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安春胡同04号

38、第 38 章

　　我做了个梦。
　　梦里我在水中轻盈地划来划去。耳边可以听到水流动时的声音，岸上的人叫喊着、欢呼着，好像是在庆祝些什么。我游了一阵子，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便换了个方向努力向岸边游去，手上脚上也加上了些力气。一下，两下，三下，我发现刚才的力量像是被什么东西吸收了去，而我还是在原地，不管怎么样发力都不曾动过。
　　岸上的人还在叫我的名字，那声音传进耳朵里，经过水的震荡，变的更大声了。我改变了策略，如果游不过去，那我就浮到水面上去，这样，他们就能看见我，会有人来帮我。我调整了姿态，面向水面，阳光温柔得撒在水面上，波浪翻涌时会看到一些光点，那是阳光的折射。
　　我抬手向上拨动，水流过我指缝间的感觉如此真实，顺滑又带着些阻力。阳光照得更烈了，有些刺眼，我以为是因为我离水面越来越近了，下意识的用手遮挡在眼睛前。
　　一瞬间，眼前变得一片黑暗。我慌了，在水里疯狂地挣扎，而水像是找到了破绽，疯狂地将我包围。我的指缝，我的发梢，我的身躯，我的眼睛、鼻子、嘴巴。大量的水带着汹涌的恶意想要钻进我的身体内部，我抵挡不住这攻势，一口气呛了出来，那水进入我的鼻腔、口腔、胸腔。这一刻，我觉得我死定了。我疯狂地挥舞着双手，脚下乱蹬想要让自己上浮。可身体却越来越重，我害怕、恐惧、慌张。因为我感觉到有一双手拉住了我的脚，在将我的身体拉向水底。我不敢低头看那是什么东西或者是什么人，我不住得踢着脚下，那双手紧紧地抓着我，一点要放开的意思都没有。
　　很快，我的双腿变酸了。那双手继续拉着我的身体向上爬，我感觉到她已经抓住了我的双手，可我不敢看她。
　　“池淼，是我啊。”那声音隔绝了耳边的水声传到我耳朵里。
　　“是谁？”我一张嘴，更多的水呛了进来。
　　“是我啊，你看看我啊。”几道女声同时在我耳边响起。我猛地一挣扎，狠狠地摔到了地面上。
　　身上穿得衣服已经全部被汗水浸湿，如果说是被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也会有人相信。

　　——

　　“听说你一直要求要见我？”看守所的小房间里，汪夏看着坐在自己眼前的人。与几个月之前的样子比较，他现在已经脱去了之前的精致气质，像是堕落于地狱，胡子拉碴，眼睛里充满了血丝。
　　“汪夏，好久不见。”男人自从坐进房间里许久都没有说话，他靠坐在椅子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汪夏看，仿佛是在欣赏一幅名画，却又不流露出任何情绪。
　　“法院已经受理了你的案子，我们警察能做的，已经都结束了。很快你就会得到应有的惩罚，所以，在接受法律的制裁之前，你还有什么想要交代的吗？”汪夏耐着性子，她以前总是对面前的男人抱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敌对情绪，而现在，这人已经被收入法网之中，她也开始学着将以前的情绪稍作收敛。
　　“谢谢你。”男人开口说了三个字。
　　“谢什么？谢我们抓到你？还是谢我们从你手里解救出了其他的女孩？”汪夏不明白男人的意思。
　　“呵呵。”男人轻笑。“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汪夏听了男人的话，眉头一蹙，随后展开。“我是警察，不论是谁出现了生命危险，我都会救得，你不用因为这个就抱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如果你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汪夏说完，推开椅子，站起身，准备离开。
　　“汪夏，还记得那件血衣吗？”男人赶在汪夏离开房间前开了口。
　　“血衣？你是说我从你扔的垃圾里带回去的那件？”汪夏停住，侧过身来。男人背对着她，侧脸被头顶照下来的灯光打上了阴影。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让你们把那件衣服带走吗？还有那件衣服上到底是怎么弄上的鸡血？”
　　“想说的话，你可以写下来，不用在这浪费时间。我还有其他事情……”
　　“汪夏！”男人打断了汪夏的话，抬头看向头顶的灯光。这次，光线照亮了男人的脸。
　　“我小时候，第一次看见有人在菜市场拿刀杀鸡，觉得很奇怪。明明是一条生命，却要在光天化日下，在众目睽睽中，被剥夺生存的权利。他会被当众割喉，不能动弹，不能挣扎，要感受自己的血一滴一滴地流出身体，而这个时候，心脏却还在一丝不苟的工作。然后，他会被拔掉身上所有的毛，□□地展示在人们面前。所有的虚荣、所有的装饰全都落在地上，他无助地看着这周围的一切，而自己的翅膀却被牢牢捆缚。很多人路过，有的人会看上他一眼。更多的，是视而不见，甚至有人会蒙上孩子的眼睛。你说，如果你是那只鸡，你会有什么感觉？失望？无助？悲哀？还是什么都不想？”
　　汪夏听着池淼的话，站在原地没有动。
　　“我设想过很多次，如果我是那只鸡，会是什么感受。可是，我杀了那么多次，还是没办法和他做到感同身受。现在，我终于变成了那只鸡，不是吗？”男人回过头来，看向汪夏。
　　“那你有想过死在你手里的那些受害人的感受吗？他们对你来说，也只是像一只鸡一样，可以随便任人宰割吗？”
　　“不，他们是人，他们有思想，有灵魂，比鸡这种动物要好上很多。但是，他们明明可以选择，却只会逃避，只会伪装，只会欺骗。呵，只有你，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很聪明，也很勇敢。”说着，池淼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那笑容与面部肌肉并不和谐。
　　“生命都是平等的，你没有任何权利决定别人的活法。”
　　“汪夏，如果我说……算了，不耽误你的时间了，快回去吧。”池淼话说一半，站起身来，示意一旁的看守所警察将他带回去。路过汪夏时，他头也没抬，没有留恋。

　　——

　　阳光照进看守所小小的关押室内，池淼抬头去抓那阳光。抓了个空。
　　他没有放弃，一次一次，一遍一遍，将要将眼前这束阳光据为己有，就像他对与生命的执着。但命运从来没有偏向过谁。
　　昨晚，他又做了相同的梦。他在水里，无助地挣扎，绝望地叫喊。水流无情地涌进他的胸膛，海浪将他推得越来越远。他可以看见站在岸边的人。人们开心的嬉戏着，男人的声音，女人的声音，孩子的声音。但最后，耳边只剩下水流涌动地声音。
　　那片无名的水将他吞没，轻而易举地抹去他在这世间存在过的痕迹。这一次，没有人发现他的离开，没有人跳进水里救他。他绝望地凝视着眼前的蓝色，松开了一直紧紧握着像是要抓住些什么的拳头。
　　这一次，梦醒得没有任何痛苦。阳光正好打在他的脸上。
　　他重复着想要抓住阳光的动作，脑海里突然想起他和汪夏最后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有句话，他没有说完。
　　他想说，如果他也曾想要成为别人的守护者呢？汪夏会相信吗？

作者有话说

　　问就是我以为我前几天已经把文写完了，但其实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