃，干脆让她也一起学，反正一只鸭子是赶，两只鸭子也是撵，不差多这一个。曲蕊儿第一次当老师，心里还挺重视，头天夜里认真备了课，她和舒婉根据映霞的情况认真规划了学习进度，做了头几堂课的讲义，看起来相当有模有样。
　　听着曲湍桥的汇报，曲父会心一笑，教自已丫头识字，挺好，这样就没精力再上窜下跳了。
　　自已这掌上明珠终于做了件让人省心的正事。

　　“烦死了！大清早的谁在外面喊叫？！给我打出去！“曲蕊儿一个鲤头打挺坐起来嚷嚷着要打人。
　　映霞端着温水盅上前来给她漱口，“那是墙外面的泥瓦匠在丈量尺寸，说是要在内院开一道侧门。”
　　“开门做什么？”曲蕊儿不解。
　　“老爷前阵子买下了隔壁宅子，说是要拆掉围墙将两宅并作一处，然后把花园扩建过去，这几天正让人在后院开侧门，等收拾好了就让贺姨娘搬过去。”
　　曲蕊儿坐在那儿眨巴着眼睛，不明白父亲这番作为是什么用意，难道怕她和贺姨娘再不对付？
　　舒婉走了，回了济南，贺姨娘也要搬到别的宅子，这边的院子就剩她孤孤单单一个人了，曲蕊儿忽觉得有些鼻酸。
　　映霞看她的委屈模样，有点好笑，“小姐也别觉得自已孤单，您也该起来洗漱去学堂了，没准儿今后就能遇到合心意的同学，还能交新朋友了不是？“
　　对啊！
　　曲蕊儿跳下床，舒婉要回去读书，她也是要去上学的，父亲给她联系了离家不远的教会女校，今天是开学第一天，说什么也不能迟到。
　　她扭头瞅映霞，“老实交待，你是不是会读心术？为啥我心里想啥你好像都知道？“
　　映霞笑，“好我的小姐咧，您那心思还用猜？都在左右脸蛋上写着呢，明明白白，一个字儿不落！“
　　曲蕊儿讪讪，“我说你聪明，不过你也别太聪明，让人怪难为情的。“
　　映霞忍俊，“行，我以后一定看破不说破，不让您害羞行不行？“
　　说着递过牙缸牙粉，试了洗脸的水温，便又出去让碧桃端早餐去了。
　　吃了几个小笼包，又在映霞的劝说下喝了一杯牛奶，曲蕊儿用罢早餐出了门，刘副官早已在院外候着了，看见曲蕊儿出来拉开了车门。
　　在车里坐定，映霞将书箱放在曲蕊儿腿侧还不忘交待几句，“您是第一天去上学，可千万别爆脾气，能忍的就忍忍，听说小姐的学堂里有很多外国教士，咱就退一步海阔天空，好好读书是正经……您要是哪里不高兴了就回来骂我出气，啊？”
　　曲蕊儿笑，“你也没比我大几岁咋比春婶还啰嗦？我知道啦！肯定不在学校惹事，你放心吧。”
　　映霞笑，“下午散学我和刘副官一同去接您，到时可想吃什么？我给您带上，也不知道学堂的饭菜合不合您的肠胃。”
　　曲蕊儿大笑，“我的好映霞，这下你可真比春婶还啰嗦了，你放心吧，我肯定好好的，我不挑嘴的。”
　　看着车后越来越远的映霞，刘副官开口，“这丫头也是个命苦的，其实她的身世原不必做丫头，她家从祖父开始，是上辈老王爷的心腹，一辈子跟着老王爷征战，兢兢业业几十年，在府里有功劳，平时还得有人伺候着，可惜他祖父前后夭折了几个孩子，仅有一个幼子活到了成年，这独子又是年过四十才得了这么一个独女，疼爱至极，结果没过几年，她父母先后过世，只留了这个80多岁的祖父。大概是前年，可能是家业太大难以为继，王府的福晋就把整个亲王府卖给了法国人，她祖父一听就急了，让映霞扶着去找福晋，说是老王爷书房的地下有一个金窑，虽没有亲眼见过，但当初随老王爷在书房曾见过那张金窑图，具体有多少金子他也不清楚。王爷听后连夜便要开挖，但不知怎地就走漏了风声，法国人闻讯带着人上门就来阻拦，说是字据人证皆在，亲王府的产业现如今是买主的，一块地砖都不许卖家带走，亲王府上下傻了眼，又实在惧怕洋人，只好将地下的金子拱手让人，她祖父知道后气得大骂不肖子孙，顿时背过气去，最后也没抢救回来，后来福晋上下排查不知怎么就认定了是映霞里通洋人，给对方送的信，非要当场打死，还是老管家念及她祖父旧情偷偷放了她，咱们现在的宅子就是映霞父母当初买的，后来几经易手被你父亲买了过来，第一次上京的时候在这宅子里见到映霞，她那时刚刚从王府里逃出来就躲在老宅里哭，后来就愿自卖自身想继续留在这个宅子里，你父亲稳妥起见还托人打听了她的身世，确是这样没一点出入，看她诚恳持重就买下后放你房里等着你上京，说是你的性子就该是映霞这样的贴身丫头随时照应，毕竟春婶年纪大了，今后也不能总陪着你。”
　　曲蕊儿听得张大了嘴，没想到映霞的身世居然如此辗转，也难怪她不过大自已一岁但为人处事分外妥帖，看起来倒像是隔了一辈。
　　说着话就到了学校门口，此时的校门外已大大小小停了不少的车，有和曲蕊儿一样的小汽车，也有黄包车和马车，学生们陆续下车，或自行入校或结伴谈笑而行，显然都是在这里读过几年书的模样。
　　曲蕊儿右手提书箱，左手拿着信笺一路往里走，看到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学生便问道，“请问，范教士的办公室在哪里？”
　　女学生看了她两眼，“是新入学的吗？几年级的？叫什么名字？“
　　曲蕊儿点头，“是。入学后是初二，我叫曲蕊儿，花蕊的蕊。”
　　女学生微笑，接过她的书箱，“你好曲蕊儿，我是三年级的，我姓陈，叫陈慧欣，你可以叫我陈师姐，范教士是主管学籍的，她的办公室就在一楼的左手第三间，我带你过去，你一会儿进去找她，我帮你把书放到你的位置上，二年级在二楼的第一间，你到时进教室就能看到。”
　　没想到第一天就遇到了性格这么和善的师姐，曲蕊儿十分感激，连连点头答应。
　　“Miss范，这是新来报到的二年级的曲蕊儿。“办公室门敞开着，陈慧欣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框，冲着里面一个金发碧眼的中年女教师说。
　　“你就是曲蕊儿，快进来吧，thanks Phyllis!”范教士招呼曲蕊儿，并感谢了陈慧欣。
　　陈慧欣笑着给曲蕊儿点点头，离开了。
　　范教士接过曲蕊儿的信笺，打开后仔细对照了一下之前登记的信息，确认无误后将她的档案收入资料夹，“走吧，我带你去二年级教室，刚才陈慧欣同学是不是已经告诉过你教室在哪里了？”
　　“是的。”
　　“陈慧欣是学校里的模范学生，成绩品德都非常好，她高你一级，以后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也可以去问她，她是个非常乐于助人的人。”
　　“好的，谢谢范教士。”
　　“以后你可以叫我Miss范。”说着话，两人已到了教室。
　　里面坐满了学生，曲蕊儿默数了一下，大概二十多人，只一眼她就看到了自已的书箱，在左侧第三排的书桌上。
　　两人一走进教室，喧闹声立刻消失，几十双眼睛同时好奇的打量着她。
　　“同学们，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新转来的同学，她叫曲蕊儿，让我们一起欢迎她加入班级！”Miss范介绍后，全班同学一起热烈鼓掌。
　　“那是你的位置。”Miss范给她示意，然后说道，“下面是我们的朝会。”
　　话音刚落，同学们立刻雀跃起来，有人举手，“Miss范，今天可以唱第五首吗？”
　　“当然可以。”
　　于是就有学生起身领唱，声音清脆，然后全班一起合声唱起来，包括Miss范，每个人都快乐而认真。
　　曲蕊儿看着她们，虽然她不会唱，却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
　　她喜欢这所学校。
　　学校是个好学校，可上的课就有点头痛了，上午的文学、数学、物理都是外国教士授课，而且是全英文的，使用的也是英文课本，原本在舒卫缇的教授下，曲蕊儿会说英文、法文，但由于学习的时间不长，以至于都不精通，更要命的是，很多英文单词和句子她能听会说却不会读写，因此老师上课时的全英文授课，她竖起耳朵勉强可以听懂七七八八，但此时看着面前的几本英文课本，她有种想揪头发的冲动。
　　正内心抓狂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你好曲蕊儿，我叫周香云，就坐在你后面。”
　　是朝会时领唱的女孩。
　　“你怎么不开心呢？我们几个都想认识你呢。“说着，她回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几个女孩，女孩们一齐向她灿烂的笑。
　　曲蕊儿回以笑容，然后解释道，“我没有不开心，只是我的英文不太好，有点看不懂这些书里的内容。“
　　几个女孩围了过来。
　　“那你上课时能听懂吗？“听她这么说，其中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有些担忧的坐在她前面的椅子上问。
　　“用心听的话大概七成，但是教士讲话如果太快就听不明白了。“曲蕊儿有些脸红。
　　“那干系不大，你有基础，只要用些心就一定可以赶上来。“周香云安慰她。
　　“是啊，应该是你之前说的少写的少，这样吧，以后我们在一起时，咱们都不许说国语，只许说英文，这样用不着两个月，蕊儿的英文就一定突飞猛进了！“高挑女孩这么一提议，几个女孩均点头表示赞成。
　　曲蕊儿感动的一塌糊涂，早上遇到陈师姐的时候还以为只是个别学长的善意，真没想到同班同学居然也会这么热情和善良。
　　“我叫严若如，坐在那儿。“高挑女孩指了指中间第二排。
　　“你们好，谢谢你们……“曲蕊儿心里暖融融的。
　　“不用谢，我叫顾文贞。“一个肤色白皙短头发的女孩。
　　“是啊，不用这么客气，以后大家都是同学，我叫朱英芳。“一个壮壮的肤色略黑的女孩，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我叫孔彤生。“瘦瘦弱弱的样子，还戴着一副近视眼镜。
　　上课第一天，曲蕊儿就“被“结识了五个热情的朋友，心里快乐极了，果真接下来的课间和午休时间，五个新朋友和她在一起聊天喝水晒太阳的时候，说的都是英文，曲蕊儿自已都能感觉到她的口语利索多了，尽管只有一天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