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安春胡同04号

36、第 36 章

　　“刘亦航，你怎么也在这？”汪夏看向病房里面的两个人，脸上也是同样的惊讶。
　　“我……我在这住院。”小刘表情不太自然，眼神下意识地躲开汪夏的注视。
　　上次抓捕时，小刘挨上池淼刺过来的那一刀，他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情急之下无可奈何，将自己对汪夏的感情宣之于口。可事实上，他被送到医院，医生发现他并没有被刺中什么要害部位，所以送进手术室进行抢救止血缝合后，他很快就脱离了生命危险。
　　在他一开始昏睡时，他常能感觉到有人来看他。那人的味道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是汪夏。他渴望与汪夏接触，但碍于之前的告白，又觉得无颜面对汪夏。所以后来，即使已经痊愈了很多，但只要是汪夏来看他的时候，他都在装睡，生怕醒着的状态会毁掉两人之间维持着得恰到好处的距离。
　　可该来的还是要来。他万万没想到，睁着眼睛与汪夏的见面会发生在汪母的病房里。
　　“这……是我妈的病房吧。”汪夏眼神锐利地在两人身上来回扫着。走到汪母的病床前，拉开椅子坐下，显然一副我要开始审讯的模样。
　　“那……那个，阿姨，那我先回去了。医生一会儿还要给我检查呢。”小刘被她看得实在心虚，随口说了个理由，想要逃走。
　　可汪夏也不是什么善主，在他离开病房前，拉住了他的衣角，用眼神告诉他换个时间秋后算账。
　　就这样，小刘一份看望汪母，陪她解闷的好心最后演变成了被汪夏抓包，狼狈逃离现场的心虚。

　　病房的门，轻轻响了一声。小刘已经离开了房间。空间里只剩下安静。病床上的人与椅子上的人，相互看着彼此，像是在进行无声的较量。但很快，汪母就败下阵来，她先移开了视线，但还是没有说话。
　　“您还想骗我多久？”汪夏放下想要责备汪母的心情，软化了下来。
　　“没想骗你，你工作忙，我怕你分心。”汪母说着，一边整理着自己病号服的衣袖，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怕我分心还不肯和我说实话。”汪夏将手轻轻搭在汪母的手上，身体的温度传递给汪母，那是一份迟来的关心。“妈，对不起。”汪夏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说什么呢？是妈妈自己没注意到，和你没有关系。”汪母看向汪夏，女儿低着头，不用看表情也明白，她在自责对自己的那份亏欠。“夏夏，今天不用回去上班吗？”她换了个话题。
　　“妈，都什么时候了？”汪夏抬起头，已经是满脸的泪水。
　　“好孩子，”汪母叹了一口气，“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但是你不一样，你肩上担得是这世间的正义。舍小家为大家，这是你爸爸常说的一句话，也是我这么多年一直坚守的信念。呵呵，再说，我这病啊，也不严重。医生说只要做了手术很快就会康复了，你心里也别有太多压力。该上班就回去上班，别耽误工作。”
　　“妈！”汪夏再也隐藏不住内心的复杂情绪，将头埋在汪母的病床上。
　　“没事没事，我的好夏夏。你是爸爸妈妈的骄傲，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汪母用手抚摸着汪夏的头发，这样的亲子接触，已经好多年没有过了。

　　母女两个，在病房这个隔绝外界的空间里，你哭一场我哭一场，好像终于找到了机会将这些年各自隐匿于心间的情感互诉。门外，有几次护士来查房，都被躲在门外的人偷偷阻止。他心疼房间里面的两个人，同时也想到了自己的家人。有些愧疚，难以启齿。他看了看手上戴着的表，已经快到探望的时间了，他捂着腹部，一脚深一脚浅的挪回了自己的病房。有些话，他也想和自己的家人说说。

　　——

　　汪夏作为案件原来的主要负责人，因为与嫌疑人池淼的关系，被迫被排除在案件的调查审讯之外。但除了在池淼的审讯上浪费了一些时间外，其他的调查取证进展都很顺利。
　　灯火通明的警局里，气氛不再是一直以来的沉闷与失望，而是融入了一股新的气息，名为希望。

　　“大家这阵子为了案子熬夜通宵，不眠不休，都辛苦了。”案件证据清晰，嫌疑人归案，这是刘局最后一次主持关于‘跨市女性受害案’的会议。所有的办案人员都正襟危坐，整理好精神来迎接这一刻。
　　“关于嫌疑人池某的犯罪证据，我们现在已经全部掌握。并且，结合他之前在南城市、延康市所犯下的罪证，我们进行了信息汇总。事实证据确凿，嫌疑人供认不讳。接下来将会把相关的信息提供给检察院，由检察院进行裁定。”
　　“这次办案，也要感谢我们各位同志的辛苦工作，没有你们，就没有受害人的沉冤得雪，也没有老百姓的安居乐业，所以，我代表暖江市人民向你们表示感谢。”刘局站得笔直，抬手敬礼，威严与庄重并在，画上岁月痕迹的脸庞英气逼人。
　　“同时，我们也要感谢南城市、延康市市局的支持与配合。在锁定嫌疑人和受害人这方面，如果没有你们的帮助，我们在办案过程中难免要走许多弯路，所以我们也要感谢你们。”刘局转向孟局、李局，敬礼致敬，两人也起身以同样的姿态回敬。
　　“好了，面子上的话，都说完了。接下来，我们就本次案件进行复盘。在侦查、取证等各个环节，我们有哪些地方可以吸取经验教训，哪些地方还可以提高效率，选取更为得体的方法，我相信大家都是在办案过程中深有体会的，下面就都来谈一谈。当然，光听不行，最重要的是成为自己的东西，回去都要给我出一份报告。”说道最后刘局才摘下脸上的严肃，换上了些许的和蔼，但这份和蔼与写一份报告相比，还是稍微逊色了一些。会议室里传出微微的叹息。

　　——

　　“小汪，你母亲怎么样了？”会议结束后，刘局第一时间就拨通了汪夏的手机。
　　“多谢刘局关心，我妈妈她情况还算不错，医生说等近期她身体在调养一下，很快就可以进行手术了。”
　　“好，那就好。对了，池淼的案子，现在已经结案，送到检察院那边了。”
　　“哦，顺利就好。辛苦刘局了。”汪夏平淡地回了一句。
　　“我一把老骨头了，没帮上什么忙，都是你们这些年轻人挑大梁啊。小汪，这次的案子，没让你跟到最后，心里会不会有些情绪啊？”
　　“刘局，您就别打趣我了，当时把我排除在外的是您，现在问我有没有情绪的也是您。您说，我该怎么回答啊？”
　　“实话实说呗，我以前也是从你的位置一点一点走上来的，有些事情，有些情绪，我不能说亲身体验过吧，但也都多多少少从别人的身上感受过。哎，做我们这一行，说无奈也无奈，说不甘也不甘啊。”
　　“刘局，怎么今天听您这电话，是来和我抱怨的？”
　　“呵，行了，和你掏两句心窝子，你还和我贫上了。案子结了，你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下，陪陪你母亲，她这么多年也挺不容易的。什么时候休息好了，再回来给我把剩下的报告都交一交。”
　　“刘局，什么时候又有报告啊？”汪夏一听‘报告’两字，只觉一阵头晕。
　　“行了，我要去开会了，挂了。”刘局没听汪夏的反应，直接把电话挂了。
　　“哎，刘局，刘局……”汪夏拿着电话朝里面喊了好几声，最后只能无奈的放弃。她眼珠骨碌一转，给老猫发了一条消息。
　　“最近局里有什么任务吗？”
　　没等两分钟，老猫就回了一条。
　　“跨市女性受害案，总结报告，3000字。”
　　汪夏看着手机屏幕上躺着的消息，对着数字数了几遍，确认自己真的没有数错，是三千不是三百后，绝望地关上了手机。如果不是在医院里，她真的想大喊一声，反抗一下这糟糕的职场环境。要是能重来，她希望自己可以投胎去一个存在着不用写报告的警局的世界。但现在，显然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