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世圣女灵竹月》寄谁

5、静心

　　于稀疏竹林中醒来，竹月异常欣喜，一路小跑出去。在清浅溪流旁，果然看见先生。他今日穿着鸦青色长衫，以同色绸带将华发高束。
　　“先生！”一边高声喊着，一边快快赶去。他虽看上去并无不妥，可竹月挂怀已久，撑着他衣角上下左右瞧着，“先生，你可大好？”
　　“我很好，你可安心。”拉开她的手带至古杏树下的巨石上坐着，微笑听她绘声绘色说完近日在王府中的生活。
　　“先生……二皇子为了顺理成章的将我留在府中，便让我拜他手下侍卫为师。”对着手指偷瞄他几眼，见他神色如常，竹月才犹犹豫豫接道：“他不像个好惹的，我恐他将我赶出都城，便答应了。”

　　“你我既未行拜师礼，以朋友相交亦可。”付之一笑，他反倒轻声宽慰：“人族修炼的方式与天族原是一脉相承，你不必担心二者不可兼得。”
　　小小的脸上露出大大的疑惑，听完他的解释，竹月这才对修行之事多了几分了解。天族也好，人族也罢，说到底都是借助了天地间的灵气。
　　只是对于天族而言，上至日月，下至沙土，万物之灵皆可供其取纳。且万物构成在他们的神识中堪比浩瀚星辰，灵气永不枯竭，修行亦没有极限。
　　“树虽是树，却也不是……”嘴里说着绕口令，竹月问：“人若想通这一点，便能突破了么？”

　　微微摇头，他答：“更需静心。”
　　“静心？”
　　“此乃修习天族法术之根本，分上、中、下三乘。”一面说着，一面起身示意她跟上。至流水前盘腿而坐，双眸微闭，手掌朝上、拇指轻触置于身前，“静心达中乘，方能进入神识。”
　　于他身旁坐下，范山模水，脑袋里却像放电影那般精彩。竹月悄悄睁开左眼，稍稍偏头看去。他唇瓣轻合，面容安详，身子一动不动。
　　深深吸一口气，竹月重新坐定闭眼，心中默念着：请保持自然的呼吸，意识从头部开始放松，逐步延伸到脖子、肩膀……身体各个部位，感觉整个人进入到一个空灵悠远的自然之境，想象着……

　　小小身子歪斜了几下，猛地砸进了先生怀里。竹月陡然惊醒，跳了起来，有些尴尬的抹着嘴角，“对……对不起！我睡着了……”
　　“如此也算是到了下乘。”含笑说着，抬手拉她重新坐下，“现在我助你至中乘。”
　　这都行？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不过竹月并没多说什么，重新合上双眸，听着耳旁低声细语：黑暗中一处光点，越来越近……原是一道细线，一点一点打开……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远……
　　不知怎的，声音戛然而止。

　　或许已进入神识之中。只是周遭的一切白得刺眼，令人极为不适。竹月不知这是否正常，也不知该做些什么。
　　“呃……啊……”耳边传来女人刻意压低的呜咽声，引得竹月前往探寻。直到声音越来越近，她不敢上前，拼命张开着眼睛，却终是徒劳。
　　“兆渊，我定不会令你如愿！”一声凄厉的嘶吼，震得竹月腾空而起，还有地上看不见又数不清的不知什么东西通通砸在她身上。

　　不知发生了什么，突然而来的强烈失重感吓得她大叫不止，甚至已经开始思考下一世，却突然被人拉入怀中。
　　“静心。”是先生。
　　片刻后，黑暗一点点袭来。竹月睁开眼睛，连连拍着胸口，长长吁了口气。
　　不等她言谢，先生睁眼后便问：“你看见了什么？”
　　“什么也看不见！到处都是白色……突然我就开始往下掉。”摇了摇头，竹月仍心有余悸，“还好先生来了，不然我肯定摔死！”

　　眸光低垂，他没说什么。
　　“先生……我是不是失败了？”
　　“慢慢来。”宽慰一句，他突然说：“玉珠风铃往后勿要贴身放着。”
　　“此物是否不祥？”
　　摇首否认，他欲言又止，看着她懵懂的样子，还是解释了一番：“风铃有些重量，压在胸口，容易令你生出梦魇。”
　　“原来如此……”低头看看，竹月这才发现自己竟只穿着里衣。顿觉有些窘迫，悄悄抬腿抱坐了起来。

　　“今日你也累了，且到这儿吧。”伸手揉揉她的脑袋，先生起身准备离开。
　　“先生！敢问姓名？”
　　漫长的沉默后，他微侧过头，声若蚊蝇：“银霜。我是银霜。”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不自觉小声吟诵起来，竹月感到极为有趣，“先生的名字竟同我如此对仗。”
　　“你说什么？！”他猛地转回身来，惊愕的表情中透着一丝寒意。
　　“我……我没有别的意思！”竹月被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想要解释。
　　“罢了。”他却径自走开。

　　醒来以后，竹月又气又恼；气的是自己莫名其妙被凶了，恼的是自己何苦多嘴多舌？
　　冷静了一会儿又躺下，回想着两次在梦中的经历。或许是银霜先生对她十分照顾，抑或是因为脱离现实，她便放肆了起来。
　　今日只当是个教训，往后还是得稳重一些。这么想着，她不再多纠结，取出风铃置于枕下，便又沉沉睡去。
　　于睡梦中，看见一红发男人奔跑着向她伸出手来。他的笑容明媚得让人挪不开眼，令她鬼使神差般想要靠近。
　　但他身边已经有了另一个人，他们牵着手嬉笑着在田野间奔跑。整个画面中，她只是个局外人，却由衷的为他们感到高兴。

　　月神殿外，银霜帝君倚靠殿门，手中提着桃木酒壶。
　　“我说你进不进来？”第三次打开门，太阴星君逐渐失去耐心，“不进来我真的落锁了！”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帝君不理他，轻声吟着。
　　绕是太阴星君，也不禁沉默片刻，才愤愤道：“你不说倒好，一说我就来气！为何你俩都有的，我却没有？你有便算了，那骚狐狸都有，我却没有？怎的我是捡的吗？”
　　“你们都是捡的。”
　　张张嘴，星君沉了口气，抢来酒壶灌下一口，眼中泪光微闪。
　　师门四个围坐于竹林间，共饮一壶的日子——竟已过去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