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安春胡同04号

37、第 37 章

　　“据我台收获最新消息，一起‘跨市女性受害案’近期已在公安部门的全力调查侦办下水落石出。该案件波及范围广，涉案受害人人数多，是近年来发生在暖江市乃至是华省的一起性质极其恶劣的犯罪案件。接下来，我们有请华省政法大学教授华为强，为我们剖析此次案件，也请广大市民能遵纪守法，心存善意，共建美好暖江。有请华教授……”
　　客厅里的电视开着，孤零零地对着沙发播放着最新一期的法制节目，电视的声音不大不小，躺在卧室里面的人可以隐约听到。但两人此刻却没有什么心情去理会电视里面播放着的内容。
　　他们的女儿，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

　　一开始，他们也没有细想。毕竟自己养大的女儿，性格有多刁蛮任性，他们是最清楚不过的。隔三差五与教练或是一同训练的学员吵架也是常有的事。可最近，她那张扬的个性变得越来越无法控制了。
　　因为与男友吵架，失恋了就去跳江、因为想割双眼皮就去偷偷借黑贷，最后有家不能回……这一系列的事情，都让两位年近古稀的老人愈发觉得心力交瘁。
　　如果说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们觉得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一点，那就只有一件事。就是那个被女儿领回家的男人。那男人仪表堂堂，体贴有致，举止得体，又有着一份自立的工作，是个他们想都不敢想的类型。可就是这样的一个成熟男人被自己的任性女儿领回了家。他们觉得这孩子总算是开了窍了。那段时间也是老两□□得最轻松的一阵子。

　　只不过好景不长，女儿那顽劣的性格没有一点要收敛的样子，对于老两口打过去的电话，一开始还能接通说上几句，到最后接通了便是直接挂断。对于这个她从小生活过得家，也是再不登门。唯独那个男人，经常会拎些东西过来看望他们，再说上些最近两个人之间发生的生活琐事给他们两个人宽心。两个人嘴上不说什么，但是打心眼里，感谢这个男人。不是为了那些东西和那些故事，而是因为他对他们女儿的包容和照顾。百年之后，心尖肉总要有个牢靠的寄托才行。

　　男人几乎是在每周固定的时间来，星期三，下午两点。
　　但今天已经是一周后的星期五了。门还是没有响。
　　老两口一开始相互安慰，说是人家年轻人工作忙，怎么能老往这跑。到后来，老婆子还是按捺不住，按照男人留的电话打了一次，对方显示无法接通。老爷子有些生气，还教训了老婆子一番，说什么给年轻人留些空间，人家还没娶我们家女儿，不要老麻烦人家。
　　就这样，到了第二周，星期三，下午两点。三点。五点。九点。
　　老婆子在客厅里起身，最后开了一次门向外望了望。没有人影。
　　她叹了一口气，关上门，回了卧室。卧室里躺着的人显然和她一样，心里有些不安稳。

　　——

　　客厅里电视的声音还在响着，两位老人背对着背躺在床上，谁也不愿和谁说上一句话。
　　‘咚咚咚’有人在敲门。
　　‘咚咚咚’是敲门声。
　　‘咚咚咚’
　　“请问有人在家吗？”门外有道声音响起。
　　“老婆子，你说，我是不是幻听了，我听见有人在敲门，你出去看看吧。”
　　“有人敲门？我没听见。要看你自己看吧。”争吵过几次的两人之间没有了耐心，语气有些生硬。
　　老爷子最后还是没有犟过身后的人，自己起身去了客厅。
　　“谁啊？”人未到，老爷子先喊了一句。
　　“是黄伯伯吗？我是小赵。”熟悉的女声穿门而入。
　　老爷子脚上紧走了几步，将房门打开。是之前来过家里的年轻警官小赵。
　　“哟，小赵啊，你怎么来了？”老爷子笑盈盈地将小赵几人迎进了屋，随便还叫躺在卧室里面的人出来招呼客人。
　　“黄伯伯，黄婶婶，你们不用忙，今天我过来是想和您二老说一件事。”小赵的语气已经尽量放得很温柔了，可两位老人听了她这话，还是不安起来。
　　“是不是我们家小蕊，又闯祸了？赵丫头，你有什么事别瞒着我们，这孩子是我养的，是我做的不好，才让她出去到处惹麻烦。”黄妈妈说着说着，声泪俱下。
　　“你呀，就知道哭，人家小赵还没说是什么事呢，你能不能别添乱。”黄爸爸显然是被黄妈妈的情绪所感染，赶紧出声制止道。
　　“是这样的，黄伯伯，黄婶婶，黄蕊她……她出了一些事情。”即使是有着与受害人家属接触的丰富经验，可到了嘴边的事实，她还是有些说不出口。
　　眼前的老两口老来得女，将女儿护在手心，就算黄蕊性格说不上好，但起码在专业领域也算是小有成就。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两位老人的心肝宝贝，怎么能眼看着这宝贝受一点伤害呢？
　　“什么事啊？”黄妈妈擦了擦眼泪，眼角皱纹下还是一片湿润。
　　“黄蕊之前交了个男朋友，这个人据我们调查是一个案件的……案件的嫌疑人。”小赵在措辞上顿了又顿，他不忍心在两位老人面前直接说出‘凶手’这个牵动人肺腑的词。
　　“啊？！”黄妈妈一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两只手无措的抓在一起。
　　“你是说，池淼？”黄爸爸的声音在此刻也颤抖了起来。在得到小赵点头肯定后，他猛地站起了身，继续说道。“那，那我们小蕊她，她有受伤吗？”
　　“黄伯伯，您先坐。”小赵站起身来，拉着黄爸爸的手，将他安抚着重新在沙发上落座。
　　“我知道，黄蕊她是一个很有天赋的孩子，也是你们二老的宝。但是，她没能遇到和你们一样善良温和的人。池淼在与她交往之后，对她进行了控制。昨天，我们在暖江桥下找到了黄蕊。”小赵不忍心对着两位年近古稀的老人说出‘死亡’这么恐怖又绝望的字眼。但通过她的表情，两个人还是读懂了她想说的话。
　　“所以我们小蕊……”黄妈妈双眼通红擎着满眶的泪水，声音哽咽。
　　“对不起，请节哀。”小赵站起身来，和身旁的同事们，向着两位老人鞠了一躬。
　　“啊！”黄妈妈接受不了这答案，喊出一声来，扑倒在身边的黄爸爸身上。她大声的哭泣着，好像这声音能穿越楼层，找到他们女儿的魂魄，带领着她找回回家的路。
　　而黄爸爸只是呆呆地坐在原地，怀里搂着自己的妻子，双眼失了神。
　　“黄婶婶，您别太激动。”小赵也红了眼，轻轻地抚着黄妈妈的后背，帮她理气。

　　哭声持续了很久，黄爸爸拍了拍怀里的人，终于开口问道，“小蕊她，遭了什么罪没有啊？”声音沙哑。
　　“没有。黄伯伯，黄蕊她没遭罪。”
　　“那就好，那就好。”黄爸爸一边说着这话，一边点着头。

　　最后，小赵是怎样离开那间挂满了奖状的老屋子的，她有些记不清了。那一天，他看见了太多来自黄妈妈绝望的泪水和黄爸爸失神后空洞的眼神。
　　房子还在，家却没有了。就像是装了珠宝的展示柜，珠宝不见了，只留下玻璃罩子。

　　——

　　“小赵，回来了。怎么样？黄家父母……”汪夏刚刚收到复职的通知，就赶回了办公室。想着整理好手头的东西，再回医院去陪汪母。
　　“已经和他们说了，但是两位老人的情况，不太好。”小赵摇摇头，心里也是空落落的。
　　“辛苦你了。”汪夏想要安慰，但找不到合适的语言。
　　“没事，我以后会经常过去看看的，汪姐放心。”她重新打起了精神，走到文件柜前，抱起了一个箱子。
　　“汪姐，我坐哪比较好？”小赵问道。
　　“嗯……看你喜欢吧，毕竟咱们这个工作，能顺心的事太少了。”
　　“好。”小赵听了汪夏的话，笑了笑，将东西放在汪夏对面的空位置上，“这靠窗，风景不错。”
　　“我也这么觉得。欢迎加入我们队。”汪夏看着小赵，伸出右手，小赵也伸出手与她相握，两人默契地笑了。

　　暖江的夏天到了，窗边能听见知了的喧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