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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兄长的婚事 ...

  •   唐东安和巧七,秦满江和江月明两组人马互相瞧不上,向来玩不到一起,四个人能凑一起,首要问题必然是弄饱肚子。
      四人的聚会向来没个定数,有钱的时候在小馆子或者零食铺子,没钱的时候就在渡口或者街头。江月明不仅是神童,还天生一双巧手,修修补补的手艺好极了,常能换不少好东西,加上混饭本事和做饭手艺也很高超,自然成为四人小组的领头羊。
      江月明不在,秦满江是排行第二的领头羊,但因为不怒自威的秦老爷子和老是告状的秦三泰,秦家后门口和后花园成为巧七和唐东安最后无奈的选择。
      唐东安饭没蹭上,又被家里伙计撵了几条街,头发乱了,衣服也脏了,鞋子全是泥,早上的气势全没了,只能躲着人走。
      刚走到秦家后门的小巷,一只脏兮兮的手从角落里伸在他眼皮底下,做出猫爪子要挠人的样子,看似凶猛,实则好笑极了。唐东安和她斗法多年,眼明手快抓住手腕,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满脸沮丧道:“完蛋了!我爸要正经查账!”
      巧七也跟着他坐下来:“怎么办。”
      唐东安向来没什么主意,直愣愣看着她:“你说怎么办?”
      两人还在大眼瞪小眼,门开了,一双手伸出来将两人脑袋对撞,两人捂住脑袋,一同假模假式地嗷嗷惨叫,博取同情。
      “五哥!我等你半天了,你怎么才出来!”
      巧七自己都没察觉,说这话的口气有多么娇嗔。两人的同盟瞬间瓦解,唐东安嫌弃得不行,冲她瞪了一眼又一眼。
      秦满江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看着两人:“你们这两个脑袋凑一块,我这心里就有点发毛,说吧,你们准没好事,对不对?”
      巧七嘻嘻笑:“这次当然是好事!”
      唐东安也凑上来:“大哥要成亲了,你也不来帮忙!”
      “就是。”巧七跟他一唱一和。
      “怎么帮忙?他婚礼办不了了?”
      唐东安一脸嫌弃:“你读书读傻了吧!这日子好不容易定下来,当然要办!”
      看秦满江皱眉头,巧七捅了唐东安一下给他报仇,继续冲秦满江挤出笑容:“当然要办,所以我要赶紧凑钱。”
      秦满江拍拍巧七脑袋:“就凭你,还是算了吧。”
      “这不还有我么!”看巧七挨了打,竟也不知道反抗,缩着脖子,眼睛闪闪发亮,整个人像是要飞起来,唐东安更加嫌弃,发现瞪她不管用,赶紧掐住她的后颈,利利索索把她拉回现实。
      秦满江斜他一眼:“你今天还有胆回去么?回去的话,关几天才能放出来?”
      唐东安蔫了。
      巧七暗暗踹了不争气的唐东安一脚,满脸期待地看着秦满江:“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秦满江避开她的目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爸从来不给我钱……”
      巧七蔫巴巴坐下来。
      秦满江也蔫巴巴坐下来。
      巧七叹气:“一文钱难死英雄汉!”
      唐东安叹气:“一文钱难死唐三少!”
      秦满江也不由自主叹气:“唉,一文钱……”
      肚子咕咕的声音响起,提醒两人还有大事没完成,巧七和唐东安交换一个眼色,同时饿狼一般盯着秦满江:“有吃的吗!”

      为了一口吃的,三人冒险将阵地转移到秦家后花园小亭子,巧七和唐东安坐在石凳子上翘首相望,一是怕秦老爷子,二是饿得实在心慌。
      有秦老爷子在,秦家简直成了一个水泼不进的铁桶,如果是来蹭口吃的,大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几个孩子只要想玩一玩,无处不在的秦三泰和手下伙计肯定会冒出来严加斥责。自从江桂子和江习庄夫妻断绝关系,家里两个孩子也跟着遭了殃,径直从天上落到泥巴地里,巧七这些年等于吃百家饭长大的,江月明脸皮薄一点,除了自己挣的那份,只能固定吃秦家饭和唐家饭。
      很快,秦满江端着一个锅跑来:“就剩下这点粥了。”
      巧七抓起勺子就吃,唐东安和她争抢,两人都饿极了,吃得满脸都是。
      秦满江颇为无奈地看着两人:“平时就不知道省着点,等到现在才知道着急。”
      巧七冲他做鬼脸:“什么呀,从小到大,我兜里什么时候有过钱这种好东西?”
      唐东安趁机将最后一点粥抢过来:“笨,没钱不会跟学生收点学费?”
      巧七暴怒:“收个屁的学费,师范本来就不怎么收学费,再说很多学生都是从南京啊武汉啊广州啊这些沦陷区跑过来,能活命就不错了,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就一个脑袋。”
      唐东安指着秦满江:“你爸爸不是镇长吗,他怎么不管吗?”
      秦满江尴尬摆手:“天天过军队呢,军队要吃要喝,我爸和镇公所上上下下都快愁死了,哪还管得了别人。”
      “镇上不管,国家难道不管?”
      看唐东安又大放厥词,巧七嗤笑一声:“管什么管,你口里这个“国家”早把长沙烧了,政府都不知道去哪了,谁管!”
      说话的工夫,粥已经干干净净,巧七眼巴巴看着锅底,不甘不愿丢下勺子,在口袋里掏啊掏,秦满江无可奈何掏出手帕给她,巧七接过来胡乱擦了把脸:“我偷听到了,我妈妈马上要去找他们要钱。”
      提起自己最爱的干妈,唐东安一扫腌菜的气质,立刻站起来:“我跟她一块去!”
      秦满江早有预料,顺手抓着他坐下来:“先帮月明办完婚事再说。”
      “到底怎么办?”两人同时看向他。
      “我去探探他口风。”
      巧七指着自己鼻子:“要探也是我去探,你信不过我!”
      “应该是信不过你们两个!”秦满江一个个脑袋敲过去,“你们等着,我去去就回。”

      秦家大院高高的院墙之外,有一条小道,从小道绕过去,经过一条长长的石头阶梯,就是望江渡。
      望江渡是孤山镇大渡口,平日里人流如织,也就因为人太多了,巧七和唐东安宁可去唐家渡和各种野渡。
      野渡是两人这些年在孤山岛和江岸发掘出来的各种秘密据点,一块条石几根木头就能搭建一个,好处是简单方便,坏处是常被大人发现,老是挨骂。
      秦家的船停在望江渡,秦满江带着巧七和唐东安来到渡口,本来有点嫌累,不想自己撑船,看两人你推我我推你,没有上船帮忙的意思,知道两人还没玩够,气呼呼地跳上船,径自走了。
      来到孤山岛,秦满江直奔小莲庄找江月明,江月明今天收获颇丰,正在杀鱼,一听来意,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看秦满江满脸疑惑,江月明无奈地笑道:“而且,这不是钱的问题,我家的情况你可能也有所耳闻,要真操办起来,只怕这些老人家又要吵得天翻地覆。”
      那倒是真的,汪嘉先、秦炳蔚和江桂子三位老人家各自成为一派,谁也不服谁,在孤山暗里斗法几十年,秦满江想想他们花样百出的把戏,不禁笑出声来。
      江月明无奈:“你还笑!我做梦都是他们的吵嚷声,可见他们的本事有多大!”
      “你既然发了话,这事我就不掺和了,到时候我带份礼物来吃个喜酒,我和唐三辛辛苦苦把你妹妹拉拔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总不能不请。”
      江月明瞪他一眼:“要不是你们,巧七还不至于变成鬼见愁!”
      秦满江也很无奈:“要不是那两个闯祸精,我还不至于成天被关书房!”
      “你看,我父母亲每天都忙,要是我走了……”江月明脸色沉下来,起身看着窗外,“这个祸害就拜托你了。”
      秦满江愣住了,正色道:“你真的决定了?”
      江月明欲言又止,默然点头。
      秦满江激动起来:“我也要去!”
      江月明一愣,沉默不语。
      看着他的表情,秦满江脸色由期待变得失落:“这趟来,一半是为了这件事,另一半是……我实在受不了爷爷的管束,你想走,我也想走,为什么不能一起走呢?”
      江月明叹气:“我都没有信心说服父母亲,何况你。”
      秦满江笑了:“当年我哥哥姐姐都是偷偷溜去报考黄埔,他们穿上军装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特别精神!”
      “他们现在人呢?”
      一想起多年来杳无音讯的哥哥姐姐,秦满江就有几分愤恨:“我怎么知道,肯定在跟鬼子打仗呢。”
      “总该有一封信吧。”
      “头几年还有,从前几年长沙开战就没有了,大概是打仗太辛苦了懒得写。”
      江月明深深看了他一眼,眉头渐渐纠结。
      秦满江不愿再扯哥哥姐姐,连忙回到自己的话题:“我们以前不是约好一起走出衡阳吗,你怎么能反悔!”
      江月明苦笑:“你爷爷这么费心,你舍得让他失望?”
      “你舍得素素,我就舍得放下家里的一切!”秦满江还想再说服他。
      “你说什么傻话,”江月明满脸痛苦,“我怎么会舍得呢……”
      秦满江把剩下的话吞进肚子里,暗暗做了决定,江月明能走,他无牵无挂,一样能走。

      巧七和唐东安互相看不顺眼,出去各自混了一圈,估摸着时间又老老实实坐到秦家后门口。
      回来的时候,巧七手里多了一本黄历,唐东安兜里多了一堆红薯片。
      小小门槛上挤坐着两个人,行人过去,纷纷加快脚步,一个母亲带着孩子走来,孩子伸长脖子好奇地张望,母亲脸色骤变,抱着孩子飞奔而去,仿佛这里坐着两个吃人的妖怪。
      巧七和唐东安浑然未觉,头碰着头看着什么,浑身沐浴阳光,脸色澄净漂亮。
      唐东安不耐烦地回头看了一眼,掏出红薯片吃,吃得嘎吱嘎吱响。
      巧七抱着黄历,用拇指比着每个字仔仔细细地看,嫌恶地瞥他一眼,挪过身子继续翻。
      唐东安撇嘴:“日子都定好了,再看有什么用,我就不信你能看出朵花来!不对,看出几个钱来!”
      看巧七脸色变了,唐东安眼明手快,跳起来就跑,巧七抓起黄历朝他砸去,正砸在刚回来的秦满江头上。
      这个准头,很难说不是故意的,秦满江满面怒容:“都给我滚!以后别来找我!”
      巧七自知理亏,低头嘟哝:“你答应帮忙的。”
      “你哥不让!”
      巧七跳起来:“不行!”
      “你家里和你哥既然都不愿意办,就别勉强。”秦满江其实想说的是,就凭她这点本事,想办也办不了。
      唐东安啃着红薯片:“就是就是,他家多穷啊,别打肿脸充胖子!
      秦满江朝他一指:“你闭嘴!你也给我滚!”
      唐东安悻悻然捡起黄历往外走,顺手拉上巧七。
      巧七甩开他的手:“我哥不要紧,我们不能对不起素素,素素一直想要一个热闹的婚礼!不,每个姑娘都想要一个热闹的婚礼!
      一提到未来的嫂子胡素素,巧七眼睛愈发明亮起来,她和胡素素从小一块长大,亲如姐妹,要不是汪嘉先和汪淑余闹翻,胡素素早就嫁进小莲庄,她们还不知有多少的幸福时光。
      “就是就是!”唐东安还在帮腔。
      两人同时呸唐东安:“你闭嘴!”
      唐东安瞪着两人:“我哪说错了,哪个小伙不想热热闹闹娶亲,哪个姑娘不想风风光光嫁人。”
      秦满江用看活宝的眼神斜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巧七:“她跟你说的?”
      “这还用得着说嘛!她这些年攒的嫁妆十个箱子都不止!”有汪嘉先严加看管,十个箱子肯定没有,不过胡素素如何精雕细琢绣嫁衣,她还是亲眼见过。
      秦满江皱眉:“这倒也是,素素本来就心思重,看到婚礼这么简单,可别胡思乱想才好。”
      “就是就是!”
      秦满江瞪她一眼,跟活宝待久了,她身上的傻气越来越厉害,以江习庄和汪淑余的本事,怎么会养出这么个女儿。
      唐东安幸灾乐祸地笑,把红薯片嚼得嘎吱响。
      巧七态度软下来:“秦五哥,你想想办法吧。”
      “我能有什么办法,以前都靠三哥在衡阳城里做生意撑着这个家,现在鬼子的飞机丢炸弹,生意只怕做不下去了……你难道没听你姐说过?”秦满江看向唐东安,秦家三哥娶了唐家大姐,两人还是亲家。
      唐东安摇头,大姐虽然跟他一个妈,对后妈的孩子唐江安比对他还好,他气不过把两个外甥偷偷揍了一顿,大姐早就当没他这个兄弟了。
      “跟他说了不是白说,怂包!”自从知道他干了什么坏事,巧七就开始叫他怂包,只会欺负小孩子的怂包。
      唐东安愣了愣,差点跳起来:“巧七,你没良心,是谁带你吃遍整条街!”
      巧七略有尴尬之色,眼珠一转,又理直气壮:“我又不是不还你人情!你别看我现在这么穷,等我以后嫁人就有钱了! ”
      巧七和唐三都是十七八岁,要说亲也能说得上了,可这对鬼见愁败家子组合一门心思胡闹,脑子都缺根弦,根本不到谈婚论嫁的时候……
      秦满江本来今天就没一处顺心,登时气得七窍生烟:“你还真有出息!你哥知道你这么着急嫁人吗!”
      “等我嫁人,我哥就不用管我饭了!他求之不得呢!”
      唐东安又跟她杠上了:“就凭你家那个无底洞,你嫁得出去才有鬼!”
      “谁说我嫁不出去!不对……你说谁家无底洞!”
      眼看她面红耳赤要去捶唐东安,秦满江回过神来,连忙挡在她面前:“唐三,你怎么说话呢!”
      唐东安倒不怕她,摆出干仗的姿势,理直气壮道:“本来就是无底洞,习庄叔和我汪妈妈家那么多钱和田地都填进去了,闹得亲戚全都反目成仇还不算,到头来自己儿子的婚事都办不了。”
      巧七转身就走:“我总有办法的,你等着。”
      秦满江抓住巧七:“你想干嘛!”
      “我总不会去偷去抢!我要去做工!”
      唐东安哈哈大笑:“五哥,你就让她去!看她这细胳膊细腿,哪个没长眼的要她!”
      巧七甩开秦满江的手,气冲冲走了 。
      “你还不快去追。”秦满江回头看了看,生怕秦三泰从哪个角落钻出来逮他回去。
      “追什么啊,她能去哪,还不是去江家和汪所长那,让她去那些富贵亲戚手里弄点钱不也挺好,省得便宜江广袖这个假孙子!”
      “那倒也是!”秦满江笑着点头。
      唐东安眼睛一亮,赶紧凑到他耳边:“搞了半天,原来你也瞧他不顺眼……”
      秦满江打断他:“关你什么事!”
      “不关你的事,你就等着看好戏吧!”唐东安得意地笑,扭头就跑。
      秦满江暗道不妙,紧追两步:“他家马上要办喜事,你别乱来!”
      唐东安干什么都慢吞吞的,就是跑路逃命最快,秦满江才追到街头,他已经没影了。
      秦满江停在街头张望,想选择哪条路去追,莫名觉得后脑勺一阵森冷之气袭来,回头一看,果不其然就是秦三泰一张冷脸,顿时脸色一沉,气呼呼往回走。
      秦三泰很没眼色地凑上来:“五少爷,老爷子说过……”
      秦满江怒喝:“爷爷天天都说话,你每句都要搬到我面前啰嗦一遍吗!”
      “不敢不敢!”
      “不敢就少废话!”
      秦满江话音未落,秦三泰退后一步,秦炳蔚站在秦三泰身后,冷冷道:“你不想听他啰嗦,那我亲自来啰嗦一遍吧。”
      秦满江心头一慌:“爷爷……”
      秦炳蔚转身就走,留下袅袅余音:“办完婚事,你跟我上南岳住一阵子,你不能继续跟他们鬼混下去了……”

      江家瑞丰米店的天井有一个大水缸,水缸里睡莲亭亭玉立,水面澄澈如镜,一点尘灰都无。旁边摆着几盆花草,也是一盆比一盆精神,一棵比一棵漂亮,把整个小院装点得生机盎然。
      走廊摆着一把竹椅子,椅子旁边放着一个茶杯,茶水已经冷了,还没喝,茶显然是新茶,茶水色泽清亮,香气浓郁。
      阳光透入天井,晒在中间装满稻谷的两个箩筐上,箩筐中间的扁担还没拿开。
      从竹帘子看过去,隐约可见小伙计在招待一个妇人:“去年的早稻就剩这么点,您要就一兜子全拿走,我们给您算便宜点……”
      两人说话间,江广袖顶着烈日走进来,不顾汗珠子还在啪嗒啪嗒往下掉,忙不迭招呼客人,交代小伙计:“小陈,米记得给刘奶奶送到家,不要累着她老人家。再送一兜子炸红薯片和炒花生,给孩子们吃着玩。”
      妇人连连道谢而去,一只脏兮兮的手从箩筐后伸出来,抓了一把稻谷缩回去。
      江广袖掀开帘子走进,瞥了一眼茶杯,眸中掠过一丝失望之色,走到天井中间一担装满米的箩筐旁蹲下,抓起一把米仔细看了看,抓了几粒细细品尝。
      早稻米哪怕是新米,也还是缺点味道,不过,孤山来来往往的军队这么多,不怕没销路。军队向来吃的都是猪食,马马虎虎就好,掺沙子他不敢,掺陈米倒是无所谓。
      他正在转着各种心思,没留神一张大大的笑脸从箩筐中间出现,扑哧笑出声来:“你呀,每次都是神出鬼没。”
      “大哥大哥,你还记得我哥什么时候成亲不?”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看巧七一脸谄媚笑容,江广袖暗暗好笑,将手里的米放进箩筐:“还早呢。”
      “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别告诉奶奶。”
      “你想告诉奶奶什么事情,自己不会去说。”
      巧七讪笑:“奶奶太凶了!不止奶奶,这些老人家一个比一个凶!”
      “快说吧,别绕弯子了。”江广袖瞥了一眼左手边的小屋,莫名有些紧张。
      巧七转身看着江广袖,语速飞快:“我哥要成亲学校没钱了发薪水发不出来很多老师同学要走妈妈去找省政府领钱去了好久都没回来爸爸说一切从简我觉得太对不起哥哥和素素想借点钱给哥哥办婚事。”
      巧七说完,大口喘气,目光始终盯在他脸上。
      江广袖笑盈盈道:“你刚刚说什么,没听明白。”
      巧七目瞪口呆,继而满脸懊丧,悻悻然转身:“没听明白就算了,我走了……”
      江广袖一把拉住她:“就只准你逗别人,不准我逗逗你吗?”
      巧七猛地转身:“我就知道,大哥最好了。”
      江广袖摇头:“先别拍马屁,这事我做不了主。”
      巧七呆住了:“你不是大掌柜吗!”
      “奶奶才是大掌柜。”
      “不行,不能告诉奶奶!”
      江广袖无奈:“你自己想想看,这么大的事,我们作为孙辈,瞒着老人家合适么?”
      巧七苦着脸摇头:“算了,我回家了。”
      “你要不要吃了饭再走?”小屋里还是静悄悄的,江广袖安心许多。
      巧七一边往外走一边摆手:“忙着呢忙着呢,爸爸只操心学校,妈妈只关心她的好学生,哥哥只想读书,只有我一个人忙前忙后,我真命苦!”
      江广袖笑道:“奶奶想你们呢。”
      巧七已经走到门口,猛地回头,冲他做鬼脸,一字一顿道:“我!才!不!想!她!”
      江广袖目送她离去,笑着回头,胡素素撩开小屋的帘子,含笑看着他:“谢谢你没有说我在这里。”
      江广袖微微有些尴尬,两人坦坦荡荡卖绣品做生意,并不是见不得人,可是身份摆在这里,她每次只能从后门进出,而他一个字都不敢提。
      “你都听见了?”
      胡素素看出他笑容中的苦涩之意,露出愈发温柔的笑容,试图平缓他的心情。
      两人相识多年,相知甚深,无需多加解释,然而,这让江广袖更为难堪,若不是他小时候在江家毫无地位,根本无人帮腔,素素说不定早就成为他的妻子,如今儿女成群,肯定不会像今天这样蹉跎成老姑娘,还不得不为了自己的婚嫁累死累活……
      思绪一飞出去就无法收回,江广袖心中恨意翻涌,艰难地开口:“这个……我们家这个妹妹,父母亲太忙,从小缺乏管教……”
      “不,有这样的妹妹,是我的福气。”
      “以后她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不要见怪。”江广袖的目光一落到她的脸上就难以挪开。
      胡素素思绪显然已经飘远,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样忧伤缠绵的目光,怅然道:“大哥,我们都是一块长大,她的脾气大家都了解,你担心什么呢?”
      江广袖慌忙收回目光,发现没有被她察觉,突然有些生意红火日进斗金的窃喜,笑道:“关于婚礼,你有什么想法和要求,可以跟我说,我会转达给奶奶。”
      胡素素摇头正色道:“一切由长辈做主,我没有意见。”
      发现江广袖开始皱眉,胡素素心头一紧,慌忙补充:“这不是客气话,能嫁进江家,有你这个大哥,有巧七这样的妹妹,这是我天大的福气。”
      话没说完,胡素素的泪水已经落下来。
      江广袖一愣:“说着说着怎么哭起来了,你们这些女人啊……”
      胡素素连忙擦泪:“大哥,我还要回去给老爷子做饭,先走了。”
      “过两天你去铺子里结工钱。”江广袖看了看茶杯,为这亲手泡的新茶心疼不已。
      “要不,你直接给巧七吧,她做事一根筋,不达目的不会罢休,这么没头苍蝇一样疯跑,我怕她又惹麻烦。”胡素素显然完全忘了这杯茶。
      江广袖也放弃对新茶的执念,笑道:“放心吧,这么多人看着,她总不能去偷去抢吧!”

      此路不通,还有另外一条光明大道,巧七转眼跑进孤山镇警察所,她的舅舅汪争光就是这里土皇帝——警察所所长,而且还有一位跟她关系很铁的罩子哥赵理,他们再怎么生气也不能饿着她。
      赵理是湘江发大水的时候汪嘉先父子几人捞回来的孤儿,从小跟汪家和江家几个孩子一块长大,比亲哥哥还要亲——亲哥哥成天训斥她,从头管到脚,而罩子哥一见面就是笑脸,而且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留给她。
      反正熟门熟路,她一头钻入警察所长办公室,面对空空的食盒打了个盹,做了个漫天飞舞各种好吃的美梦,醒来一看,果然面前已经摆满了花生瓜子。
      哥哥的婚事很重要,吃的事情暂且放一放,听到脚步声,她生怕忘词,连忙开始念叨:“我哥要成亲学校没钱了发薪水发不出来很多老师同学要走妈妈去找省政府领钱去了好久都没回来爸爸说一切从简我觉得太对不起哥哥和素素想借点钱给哥哥办婚事……”
      赵理端着点心走进来,笑着嗯了一声,打断她的长篇大论。
      巧七笑容满面回头:“满舅……”
      巧七朝他身后看了一眼,脸色垮下来:“我满舅呢?”
      赵理放下点心,含笑道:“别等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所长从来不借钱出去。”
      巧七拍案而起:“他外甥也不借!”
      “就是外甥女来也不借!”
      巧七拽拽小辫子,颓然坐下来,汪争光和父母亲就是为了钱闹翻的,也最恨父母亲拿钱去填巧庄师范这个无底洞,这里虽然有很多好吃的,在钱的方面确实相当吝啬,堪称一毛不拔。
      赵理蹲在她面前,笑道:“傻七,没钱就别办了。”
      巧七瞪住他:“开什么玩笑,我哥和素素都盼了多少年了。”
      赵理讪笑两声:“实在不行,我借你钱,不过我有个条件,让你哥先出去干一番事业,带素素去也行。”
      巧七心头一紧,抓起一把花生丢他:“罩子哥,你果然是外公家出来的人,比我外公还心狠。”
      赵理也不去理会,目光陡然凝重:“答不答应?”
      “当然不答应!”巧七转身就走,现在到处打仗,出去能干什么事业,还不是去送死,还是留在衡阳安全。
      赵理呆立半晌,犹如背负了千斤重担,慢慢弯腰捡起花生。
      巧七突然探头进来,笑道:“罩子哥,乌泡子已经熟透了,你要看见乌泡子记得帮我摘。”
      赵理头也不抬:“知道啦。”
      巧七蹦跳而去,赵理突然沉下脸,将手里的花生捏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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