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楷》荒草游乐园

34、第 34 章

　　“你骗我。”司凯小声说。

　　病床上的人睡得很沉。

　　“你骗我了。”司凯提高了点音量，很生气，被欺骗和隐瞒的愤怒，他朝空气挥了挥拳头，可最终却只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叶锦行的脸。

　　叶锦行看起来没想象中狼狈，他的脸很干净，头发也收拾的整整齐齐的，比视频里看起来整洁得多，可还是明显能看出瘦了，脸颊凹陷下去，显得比他从前年龄大了。

　　也并没有那么多仪器管子插在他身上，只有一大袋白色的营养液，一滴一滴地流淌进他的身体里。

　　“他怎么还不醒啊？”

　　司凯问进来给他量体温的护士。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刚才他们告诉叶蓝的是今天肯定能醒，所以叶蓝才先去公司了。还让他在这里守着。

　　当时只顾着担心，现在静下来没有别人了，才想到一件事。司凯趴在床边，被子上是干爽的消毒水的味道。他的手伸到被子里握住叶锦行的手。很温暖，有点干燥，指甲边缘起了皮，以前很饱满的半圆变成一条细细的线。

　　司凯趴了一会儿，又揪住叶锦行的耳朵，压着嗓子说：“叶蓝姐，是不是知道我们的事了？”

　　叶锦行的嘴角小幅度地往上勾了一下。司凯睁大眼睛，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你醒了么！”他反而有点不敢大声。

　　叶锦行忍不住笑起来，缓缓睁开眼睛。

　　“你是不是早就醒了？”司凯的手撑在枕头边，俯视着他。

　　“没有，就刚刚你揪我耳朵的时候。”叶锦行说。

　　他的声音听起来一点力气都没有，感觉那虚弱的笑容也是非常用力后才呈现在他面前。

　　听着轻如羽翼的声线，司凯强忍住的思念和心痛瞬间涌了上来，鼻尖也酸得要命。

　　“你去哪里了？怎么会这样？”

　　虽然知道这时候不该对叶锦行发脾气，可太多的疑惑和不解挡也挡不住，司凯不明白为什么叶锦行要瞒着他这些事。

　　“你根本没去英国开什么研讨会对不对！”

　　这几乎算得上质问的语气了，叶锦行很想伸手抱一抱眼前的人，却连把手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好在司凯还是想起护士的叮嘱，按了呼叫铃。

　　护士推进来一辆小车，上面除了一些医疗器械和针剂，还有司凯没见过的东西，不过在护士有所操作前，叶锦行突然对他说：“你先出去。”

　　司凯没有听他的话走出去，反而在病床一侧坐下了。

　　“我不。”他斩钉截铁地说。

　　“你，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叶锦行有气无力地说，断断续续的话语，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司凯明白叶锦行不希望他看到自己脆弱和伤病的那一面，可是他不在乎。他再也不想要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然后每一次，只能等待叶锦行的生活。

　　这太煎熬了，此时此刻他并不比病床上那个一动不能动的人好受多少。

　　“出去。”叶锦行的眼光很冷，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护士拿起一个袋子，上面有一根很细的管子。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在静静地等，两个人之间的对峙。

　　司凯站起来，猛地把叶锦行身上的被子掀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具消瘦了的身体，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司凯感觉自己好像晃动了一下，手里抓住被子的边缘，努力控制才没有哭出来。

　　护士迅速又冷静地把尿袋换了，又量了一下叶锦行的体温。

　　整个过程不过半分钟，可对于两个人来说，都非常的漫长。

　　营养液还在一滴一滴地落下，司凯甚至能听见它落下的声音。护士离开后，房间里又恢复了寂静，除了呼吸的动静，没有人说话。良久。

　　“还好奇什么？”叶锦行把脸转过去，淡淡地问。

　　并不是好奇，也绝不会因为看到这些就觉得丢脸或羞耻。可是司凯不想让叶锦行再受这样的苦。

　　“你为什么要去非洲？”司凯问。

　　“国内的需求已经饱和了，需要开辟新的市场，越是战乱的国家，对我们这样的产业来说，越有利可图。”叶锦行说。

　　“那你不再当老师了？”司凯又问，他还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其实想要把叶锦行抱在怀里，可对方明显不会愿意。

　　“停薪留职。等做完这个项目就继续回去教书。”叶锦行渐渐清醒过来，他转过头看着司凯，有些事一下就想通了。

　　“我姐，叶蓝让你留在这里的？”叶锦行想坐起来，可努力了一下发现是徒劳。

　　“她原话怎么说的？”

　　“她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司凯想了想，“就说，我去公司了，小凯在这里呆着吧。然后就走了。”

　　“她也没说，让你什么时候回去？”叶锦行的心往下沉了沉。

　　司凯摇了摇头，小心地凑过去坐下，把脸贴近叶锦行。

　　“我想要陪着你。”他说。

　　他的头发蹭在叶锦行脸上，有点扎，不过叶锦行没移开。

　　“等我好了，我还是要去非洲的。”叶锦行还没来得及说这句话就又昏睡过去。

　　和他想的一样，叶蓝一直也没有叫司凯回去，他陪着他又在医院住了几天，然后一起回到他的家。

　　司凯看起来很高兴，但叶锦行明白，叶蓝不想让他继续非洲的项目，却知道拦不住他，所以想用司凯把他留下。

　　天气已经热了起来，家里的花也开得很好。恍然又回到他截肢后，在叶蓝家生活的那段时光。

　　庞芸给他打过几次电话，看来只有她还没放弃。据说开工顺利，建材也已经陆续到位了。

　　司凯在这里其实也并不是无所事事，叶锦行开会的时候他也会侧着耳朵听两句，锻炼的时候他也在一旁跟着练，当然还在按部就班地学习。

　　晚上相拥而眠的时候虽然动辄蠢蠢欲动，可叶锦行不主动的话，他就自己默默忍住。

　　“你是不打算回去上班了么？在我这可不给你发工资啊。”叶锦行咬着司凯的耳朵说。

　　后来他们没有聊过，叶蓝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件事。即使这件事还悬在司凯心头，却也比不上可以和叶锦行日夜相伴重要。

　　司凯埋头在他肩上喘着，又握住他的手，恨不能把自己融入叶锦行的身体，或者被他融入。

　　还没到夏天最热的时候，却总在深夜汗流浃背的感觉，很好。

　　第二天傍晚，阳台的窗户开着，晚风吹进来，天还很亮。

　　叶锦行觉得自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其实去之前也打过疫苗，只能说传染病太厉害，这次要去才算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这次不骗你，我要再去趟非洲。”他喝了口茶，茶桌被司凯端到阳台上，就是水线接过来不太方便。

　　司凯把烧开的水端过来，就等他说这句话似的。

　　“什么时候去？我跟你一起。”

　　叶锦行因为吃惊挑了下眉：“你？你有工作，还得学习，跟我去那破地方干嘛？”

　　“保护你，照顾你啊。”司凯理所应当地说。

　　叶锦行乐了：“我有正规军出身的保镖，还用你保护？”

　　司凯有些不满：“我也是当过兵的。”

　　“行了，别闹了。”叶锦行添了点水，明显是敷衍的态度了。

　　“不行。”司凯拉住他的手腕，把杯子夺过来放下。

　　“你知道这事我必须得办成，半途而废可不是我的风格。”叶锦行耐下心来解释。

　　“你要去的话必须要带着我。”司凯很坚决。

　　“操，”叶锦行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又不是什么旅游胜地，就是个施工现场，这次关系也打通了，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且工人都在那住了一个多月了，生活条件肯定也好多了。”

　　“你宁愿带庞芸去，也不带我去，是么？”司凯终于说出了一直憋在心里的那个名字。

　　叶锦行和庞芸之间的交流其实并不算暧昧，他们基本都在谈论公事，可那种状态才是司凯想要的。能够和叶锦行平等地交流，或许也可以为叶锦行做些什么。

　　而不是像现在，他其实一直都有感觉，叶锦行心底里还是把他当一个小孩在哄。

　　不论是教他学习，还是带他去领略体验一些从来没有享受过的乐事。

　　可这不是司凯对二人关系的期许。他很喜欢叶锦行，可以为他做任何事，但前提是叶锦行需要，且想要。

　　“哎呦，我还以为你不问这事呢。”叶锦行站起来往屋内走，到了床边坐下，把义肢拆下来。今天他出去和庞芸见了一面，当然也带着司凯一起去了。

　　“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呢。”司凯跟着他走进来，在他旁边坐下。

　　“吃醋了么？”叶锦行摸摸他的脸，原来那个总在外头瞎跑的黑小子，老是跟他一起在屋里捂着，越来越白净了。

　　“没有。”司凯能感觉出叶锦行和庞芸很亲密，可并不是那种互相爱慕的关系。

　　“其实我也可以不做非洲的生意的。”叶锦行笑了笑，“运输这块儿一直是庞芸家在给我们做，要是我把这块儿生意接了，省出来的和出去赚的差不多。”

　　“那很好啊！”司凯立刻接了一句，这样就不用再那么危险，那么辛苦。

　　“不过，”叶锦行邀功一般笑着说，“天下没有白来的买卖，我得以身相许才行。庞芸长得也漂亮，家里有钱有势的，不过，我还是喜欢你这样的，傻兮兮的。”

　　司凯看着他，像是做出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

　　“要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