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楷》荒草游乐园

1、第 1 章

　　司凯跑完步回到宿舍的时候，其他几个人都还没醒。他们宿舍一屋子八个人，现在加上他只剩下四个，其他的都已经上岗了。

　　他是年龄最小的，从到了这儿就很自觉地打扫宿舍的卫生，给所有人洗衣服，打饭。其实并没有人要求他这么做，培训中心的纪律很严，欺负人的事只发生过一次，在司凯没来的时候。给他讲这个故事的人

　　大老板据说姓肖，背景深厚。不过好像从来没露过面，平时管理他们的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大哥，大家都喊他周哥，他一直鼓励司凯，说他的年龄、体能、格斗术都是拔尖的，加上当过兵，很快就能有地方去。

　　可是已经一年了。

　　司凯把拖了地的水倒了，舍友们才陆陆续续地起床洗漱。

　　吃过早饭，老周照例召集大家开一个简短的晨会。老生常谈的纪律和非常无聊的口号喊到一半，他的手机响了，于是挥了挥手示意大家解散：“今天照常训练。”

　　还是那些项目，司凯又加了点重量，其他人三三两两地举着哑铃，没人跟他搭话，他也从不主动跟别人搭话。躺在那里数着自己举重的次数。

　　突然说话声都消散了，他放下杠铃，看到大家停了动作，老周领着一个陌生男人走进来。

　　“郭教授，您有事说一声就行，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老周点头哈腰的动作司凯有点看不惯，尤其是这个陌生男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八九岁的样子，衬衫西裤，带着一副无框眼镜，气质很……

　　他坐起来，盯着那个人，不好形容，看起来很有文化的样子。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来他们这种地方，老周刚才叫他“教授”？教授需要保镖么？

　　或许是感受到他的目光，郭知晏指着他，问道：“他怎么样？”

　　老周的表情突然复杂起来，很快笑道：“司凯，快过来。”

　　叫我么？司凯愣着没动，直到站他旁边的舍友推了他一把，他才慌忙站起来走过去。

　　他定定地看着这个男人，老周介绍他的话在耳边嗡嗡作响。

　　“刚过了十八岁生日，之前在部队里待过两年，以前还开过坦克呢……”

　　司凯听着老周滔滔不绝，却感觉那些经历很陌生。对面的男人一直温和地看着他，司凯也偷偷观察他。男人很白，一看就是那种做办公室的体面人，教授？那是大学的老师了？司凯没读过大学，高中就上了一学期，就被老爹送到部队去了。

　　“小凯，小凯，愣什么呢？”老周皱着眉。

　　男人抬手指了一下他脸上拿到很长的疤痕，笑着问：“这是打架留的？”

　　自打司凯来这就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一般人都是瞟一眼就收了目光，老周之前也劝他，别因为这个有什么想法，可是他自己明白，就是因为这个，正经公司和老板招保安和保镖，都不会喜欢。

　　如果是别人这样指着他脸问这个问题，司凯觉得可能会控制不住给他两拳，或许是感到“郭教授”并无恶意，他反而有些害羞。

　　“不是打架。”他想，打架的话也是我给别人留疤。

　　“训练爆破的时候，被弹片蹦的。”

　　因为这个，老爹硬是让他退了伍，他没回家，跑到北京，又来了这个地方。

　　“会开车么？”男人问。

　　“会。”司凯点了点头：“刚考了驾照，不过以前就会开。”

　　“你开给我看看。”男人对老周点了下头，老周喜笑颜开地拽了一把司凯的胳膊。

　　司凯跟着他们往停车场走，看到那辆车的时候吃了一惊。

　　男人把车钥匙递给他，司凯看到他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个银白色的素圈。

　　试驾之后，男人把他带回了家。

　　“我比你大不少呢，你以后叫我郭哥吧。”

　　那是一栋三层别墅，外面站着几个便衣，司凯猜测他们都配了木仓。就像那辆车，开起来就能感觉到地盘很沉，玻璃也是防弹的。

　　根本看不出来这个男人已经三十五岁了。他说他在P大教书，可是一个老师为什么住在这么隐蔽的地方，还需要找一个当过特种兵的人当司机。

　　不过谜题很快解开了。

　　他把行李放在一楼的房间，一间带独立卫浴的卧室，挺宽敞的，除了电视挂在床对面的墙上，还有个小书桌，虽然他大概率用不上。

　　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有人敲门。是家里做饭的大姐，有钱人的生活真是滋润啊，加上他和做饭的大姐，还有一个专门负责打扫卫生的大姐，各自有一间卧室。

　　客厅沙发上坐着的应该就是女主人了。如果说郭知晏是那种平易近人的气质，让人第一次见就很容易放松，那么这个女人。

　　司凯努力不去盯着人家看，她也很年轻，但是据郭知晏说，他和叶蓝同岁，结婚已经十年了。

　　郭知晏在叶蓝旁边坐下，对司凯说：“以后你就给蓝蓝开车，同时保证她的安全。”

　　“名字叫司凯是么？”女人的声音很冷，她的相貌有点男孩子气，不是温婉柔和的长相。

　　司凯点了点头，她并没有问自己的脸是怎么回事，不知道是不在意还是男人跟她解释过了。

　　虽然就五个人的饭，还是满满一桌菜，和他想的不一样，男人和女人吃得都挺多的，但看起来身材却都不胖。他们没有孩子，不过司凯知道规矩，这都是不该问的。

　　除了地面上的三层，别墅还有地下两层，有单独的健身房和泳池，他都可以使用，工资是按月预付的，唯一的要求就是随叫随到，开车，保证叶蓝的安全。

　　第二天司凯按照路线送叶蓝出门，她要去的地方也很隐蔽，那是一个军火库。

　　一路上叶蓝没有和司凯说一句话，一直在看iPad。司凯觉得挺好，他平稳开着，速度不慢，男人交待过的注意事项他都清楚地记得。

　　从军火库回来的时候，女人接了一个电话。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然后语音开启了车载导航。

　　“去北大医院。”

　　司凯根据导航，改变了行驶方向。他迟疑了很久，才鼓起勇气问：“您是哪里不舒服么？要不要告诉郭哥？”

　　女人没回答他，打开车窗点了根烟，路上有点堵，他减了速，尽量保持平稳。想起郭知晏叮嘱他的话。

　　【不要在车里抽烟，蓝蓝不喜欢烟味。】

　　现在他知道女人的包里有烟，还有一种口腔喷雾，她抽烟的样子很性感，但能感到她并不快乐。

　　他们走的是医院的侧门，有个护士在门口等他们。

　　“都安排好了？”叶蓝摇下车窗，居高临下问那个护士。

　　护士面露难色，但还是很快答道：“是的叶总，不过您弟弟，他不是很配合。”

　　叶蓝冷笑了一下，司凯还是第一次看她笑，不知怎么抖了一下。

　　他驾车按护士的指引开到地下车库。

　　等了一会儿看到几个人从电梯出来，叶蓝下了车，他也连忙从驾驶座下来，挡在她前面。

　　“姐，你来接我回家吗？”

　　“哈哈哈哈……我这个样子怎么回家啊？爸不是不认我这个儿子了么？”

　　“哟，这个小帅哥你从哪儿找来的，送给我的么？”

　　“看着不错啊，还是我姐最懂我了。”

　　司凯咬着唇，忍着不去看坐在轮椅上的人。他感觉这人是个疯子，从电梯出来就一路嚷嚷，推轮椅的护工是个男的，旁边跟着的护士好像也都习惯了，他的双手和一条腿都被软皮带捆在轮椅上，大概是为了防止他挣扎。

　　一条裤管里空荡荡的，从膝盖往下，没有小腿。

　　“艹，你这脸上怎么回事啊？”

　　“不过还挺带劲的，啧啧。”

　　司凯终于垂下眼睛，看着那张和叶蓝如出一辙的，冷峻但棱角分明的脸，带着不羁的笑，心尖却抽着疼了一下。

　　这么帅，却没了半条腿。司凯没意识到自己露出了同情，这同情的表情彻底激怒了轮椅上的人。

　　“你他妈什么眼神？傻逼玩意！”

　　叶锦行想站起来抽面前这个年轻的大男孩一个嘴巴，却动弹不得，他想起自己被捆着，后知后觉想到，自己这辈子再也不能用双脚，站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