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因缘》墨非焉

3、初来乍到(二)

　　原本舒舒服服倚在床头的沈渊，这会儿却狼狈不堪地跌在地上，身上被捆了个结实。那嵌进皮肉勒得紧紧的却不是绳索。粗糙的质地，上面依稀带了些突起的小刺，宛然便是一条刚从树上折下的长枝，却不知是从何而来，亦不知怎的便柔韧至此，竟能弯出这样的弧度来。
　　沈渊仰着脸，嘴抿作一条缝隙，刚才那一声惊呼以及这随后而来的突变实在是有些跌了身份，失了面子。这样想着，因而也不再说话，只拿眼睛斜瞥向那一派怡然自得的男人，眼神中满是怨愤。那张绝色的脸上仍旧挂着似笑非笑的神色，微挑的凤目果真是带着狐狸般的狡黠，像窥尽人的全部心事，一副占尽了先机的模样。沈渊在心中暗啐一口，在心中腹诽道，竟然会用这样变魔术一样的伎俩。莫非这人竟果真是个妖精？看他那模样，分明是个男人却生成这么个样子，若说有二分惊艳，怕是更带了八分的妖媚。恐怕该是个狐狸变的了。
　　“子回，你说谁是狐狸变得？”粉衣男子侧着头，脸上原本狡黠的笑容却陡然变得明澈起来，那神情仿佛受尽了委屈的孩童。沈渊的眼睛猛地瞪圆，这人果真是个异类，那些没有出口的腹诽，竟被他听个一清二楚。“真不愿意我们的重逢在这样不和谐的情形下进行，只不过，你这么个人，若不吃些苦头，便总要说些讨人厌的话。”叹口气，微微探身，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歉意，却不知有几分是真，“难为本神君这些年来日夜思念，甫一见面便落得个妖精的蔑称，怎不心寒，怎不心伤。”说着，还适时地轻轻摇了摇头，做足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
　　“好吧，那你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听着。相信就是了。”沈渊认命的闭上眼，声音里又恢复了平日的清透。便只当醉在了自己突发奇想的文案中好了，说不定，闭了眼，再醒来时，自己亦不过伏身案头，抱着自己的电脑苦想冥思。这会儿说什么都不过是故事中的一节，做不得数当不得真的。
　　“哎呀呀，想同你好声好气的说了，你却只当我说故事给你听。”说到这里，男人本泫然欲泣的样子变得鲜活起来，只可惜沈渊这会儿闭了眼看不到那变脸的本事，“还好我窥得见你心中所想，若你不信，想扯个谎来哄我是万万不能的。”男人轻轻哼笑一声，唇角再度微微上挑起来，那呢喃的声音也刚好让沈渊听得见。沈渊也不搭腔，听凭他一个人自说自话的讲下去。
　　“子回，你我二人同为上界神仙，天寿恒昌，与日月共生。我本名花自芳，受上封，赐妁华清君，司天下桃红柳绿诸事。你乃是御赐清洛上君。司普天下所有水脉。举目九州，江湖河川、雨雪霜露莫不过是你的手腕一指点下的小伎俩。二百年前，你受上意，来人间走上这一遭。今日所来，乃是你在人间的因缘已了，需同我重归仙位的。”原本那花自芳说话倒也是珠圆玉润的标准普通话，却不知何故，话锋一转间，突然便夹进了这不文不白的措辞，听起来到和这房间里古韵十足的陈设难得的契合，竟仿佛果真跳脱了时光的约束，溯回到了不知是哪朝哪代的岁月中去。
　　“也就是说，你是神仙，然后我也是神仙，对么？”沈渊睁开眼睛，目光似是很真诚望向那花自芳，“我若是神仙，还会被你捆在这里，挣脱不得么？”
　　花自芳含着笑，听沈渊把话说完，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哎呀呀，我若不叫你先见了我的本事，你肯这样安静的听我说话么，子回？”
　　“好吧，你所说的若不假，我自然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又怎会流落到这红尘中来打滚，跑了恋人失了兄弟。”沈渊的话里带了点自嘲的意味。这句话他已在心中扪心自问多少次。这世间情侣何止千万，那一对不是待到风息云落之时便终把年少轻狂的炙恋化作涓水长流的偎依。却凭何只有他偏偏要闹个天翻地覆，人生如戏的轰轰烈烈，好端端作了人家的笑柄去。若做个凡人，已经是失败到底，偏又有个人不人妖不妖的家伙笑眯眯的告诉他，喂，你不是人，你是神仙呐。这可不是真真讽刺的事情。
　　花自芳片刻安静，倒像是认真思考起这话来。半晌，方眨了眨眼睛，笑问道，“这世间的情痴爱恨，不归我管辖，却又怎能跟你说个仔细。”
　　沈渊被呛得答不出话来，心中暗骂自己，真是昏了头脑，同这不知是神是怪的人物认真计较什么，再开口时也冲了几分，“我水性向来不好，连游泳都不会，更别说什么司天下水源。你这故事若说给那些终日无事的阿婆，也许倒也能作个解闷之途。”
　　“啧啧，子回，你真是固执呢。若你不没有仙骨，又如何能随我进入这太虚桃源之中？眼前所见，你莫不是当作假的不成？”花自芳邮点好笑的看着他，仿佛自己讲的事情再理所当然天经地义，而坚持不肯相信的沈渊才是个怪胎，“万事万物皆有它的因缘定数，你从生下来便该当是在那位置的。便是你挣了，逃了，今天离了我这太虚桃源。又哪里便是苍天的对手？举头三尺，上面的老家伙们都看着你呢。”
　　“真可惜，虽然听君一席话，受教良深。可我却应该不是你要找的那人，也自问没有慧根去做神仙。想来，我怕是一屡孤魂，偶然穿越至此的吧。”
　　这话自己听来也甚是好笑。他自己就是个在文字间摸爬滚打的人，也会写些时空错乱，天马行空的故事。生平却最是看不惯那些自以为轻易便可在在时空长河中穿来越去的狂妄之徒。莫说颠覆了朝代扭转了乾坤，便是挣扎着生存下来又何尝不是难比登天。这会儿早认定，自己此刻周遭经历虽荒诞陆离，却必定不是回溯了时光，跌在某朝某代之间。
　　只不过，这人不过弹指间便将自己缚倒在地。无论神鬼仙妖，虽尤是不信，却总归是个不好招惹的人物。识时务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这花自芳说话乱七八糟，行为颠三倒四，先说自己是个神仙，这会儿又认定自己也非凡人，偏再严词争论，谁晓得他又会给些什么苦头来吃。倒不如佯装懵懂，随便丢出这么个可笑的结论过来，拦了他的话头，断了他的念想。
　　或是又看透了沈渊的想法，花自芳鼻腔里哼出一声轻哧，“穿越？孤魂？这一世，子回这文人倒果真做得如鱼得水呢，到此时还念念不忘自己的文章。相识千载，倒不知道沧洛清君竟是个如此风趣之人。”一字一句的慢慢重复着沈渊口中的话，声音放得低了些，调子却拖得老长。里面的嘲讽之意毫不遮掩，“只不过，子回，你当我这太虚桃源随便什么人都能来的？”说罢便不再看地上的人，折身走向屋子正中那红木的八仙桌，坐了下去。手指一下一下地击打起桌面。
　　“你说我是神仙，便是神仙？若果真如此这般，三言两语便登凌霄，又哪里来那许多修仙未果却偏来信口雌黄祸国殃民的神棍？”沈渊长舒一口气，心说究竟谁才是油盐不进，冥顽不灵呢。只再同他说一句，便实在不可再加理会了。
　　“这世间的欺世盗名，也不归我管辖，我哪里知道。”花自芳凤目微挑，懒洋洋的开了口。说着话立起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指对向苍穹。
　　“要不，你跟我上去问问？”

作者有话说

　　真是很懒啊，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某殿，生日快乐，这份礼物争取在你明年生日时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