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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初来乍到(四) ...

  •   当一个与三清观中一身清明,两袖长风的天尊相差十万八千里的小骗子顶着张笑眯眯的娃娃脸,边大放厥词耸人听闻边自称太上老君。当一个花里胡哨几近妖冶的男子在一连串怎么也说不上仁慈的折腾之后还可以大摇大摆的趴在自己肩膀上一口一个“本神君”。沈渊有足够的理由纵容自己头脑中对传说中天界虚构出的一派祥和超然哗啦啦的轰然决堤,连带着尚未见面的天帝王母神仙甲乙丙丁都跟着坍塌成豆腐渣。
      倘若果真挣脱不掉这个似是而非的噩梦,那就只有妥协退让,听之任之的入戏。一场痛彻心肺的婚宴,被硬生生地扭成了飞天遁地羽化登仙的契机。不用七灾八难历经天劫,便白白在天界的领导班子里赚来个差事做,又有什么不好?
      所幸,沈渊向来不是个惯于钻牛角尖的人。
      司水天神,被罚下界。
      到了此时此刻,是不是反倒该庆幸自己不是那个猪油蒙心,色令智昏最终被丢到了猪圈摔毁了俊脸惹一身腥臊的天蓬?前半生衣食无忧,靠一根笔杆写尽天下缠绵悱恻,到头来,跑了老婆,丢了兄弟。这会儿作了神仙,什么七情六欲,该绝的也都绝了。
      自嘲的扬扬嘴角,突然有些想念香烟的味道。烟瘾的滋味,来得又急又猛,没有预兆地在每一寸皮肤和毛孔肆意奔跑。难不成,成了仙,这副身子骨儿也终究是个老烟鬼?
      大不敬地对着两位神仙打了个哈欠,手指不自觉地向鼻梁推着一向伏贴趴在脸上的那副无框的眼镜。
      触手所及,空空如也。
      跟这些人折腾了大半日,到了此时才发觉少了平日里一时一刻也离不开的老朋友,转眸间,却仍能看得清死死俯在肩头那人雌雄难辨的艳丽侧脸。忽闪着的每一根睫毛,似乎都没有因为少了眼镜的辅助而模糊不清。
      “子回在想什么?”感到了疑惑的视线,花自芳调转了脸,狡黠的凤目吊高了眼梢,似笑非笑,语调轻佻肆意。无论怎么端详,都分毫没有半点神仙的样子,“又或是千年不见,对本神君思念得紧,才想细细的多看两眼?”
      目光自动滤过了那笑容,顺着尖削的脸颊下滑,落在修长白皙的手指上,最后定格在自己的肩头。
      水蓝色的布料,上好的绸子,细看才能发现白线刺绣的一树桃花。这自然不会是自己先前去参加阮莹婚礼时候的那一身行头。
      “我自己的衣服呢?”
      “身上的不就是。”眼神中带着狡黠的光芒,唇角的弧度慢慢拉大,分明是在笑着,语气里却刻意添了几分悲戚进来,“你到人间去寻快活,一走就是二百年。莫说衣服,便是你府中一针一线,每一角每一处全都是本神君辛辛苦苦的替你看顾。”
      沈渊微微侧过头,尽量离花自芳那一脸慵懒的笑容远上几分,“搁了二百年的衣服,还能穿么?”
      一直含笑看着两人谈话的天尊不禁嗤笑出声,笑得弯弯的眼睛,焦点不知落在了哪儿,眼神却无比纯净透明。
      “说起来,伯阳兄莫不是特意在此相候我二人?”花自芳轻哼了一声,也不再理会沈渊的话,却转向了道童模样的天尊。色彩飞扬的衣衫松垮的吊在身上,饶是说着话,却也没有松开揽着怀里人肩膀的手。
      原本圆圆的眼睛快要弯成月亮,“帝君让小道来迎接两位仙友。”
      接下来,连玉皇大帝都要出场了么?沈渊撇撇嘴,深吸一口气,目光四处转了个圈,最终落在了小道童的拂尘上。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老趴在我身上?这么一张脸立在肩膀上,很吓人。”
      先前被花自芳戏耍,不过是因为他会仙法罢了。
      若自己果真也是神仙,一言一行又有什么忌惮?
      若果真是…
      忍不住在心中冷嗤一声,何其荒唐。
      “子回此言着实是伤人肝肠,你我相交二千年,本神君哪一时不是把你托在手心里,这才堪堪离开二百年,便已经生分成这种地步。”
      沈渊的脸色登时憋得血红,总不带什么感情的眼睛里红彤彤地燃起一把火,恨不能蔓延出来,把眼前这人烧个干干净净才好。这话说得不清不楚,花自芳的语气里又总带三两分懒洋洋的闲散,纵使果真没有轻薄的意思,却由不得让人往歪处想。
      过了好半天,沈渊才开口道,“我不玩gay的。”
      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像是要把话在齿龈间磨成毒屑,喷洒面前人满脸满眼。
      “哦?本神君什么时候说对你有苟且之意了?回了天界便比不得人间,子回这话也便在这里说说算了。”花自芳挑高了眉毛,手终于放开了一直抓着的肩膀,抄回到了袖子里。吊起的眼梢有些微的松垮,堆起细小的纹络。殷红的唇抿出一抹不带温度的笑意,懒散的声线突兀地低沉喑哑了下来,“须知,神本无情啊。”
      沈渊凉飕飕地倒吸一口冷气,呛在了腔子里,憋得生疼生疼,接不上话来。
      那轻佻男人的话里头的意思,竟仿佛是自己孟浪了。
      李伯阳垂下眼帘,笑意更深,手指轻轻捻着拂尘,“二位仙友,帝君恭候多时了。”

      沈渊在通往正殿的短短一段路上,头脑也百转千回的对那位至高无上的王者勾勒出了许多的形象。见了花自芳和太上老君那副样子,实在很难对这位君主报有幻想。期待放置得太高,狠狠跌落下来,便会摔得粉碎。
      懵懂的可爱稚童,酸腐的青年书生,甚至猥琐的中年男人。他太习惯于自己的头脑和笔墨来创造世界。一个又一个走马观花地在脑子里走着过场,却来不及构成一个足够鲜活的君主形象。威严的声音猝不及防地直接撞击到了耳中。
      “清洛上君此去人间,可有所得?”
      方正的脸孔,飞扬的眉,有神的眼。官很匀称,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震慑。五却又单单因着每一分一毫偏差瑕点的比例多了几分拘谨的严肃。沈渊挑高了眉毛,想不到,玉帝反倒是最有神仙样子的一个。
      只除却…那一身黑色的佐丹奴。
      狐狸一般的花仙,未成年的太上老君,穿西服的玉帝。
      违和感太过强烈,完全跳脱了固有的信念,一墓接连一幕荒唐的场景,无一不嘲弄着理所当然的常识。沈渊咧了咧嘴,假如果真不是自己疯癫痴狂产生了幻觉,那便必定是跌入了一个错乱了时代模糊了轨迹的漩涡。若不然,要怎么解释那身披彩衣,脚踏木屐玩世不恭的男子手抄在袖子里听着西装革履一脸精英相的所谓帝君训话,而笑眯眯的小道童还要在一旁轻抚拂尘。
      “清洛上君?可听到寡人的话了?”
      声音提高了几分,没有恼怒,却分明略带催促之意。
      “清洛上君此去人间历练,前尘尽忘,现功德圆满重回天界,尚混沌懵懂间,恐多有不适。不若待休息妥当,再与帝君细细说来,岂不更好。”
      清朗的声音,细听似乎还有点未脱的稚嫩,语气却极是淡然,跳脱开了年龄的束缚。
      李伯阳说着话的时候,手指轻捻着拂尘,似笑非笑。
      “太上所言极是,清洛既修行已满,便重新赐上君之称,且先回府上休息几日,再与寡人细说此去人间之事也好。”
      这玉帝,倒是意外的通情达理。沈渊顿了顿,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刚要张嘴,却被那一脉慵懒闲散之音抢先开了腔,“帝君既无他事,微臣与清洛上君便先行告退了。”双手规矩的抄在长袖中,头垂得很低,若不是脸上那无遮无拦的笑容太过不安分,倒仿佛果真是恭敬到了极点的样子。
      坐在顶端的男人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半晌,方缓缓开口道,“准奏。”

      刚离了大殿,沈渊没走几步便又停下来,不由自主地向后看了看。
      这所谓的召见,不仅没见到满朝当值的神仙,自己更是连一句话也没有说。
      “上君双眼浮肿,面带倦意,小道那里倒是还有些解乏的单药。”好听的嗓音,却偏偏带了一副卖假药的腔调。
      “刚才那个穿佐丹奴的是玉帝吧?” 沈渊没有搭腔,只揉了揉眉心,似是承认了自己的疲倦,“还以为至少是Giorgio Armani。”
      花自芳怔忡片刻,狭长凤目瞥了一眼,尖削的下巴也扬起好看的弧度,不屑地撇了撇嘴,道,
      “神仙么,总该支持国货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初来乍到(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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