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楷》荒草游乐园

2、第 2 章

　　司凯当天晚上做了个奇怪的梦，凌晨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小腹湿滑一片。

　　他心跳得很快，下午的一幕幕在寂静的夜里再一次重现。

　　叶锦行，他的名字真好听啊。

　　他抱起他，还挺沉的，把他放在车后座的时候，那人伸手摸了一把他的脸，脸上的那道疤痕被带着点力度的抚摸烧得滚烫，因为弯着腰，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呼吸近在咫尺，他听见叶锦行在他耳畔低低地笑了一下，于是耳朵也顺势快要烧着了。

　　但是那笑声中却是无奈，也是一种挣扎，司凯宁愿这人像刚才那样口无遮拦，故作潇洒，却看见自己黑色T恤在胸口的位置留下一滴水痕。

　　轮椅很快被收好放在了后备箱里，叶蓝也上了车。

　　司凯继续拼凑，那些不经意的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叶锦行，叶蓝的弟弟，年龄不详，工作不祥，为什么断了一条腿，也还不知道，但这不重要。

　　他会住在这里，明天会有康复师来帮助他恢复训练，不需要司凯做什么，他还是照常做叶蓝的司机。不过叶锦行玩笑似的说了很多奇怪的话。

　　他问了自己的年龄，问了自己有没有找过女朋友，在他回答没有之后，又问那有没有找过男朋友。

　　司凯的心像是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所以叶锦行，喜欢男人？

　　那自己呢？

　　刚才的梦里，他在耳边的呼吸和笑容，还有他漫不经心笑着叫自己的名字。

　　“小凯呀。”

　　司凯用湿纸巾擦了身上的黏液，湿纸巾很凉，身上却很烫，擦过之后却又握住重新昂起来的自己。

　　“叶锦行……”

　　不该有这么多的幻想的，他们的身份天差地别，他只是一个司机，还很丑，因为脸上那倒疤，司凯很少照镜子。而叶锦行那么帅，他掠过自己脸庞的手冷冰冰的，全身都是冷的，穿着医院蓝白条的病号服，司凯想着叶锦行被他抱在怀里的感觉，再一次释放。

　　一个月后的某天早上，因为前一晚做了同样的梦，司凯第一次起晚了，他本打算不吃早饭，直接送叶蓝去上班。叶蓝一向出门很早。

　　“早饭还是要吃的，也不着急这五分钟。”

　　郭知晏却叫他来餐厅吃饭。为这个家服务的人又多了两个，一个是叶锦行的康复师杨哥，另一个是专门照顾叶锦行起居的张姐。

　　司凯看了一眼站在餐厅里的萍姐，她是从叶蓝小时候就在她身边的人，厨艺没得挑，也从不多话。这是一种叫分寸感的东西，即使在叶家超过二十年，在叶蓝身边的时间超过她的父母和丈夫，萍姐从来没有恃辈分做出任何僭越的事。对叶蓝总是毕恭毕敬称“小姐”，叫郭知晏“先生”。

　　他们这群人有单独的餐厅，会在主人餐前半小时完成用餐，现在郭知晏让他坐在自己对面，还招呼萍姐的助手加一份和他一样的早餐。司凯局促地不知是否该去坐下，更何况，那个位置旁边坐着叶锦行。

　　这位少爷看起来还没睡醒，仰倚在餐椅上，懒洋洋地偏过头看向他，司凯想起昨晚的梦，立刻移开了视线。

　　“过来啊？”

　　叶锦行把靠在那张餐椅上的拐杖拿到另一边。

　　“哦。”

　　司凯迈开步子，感觉自己顺拐了，好在就两步路，不用调整，他一屁股坐下，毛绒坐垫很软。这个家的一切他都已经习惯了，已经过了一个月的时间。

　　比如，叶蓝并不像头一次见面那样冷冰冰的，她其实很可爱，也爱对郭知晏撒娇，他们的感情是真的很好，这种感情没法骗人。

　　郭知晏是最表里如一的，翩翩君子，是P大文学系的教授，夫妻俩在三楼住，有一家很大的书房，里面堆了很多他的书法作品，叶蓝闲着的时候也会写两笔，他的画也不错，比起他的水墨画，叶蓝更多画的是油画。

　　而叶锦行呢？

　　司凯有点说不透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高兴的时候，全家都能被他逗得开怀，大家都刻意不去提他的腿，他却天天满不在乎地说自己是个残疾人。

　　他的义肢送来的那天，叶蓝的眼角泛了红，他却拿着那半截小腿去打郭知晏，没心没肺道：“郭老师，你是不是惹我姐了，小心我踢你啊！”

　　也不知道他说的哪句话是真的，他说自己原本为了追求郭知晏，去蹭他的课，没想到却蹭了个姐夫回来。

　　还说从初中起追求他的女孩子就两只手数不过来。

　　不过有些事司凯还是从萍姐那里了解到了，那才是最真实的。

　　叶锦行，二十九岁。从小和叶蓝的关系就很好，交过不少女朋友，也交过男朋友。非常聪明，是个天才，数学系，博士。特别能惹事，上学的时候经常有家长找上门来，都是叶蓝出面摆平的。

　　他的腿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司凯绝不会问这个问题。

　　这天是周五，叶蓝晚上有个酒局，很晚才结束，她喝得有点蒙，本来郭知晏是要来接她的，可晚上接到家里的电话，说是他母亲的心脏不太舒服，于是还是司凯在等。

　　她在车里突然哭了，司凯吓了一跳，却仍然什么都没问。即使叶蓝不说，他也知道这事不需要告诉任何人。

　　这份工作看起来真的很容易，开车，一周五天。

　　是的，司凯觉得这份工作真的太轻松了，他还有双休，还有节假日。相比而言，萍姐似乎没有休息过，用她的话来说，凡是入口的，必须要经过她的手。

　　回到房间看了一会儿电视，司凯打算去健身房跑一会儿。郭知晏和叶蓝平时下班后都会锻炼，私教会到家里来进行指导，周末白天还会加课。司凯会避开这些时间段，于是只剩下睡前的时间。

　　泳池里飘着一个人，司凯瞪大了眼睛，看着叶锦行划着水往前游，因为只有一条腿能打水，所以他的身体每一次都会朝一边晃动一下，而他每动作一次，司凯就觉得自己的心揪了一下。

　　怕他突然呛水，也怕他突然翻倒在水里。

　　只看上半身的话，叶锦行的动作非常漂亮，纤长的胳膊搅动起水花，平稳地往前游动，平稳地换气，似乎完全不用担心。他的肌肉线条也很流畅，司凯一眼不眨地盯着他在水中的身体。

　　但整体上看来，他游得很吃力，或许是这里太安静，司凯听得见他每一次吐水的时候，喷出的水声。他想起刚才看的那个电视节目，是一个纪录片，一头灰鲸的鳍受了伤，所以只能在海里笨拙缓慢地行进。

　　就像现在的叶锦行。

　　泳道并不长，他却游了很久。

　　叶锦行游到尽头，双手撑着泳池的边上了岸，司凯看到他左腿膝盖下方是一个皱缩的圆包，而右侧的小腿紧实纤长，他狠狠闭了下眼睛。

　　“过来帮我一把啊，傻站着干什么呢？”

　　叶锦行跳了两步，从毛巾架拿了条浴巾擦着身上的水。。

　　他知道自己在这，他会不会不高兴？司凯想起张姐有一次提到叶锦行发了脾气，因为看见他差点摔倒伸手扶了一把，她还被萍姐训斥了一顿，让她不要随口评价雇主。

　　“管好自己的眼睛，管好自己的嘴巴。这份工钱上了别的地方可赚不着。”

　　这是萍姐的原话，他今天忘了管好自己的眼睛，他总是忍不住去看叶锦行，哪怕只是偷偷看两眼，他知道有些事永远不可能，可是少年人火热的倾慕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他拿起泳池旁边的拐杖，快步绕过去打算递给叶锦行，他现在已经能单腿稳稳地站着了。

　　叶锦行看着司凯站在他面前，却不接那根拐杖，顺手把浴巾丢到一旁的沙发上，双手顺着腰窝，把黑色的泳裤往下一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