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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素素的嫁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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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七的奶奶就是江家主事者江桂子,人称桂奶奶,江家虽说富甲一方,历代无论如何折腾皆人丁单薄,江桂子本身就是独女,出嫁同村青梅竹马的秦炳蔚之后又休夫归来,义兄江放丧妻欲另娶,知根知底的两人索性就凑成一对,生了江习庄一根独苗,江习庄夫妻也只生了江月明和江月弯一双儿女,江放的大儿子早逝,留下江广袖这个遗腹子,其妻再嫁,将江广袖留在江家,由江桂子一手养大。众人皆说绕着江家后山而过的玲珑溪破了江家风水,江桂子也不当回事,带着江广袖等小辈将偌大的江家经营得红红火火。
听江广袖回来一说,江老夫人勃然大怒:“我亲孙子的婚事,他竟然不办!”
“我觉得习庄叔的意思不是不办,是从简。”江老夫人和江习庄母子决裂多年,江广袖再有私心也不敢火上浇油。
“他敢!我还没死呢!轮不到他说了算!”
“是啊,我看巧七的意思,还是想热闹热闹。巧七到处在凑钱,胡小姐也成天忙着做手工攒钱。”
“月明呢?”
“还没见着,不知道他的想法。”江广袖目光闪躲。
江老夫人冷哼一声:“他跟江习庄一个鼻孔出气,连我这个奶奶都不认,能有什么想法。”
江广袖用力点头:“这可是终身大事,不能儿戏,他要能像巧七这么上心就好了。”
江老夫人嗤笑:“别看男人嚷嚷得厉害,真碰上事情,还是女人靠得住。”
“那是,这是您的好孙女,大家都说跟您年轻时候特别像。”一想起这个把闯祸当饭吃的妹子,江广袖笑容就有点发苦。
江老夫人十分警觉:“你这是骂我呢!”
“奶奶,是您把我拉扯到这么大,我报恩都还来不及,怎么敢骂您啊!”江广袖迅速收敛笑容,应对眼神锐利的奶奶,必须有十二万分的小心。
江老夫人这才释然:“好了好了,明天你去一趟汪家,月明就算了,让巧七跟你一起去,显得有诚意。”
“月明……为什么算了,要去也应该是他去吧。”
“说起来就生气!他跟你习庄叔一个臭德行!死倔!我是跟儿子断了关系,他这个孙子是江家几代单传,我还是要认的,他倒好,成亲这种大事都肯跟我老人家商量,还得靠一个不懂事的妹子张罗!”
“您别生气了,我这就去。”
江广袖一走,江老夫人立刻从床头柜子里翻出相本,戴上老花镜翻看,笑眯眯道:“还真是越看越像……”
她慢慢合上相本,在心中苦笑连连,她硬挺了一辈子,老了头发白了,却不得不对孙辈妥协,要是江放泉下有知,会不会责怪她。
她很快想通了,江放向来豁达,而且特别喜欢孩子,不会在江月明和巧七这两个孩子的事情上跟她过不去。她把相本小心翼翼放进床头柜子里,心头忽然有卸下一块巨石的轻松快乐,对于两个孩子的到来也充满期待。
责己斋是巧七外公汪嘉先的住所,虽然就在孤山镇,因其藏于天福寺的山林之间,显得格外偏僻安静。
汪嘉先虽然白发白须,面色十分红润,精神矍铄,不过,就是因为精神太好,管得比这滔滔的湘水还要宽,所有小辈都怕他怕得要死,要不远走高飞要不住得远远的,只留下性格温顺的胡素素照顾他。
胡素素端着茶盘走进来,将芝麻豆子茶放在江广袖和巧七面前,江广袖微躬身道谢,巧七眼睛一亮,冲胡素素挤眼:“谢谢嫂子。”
胡素素冲她羞赧一笑。
“素素,你先回避一下。”汪嘉先是个老古板,最看不得这种眉来眼去的小样子。
“是,老爷子。”胡素素低头离去。
巧七抱着芝麻豆子茶杯闻着香味,大眼睛眨巴眨巴,紧张地盯着汪嘉先和江广袖。
江广袖知晓他的脾气,也是小心翼翼来跟他打交道:“亲家爷爷,这次办喜事,奶奶肯定没有道理再拦着习庄叔夫妻回江家,您说是不是?”
巧七在一旁猛点头。
汪嘉先看向巧七:“你说的都是真的?”
“外公,我哪敢骗您!”
“你骗得还少么!要不是江掌柜来,我都不会让你进这张门!”
巧七懊丧地低头喝茶,决定当个封口葫芦。
江广袖连忙插话:“亲家爷爷,您的意思是?”
汪嘉先愤愤然道:“这个倔老婆子!你爷爷本来心脏就不好,出了事,打习庄一顿就算了,怎么能如此绝情!十多年不让进门!亏她做得出来!”
巧七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汪嘉先怒指着巧七:“还有你!要不是你小时候成天捣蛋!你爷爷也不会死得这么快!”
反正什么事情最后挨骂的总是自己,巧七在椅子上缩了缩:“你们聊,我去茅房。”
不等他开口,巧七一溜烟跑了。
江广袖一直在江老夫人身边生活,对这些老人家的各种小心思摸得一清二楚,恭恭敬敬道:“亲家爷爷,整个孤山,不,整个衡阳就数您德高望重,最清楚这些繁琐的程序,所以具体事项还得请您来定夺。”
汪嘉先犹疑:“这是你的主意?”
江广袖笑了:“这是我临走时奶奶特意吩咐的,这事非您不可。”
汪嘉先略显得意,捻须微笑:“要换作以前,她哪里肯听我的话,看来人到了年纪,性格也会有所变化,好事!”
江广袖松了口气:“亲家爷爷,那就这么定了。”
胡素素拿着绣绷子呆呆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眉梢眼角都是春风。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胡素素悚然一惊,连忙放下绣绷子起身,刚刚的笑容好似昙花一现,又恢复了深潭般的清冷。
巧七伸进来一个脑袋,带着笑容灿烂,拖着长长的尾音叫道:“素素……”
“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相,让你外公看见又得挨骂。”不知为何,胡素素一看到她那永远不干不净的脸就心头一轻。
巧七迅速进门,探头看了看,又关上门,猛扑上来抱住胡素素:“素素,素素,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叫你嫂子了!”
胡素素也抱紧她,眼里泪光闪闪:“傻七,你这是怎么啦?”
巧七用力在她身上擦干净脸,胡素素无奈地笑,拽了拽她的小辫子,也由着她去。
巧七终于松开她,嘿嘿直笑:“没怎么,高兴!高兴极了!”
胡素素扑哧一笑,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箱子:“你多大的人了,也爱点干净吧,别成天像个猫胡子。”
巧七双手接过,打开发现是一叠手帕,深深闻了闻:“真香啊!”
胡素素抢过小箱子放进她的褡裢里:“有什么话快说,别磨蹭,你外公最怕你在这胡闹。”
巧七歪着头看着她,竭力装出一本正经:“我就是想问你,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婚礼?”
胡素素笑容羞涩:“你管这个干嘛,好好读书吧,你再考不好,你爸爸妈妈在学校都抬不起头来。”
“巧七……”汪嘉先在外高声呼唤。
巧七一把抓住胡素素:“用八抬大轿子把你接过去好不好,舞龙,耍狮子,踩高跷,划旱船……”
胡素素哭笑不得:“那是过正月十五,不是结婚。傻七,这事你真的别管,有那么多老人家,他们一定会办好的。”
巧七急了:“有老人家掺和这婚事就麻烦了!他们要是没有吵个天翻地覆我把名字倒着写!”
胡素素一个劲把她往外推:“这么大的事,我们好歹也信他们一回,快走吧。”
“不是我不信他们……”
“巧七!你死哪去了!”
听到汪嘉先暴怒的声音,巧七拔腿就跑,胡素素下意识伸手,似要把她拉回,最后还是紧紧抓着日夜相伴的绣绷子,怅然而笑,笑容中有难得的甜蜜。
一个鬼面具顶在一人头上,在小巷中蹦跶。
一个孩子走来,眼前赫然是一个鬼面人,当场吓哭了,回头仓皇奔跑而去,唐东安猛地抬头,张牙舞爪,哈哈大笑。
光影流逝,人影在巷子口匆匆而去,小巷顿时沉寂下来,唐东安蹦得累了,懒得去吓唬小孩子玩,躲在墙后喘粗气。
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唐东安窥见江广袖那装模作样的老爷步——背着手,迈着长短近乎一致的步子,心头火起,迅速戴好面具藏好。
巧七背着鼓鼓囊囊的褡裢满载而归,吭哧吭哧追上来,探头看着江广袖,满脸都是笑。
这种笑容既让他觉得温暖,又因为某些隐秘的心事而刺痛了他,江广袖朝着她的褡裢伸手想帮忙,又被这个小气鬼财迷避开,只得无奈地笑。
巧七倒也知道自己成了狗咬吕洞宾,谄媚地笑:“大哥,你堂客看好没?”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江广袖沉下脸不理她。
巧七误会了,非常豪气地拍胸口:“别急,我们学校漂亮姑娘好多,包在我身上!”
“你别帮倒忙……”
江广袖话音未落,一个鬼面人从墙后跳出来,嗷嗷嗷嗷怪叫,手舞足蹈。
巧七愣了愣,扑上去就打:“敢吓我!你怕是找死吧!”
这可跟预料的不一样,唐东安呆住了:“怎么是你!”
“这鬼面还是我挑的呢……”巧七追上去就打,唐东安抱头鼠窜,“我是帮你们兄妹教训这个假孙子!江月弯,你这个笨蛋!”
巧七急了:“你们听谁说是假孙子,他是我大哥!”
“你这猪脑子,那些红烧肉炖猪蹄腊肉腊鱼腊鸡腊鸭都是你们的,现在全给他抢了,没你的份,你还向着他说话……”
巧七和唐东安扭打在一块,两个人影渐渐模糊。
江广袖脚步不停,迎着光走出来,脸上的笑越来越清晰和诡异,近乎狰狞。
书房里,江月明正埋头写写画画,巧七蹑手蹑脚进来,从褡裢里掏出小木盒送到他鼻子下面。
江月明不耐烦推开:“别吵,我看书呢!”
“闻闻嘛!”
“别吵……”江月明醒悟过来,深深闻了闻,巧七可不会惯着他,抱着小木盒拔腿就跑。
江月明起身就追:“站住!给我!”
巧七抱着小木盒跑进小院,一如既往地玩起了逗狗狗游戏,逗着江月明追来追去,江月明自然知道她这点花花肠子,气急败坏,一把揪住巧七的后衣领子,又怕把她仅剩的一件好衣服扯坏了,改为掐在她后颈,把她倒拖回来。
巧七紧抱着小木盒不放:“这是素素给我擦脸的手帕,你又用不着,抢什么抢!”
“给我!”江月明的话音刚落,看到江习庄拎着皮包垂头丧气走进来,巧七大喊:“爸爸救命!”
江习庄无奈:“月明,你多大年纪了,还跟妹妹吵架。”
江月明揪着巧七的领子倒拖到江习庄面前,巧七嗷嗷惨叫:“爸爸救我呀。”
江习庄笑着上来拽住江月明的手:“有话好好说。”
江月明悻悻然松手:“爸爸,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这个欠揍的臭德性!”
江习庄从巧七手里接过小木盒,巧七眼巴巴看着:“这是嫂子给我的。”
江月明瞪她一眼,脸红了红,迅速而准确地朝小木盒伸手,江习庄顺手交给他:“又没人抢你的,让你哥看看就行了。
江月明小心翼翼打开,巧七和唐三斗争多年,向来比猴子还敏捷,扑上去抢了就跑,江月明恼羞成怒,连她唯一的好衣服也顾不上了,抓着衣服一把揪出人,高举巴掌。
江习庄怒喝:“江月明!”
江月明只得把巴掌收成拳头,巧七到底还是被他吓着了,瑟缩着把木盒递给他,江月明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江习庄气红了脸:“真是越来越没有样子了,给我跪在这里!不到吃饭别起来!”
巧七哀唤:“爸爸……”
“跪下!”
巧七瘪着嘴跪下来,把小木盒抱得紧紧的。
王老师走进来,嗤笑一声:“怎么,又闯祸了。”
巧七嘟哝:“用不着你管!”
江习庄尴尬不已,赔笑道:“王老师,有什么事情可以在学校里说嘛,难为你还亲自上门,真是不好意思,快请坐。”
王老师也有些讪讪的:“江校长,大家也实在是没有办法,这才推出我这脸皮厚的人来跑一趟,您看这薪水……”
江习庄忙不迭解释:“我夫人已经去省府领钱了。”
不说还好,王老师脸色骤变,语气已带着怒意:“您天天说很快,我们都眼巴巴盼了两个月,这也叫快!”
“实在对不起,我真是没有办法,你看家里都没钱开伙了。”江习庄笑容快挂不住了。
“给我!”江月明还是克制不住对心上人之物的向往,气冲冲走出来,伸手去抢巧七手里的小木盒,巧七挨了罚又开始犯倔,还是不放手。
江习庄气得直哆嗦:“你们两个成何体统!进屋去!”
木盒打开了,许多张钞票随着手帕一起掉落下来,众人目瞪口呆。
王老师冷笑:“江校长,刚刚您还说没钱开伙。”
巧七醒悟过来,猛地扑到钱上,不停地往怀里扒拉,声音带着呜咽:“不,这不是你们的钱,这是素素给自己准备的嫁妆,是她一针一线缝出来的,你们不准打主意!”
王老师呆住了,江习庄用力抓了抓长衫,满脸颓然。
江月明不知所措站在一旁,发现一张钱飘到脚边,这才醒悟过来,慢慢捡起来。
巧七冲着他怒吼:“快收好,别给他们,这是素素准备跟你结婚的钱!”
王老师转身就走,江习庄一把抓住他:“王老师,别走,我马上就发薪水,马上!”
王老师抱拳道:“江校长,我先给你们道喜。这书我是教不下去了,您另请高明吧。”
王老师挣脱江习庄的手,匆匆离去。
江习庄目光直勾勾盯着巧七手里的木盒,巧七慌手慌脚捡起钱塞进木盒,抱着木盒往外跑,江月明一把抓住她,夺过木盒,垂着头交给江习庄。
江习庄接过江月明递上来的木盒,咬牙离去。
巧七疯狂地踢打江月明,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混蛋,你不是东西,这是素素的钱,不是你的,素素从小没爹没娘,攒这么多钱要绣多少东西,手指头要被扎多少回,你难道不知道……”
三人又聚在秦家后花园,听完巧七告状,唐东安拍案而起:“江月明这个兔崽子太没良心了,我找他去!”
秦满江一把将他拽下来,看着巧七:“到底有多少钱?”
巧七摇头:“我也不知道,应该有很多,满地都是呢。”
秦满江还抱着一线希望:“发完薪水还剩多少?”
“剩几块手帕!”
秦满江冷哼一声,觉得再趟浑水真是蠢毙了。
唐东安也转移兴致:“听说素素手工特别好,给我一块嘛!”
巧七和秦满江都瞪他一眼。
唐东安有些心虚:“你也没良心!你最好别带出来,小心我抢你的!”
巧七眼睛一亮:“抢!”
秦满江皱眉:“你别乱来!”
唐东安还在嘀咕:“反正抢了你也白抢,你欠了我多少东西!”
巧七嫌他聒噪,一把拨开他凑近秦满江:“我拿回自己的东西,犯不犯法?”
“不犯法。”唐东安抢先回答。
巧七哼哼冷笑:“那不就行了!他们能抢我的,我难道不能抢回来!”
“对!”唐东安摩拳擦掌。
“对你个头!”秦满江恨不得一棍子敲死这两个傻子。
巧七掉头朝后门跑去,就连秦满江气急败坏的呼喊都没能让她停下来。
巧庄书院教师宿舍的陈设十分简单,只有一床一桌一椅,桌椅横竖都钉着许多木条,还是免不了摇晃,可见其经济的窘困。
屋内收拾得干干净净,行李箱放在一旁,微微开启,行李箱看来已经塞满了,只等最后合上。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王老师头也不回:“进来。”
果然是巧七,只见她背着手,神情紧张地进门,又迅速将门关上,可惜门已在摇晃,关也关不严实,月光热热闹闹挤进来,照得她的脸色愈发难看。
王老师看了她一眼,低头折最后一件衣服,淡淡道:“有话快说。”
巧七梗着脖子叫道:“钱是我嫂子辛辛苦苦攒着结婚的,不是你们的薪水!”
王老师冷冷道:“我们的薪水都由江校长掌管,我们也要吃饭养活家人,不找他找谁?”
他说得句句在理,巧七有些慌了:“反正……那是素素的钱,不是你们的钱,我得要回去!”
王老师冷哼一声:“你来晚了,你爸爸已经全部发完了,也才九牛一毛而已。”
巧七猛地把手从身后伸出来,手里握着一把剪刀:“从你开始,我一个个要回去!给钱!”
王老师愣住了,忽而长长叹息:“难怪大家都叫你傻七。”
巧七用剪刀对准王老师逼近,握着剪刀的手微微颤抖,怒喝道:“我就傻怎么着!有本事别惹我!给钱!”
王老师不退反进,巧七大惊失色,倒退一步,王老师一手扣在她手腕,剪刀掉落在地。
巧七瘫坐在地,呜咽道:“那是素素辛辛苦苦攒的钱,你们不能欺负人……”
王老师无奈摇头,从兜里掏出几张钞票:“这个算我给你哥嫂的礼金,别哭了,我知道你们很不容易。”
巧七将钞票一把塞在怀里,用力擦泪:“都是你们成天逼我爸爸妈妈要钱,害得我们家田地全卖光了,我们从小到大穷得只能上街去找亲戚要饭吃,我哥连婚事都没法办……”
王老师突然喝道:“别说了!”
门开了,江习庄冷着脸出现,后面跟着钱博书、钱璞玉、任平潮、胡美兰等几个老师。
江习庄抓着戒尺劈头盖脸打来:“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王老师他们千里迢迢来衡阳教书育人,我们感激还来不及,你敢说这种鬼话!”
巧七抱着头缩成一团,王老师一把抢过戒尺:“江校长,这不是孩子的错。”
江习庄急急道:“王老师,这孩子向来调皮,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王老师笑了笑:“您放心,我怎么会跟不懂事的孩子计较呢。”
江习庄拿出一封信:“这辞呈……”
王老师推拒:“这份辞呈早已写好,不管有没有今天之事,我都会提交。”
江习庄急了:“我夫人很快就能领钱回来,学校的经济情况很快就会好转,你尽可以放心!”
王老师不愿再纠缠,摆出送客的架势:“江校长,夜已深了,请回。”
江习庄呆愣片刻,终于放弃努力,垂头丧气而去。
“江校长……”钱璞玉追了两步,钱博书低声喝道:“璞玉,回来!”
钱璞玉停住脚步,忧心忡忡回望,钱博书一脸怒意,转身就走,钱璞玉看了看江习庄,默然跟上钱博书的脚步。
巧七捡起剪刀追了两步,回头冲王老师深深鞠了个躬,飞快地跑了。
辞呈静静躺在书桌上,王老师瞥了一眼,将最后一件衣服放进行李箱,用力合上。
小木盒摆在巧七面前,披了一身昏黄灯光,木盒上的戏水鸳鸯愈发漂亮。
巧七小心翼翼地从兜里掏出所有钱放进小木盒,江月明端着热水放在巧七旁边,吐出两个字:“洗脸。”
巧七抱着木盒警惕地看着他,发现他目的不在木盒,而是蹲下来绞毛巾,对着他的背影挥舞拳头。
面前的地面,巧七挥舞拳头的影子一清二楚,江月明含笑看着,一滴泪掉进水盆里。
巧七迅速将木盒藏在抽屉里,江月明绞好毛巾递给她,巧七扭头不接,江月明摁着她脑袋给她擦脸。
“江月明,你这个混蛋!”
“骂吧,多骂几句。”
“江月明,你这个不识好歹的蠢货!你对不起素素,对不起我!”
江月明擦完脸蹲下来绞毛巾:“说起来是你对不起我,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血,你倒好,成天跟唐三鬼混,现在还没考上!”
巧七呆了呆,突然捂着脸哽咽:“江月明,我不想做江家的女儿,不想做你妹妹。”
江月明一愣,苦笑着摇头:“来不及啦。”
“外面人人都羡慕我们家的巧庄,可是你自己看看,巧庄除了穷和书还剩下什么,米缸里永远是空的,菜坛子里也是,我辛辛苦苦弄点东西回来,爸爸妈妈扭头就给了老师和学生,所有亲戚朋友都不敢沾上我们,你捱到25岁终于能跟素素结婚,连个像样的婚礼都办不了……”
这些话句句出自肺腑,巧七说着说着,愈发觉得委屈,用力擦了擦眼睛,可泪水还是止不住地落下来:“我恨他们!他们不好好养我们,为什么要把我们生下来!”
江月明犹疑许久,不知道该如何劝慰,看她哭得实在难看,终于艰难开口:“爸爸妈妈……都很好……”
“好能当饭吃吗!我知道你想走,我也想走!我每天都想早点嫁出去,生一堆孩子,他们想吃什么我就做什么,不会让他们满大街找东西填饱肚子……
外面传来江习庄的一声咳嗽,江月明迅速捂住巧七的嘴,两人相对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