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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   袁祝愈发莫名其妙地觉得伍胡春有把她这当大车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趋势,但同时袁祝也觉得伍胡春在颇有“主人翁意识”地布置她的这间类似公租房性质的过渡性住房。比如伍胡春让袁祝换了高端密码锁,然后把他自己的指纹也录了进去,之前在宜家买得一组斗橱,里面伍胡春的衣服裤衩什么的越来越多,就连浴室洗手间的简易收纳里,伍胡春的各种洗护、香水、发油这个那个的高级玩意,也码得满满登登的,更别说厨房也添得那些袁祝叫不上牌子的锅碗瓢盆。

      大概因为袁祝对伍胡春的迷恋、崇拜、喜爱等等诸如此类的“从下至上”的仰望的心态,伍胡春一步一步对于袁祝的小公寓的“进犯”和“蚕食”,并没有引起袁祝的觉察或者反感。况且相应的,偶尔袁祝也会跟着伍胡春回到伍胡春家,或者说伍胡春的某一处房子。虽然屋子里没有任何女人的痕迹,伍胡春也没有禁止她“标记领地”,甚至袁祝有一次不小心落下的一个抓夹,下一次她去的时候发现还在原处,但袁祝还是没有大张旗鼓地把自己的东西搬进伍胡春的家里。
      或许袁祝还是清醒的,虽然她总体上很喜欢和伍胡春待在一起,但是点到为止非常重要。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国庆假期前后。

      八月下旬学生开学后,研究所给袁祝安排了两个新招进来的学生,一个博士生一个硕士生,所以袁祝变得更加忙碌,一边还在规划实验室,一边要自己亲自上阵做实验、跑后勤,一边承接了京区单位派下来的教学任务,一边还得指导学生日常带他们做实验。

      在袁祝忙得四脚朝天五体投地的时候,伍胡春也消失了一段时间,说是去出差。
      出差一回来,伍胡春便开始怂恿着袁祝,十一国庆的时候找个安静的环境好的地方,他们两个好好度个假。其实原本袁祝是想国庆的时候继续肝实验的,但看着出差一趟明显憔悴和消瘦了的伍胡春,她还是咬牙点点头,毕竟她也确实很久没有出去玩儿过了,然后便开始使劲琢磨怎么才可能在人离开六七天的情况下,期间的细胞实验还不断档。

      袁祝也搞不清楚伍胡春出差一趟是不是谈了什么天价大单子,反正打他回来之后,更加热衷于给袁祝的小公寓买东西。比如但不限于伍胡春下单给袁祝订了纯实木的一组家具,换了浴室洗手间的老橱柜,买了新的各种电器。
      因为伍胡春做这些事儿的时候往往不提前和袁祝打招呼,经常是什么物件儿马上就要到了,伍胡春再死堵p眼儿门的跟袁祝提一嘴,以方便送货师傅通过小区门禁,袁祝被搞得哭笑不得、措手不及。
      这种事儿一次两次她还算是能接受,伍胡春很有钱,她借着吹吹东风,心里也似乎没那么过意不去。但是当她一听说还有全套的新家电在途,以及一些家具的木料还在郊区家具厂养着,等养过了材料收缩吸水之类的阶段就马上打工打家具之后,袁祝就实在是忍不住,想要问问伍胡春这么做是要干什么了——毕竟一直以来,袁祝既不是拜金的人,也不是爱占别人便宜的人,她特别害怕稀里糊涂就欠了别人的人情债,而更不想把伍胡春当成自己的“sugar daddy”。

      “哎,伍叔,我说没说过,这块儿就是我们所分给我的临时房子?”
      “嗯,说过。”伍胡春摆弄着手机,头也不抬地说。
      袁祝从工作台起身坐到沙发伍胡春斜对面,“所以这房子我就是住,就跟住宿舍似的。”
      “嗯嗯。”
      “我也不用特别费劲地收拾这房子,我不是说过吗,家具电器什么的我都是便宜买的,差不多就行。”
      伍胡春抬起头看袁祝,“我知道。”
      “那你这几天风风火火买那么多新家当给我干什么啊?嫌我这儿住得不舒服啊?”袁祝的公寓不过是比伍胡春的豪宅简单朴素而已,但应该也不至于不适宜人类居住,不然伍胡春也不可能这好几个月以来愈发喜欢耗在袁祝这里。

      “不是啊。但是居住环境还是要做得好一点儿。”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你看昨天装得厕所的柜子,我查了,一万多块钱!金子做的啊?这么老贵!”
      伍胡春只是笑笑,放下手机,伸手想把袁祝拉进怀里。
      但是袁祝赌气似的双手交叉抱胸,往沙发背一靠。“这么贵,以后我自己买房了又不可能把柜子抠下来带走,这么多钱浪费了就。”
      “那按你的意思呢?”
      “要我说,我说真的,你不还买了什么玩意儿在路上没到还是啥,退了吧,我真用不着,你还白花钱。过渡性保障住房,过渡性过渡性,这儿不是我自己的房子。”袁祝说着,凑近伍胡春,双手拉着伍胡春的胳膊撒娇。
      伍胡春伸出闲着的另外那只手,搓了搓袁祝的波波头的发梢,然后顺着滑到袁祝的下巴,低头深深亲吻下去。

      袁祝一直惊讶于伍胡春的核心力量,奔着六十大寿去的老头儿了,居然还能轻松把她抱起来。大概因为她还挺喜欢这样的感觉的,所以袁祝格外注意控制体重,生怕自己长了几斤肉之后,伍胡春就抱不动她了。

      一阵酣畅之后,两个人简单冲了个澡,然后回到被窝黏糊着。袁祝胳膊拄着脑袋,随手揪着伍胡春的胡子。最近他真的是肉眼可见的瘦了很多,其实都这个岁数这个身家了,伍胡春真的不用太拼命于工作了。
      伍胡春的手也没闲着,手指头在袁祝的小奶奶上滑来滑去。他没头没脑地开口,“想什么时候自己买房啊?”
      “嗯?”袁祝心猿意马,“哦哦哦,这我哪知道,北京房子这么贵,且呢。”
      “有空的时候可以关注一下。”
      “我关注它干啥,我他娘的又买不起。”
      伍胡春有时候也纳闷,明明是受到良好教育的高学历人才,袁祝怎么有时候特别特别鲁呢?
      “你买不起,我买得起啊。”伍胡春手上的小动作没有停,但是袁祝被这话吓得僵住。
      “你你你,你几个意思?”她好像和伍胡春也没有关系好到这种程度吧?
      “差不多的房子,我可以先给你掏个首付啊。”伍胡春略带玩笑的语气。
      袁祝见伍胡春是在开玩笑,脸上阴转晴,手上的小动作恢复,“可别,您老人家要么全款给我买一套,要么就别买,不然我稀里糊涂就没了首套资格,然后还背上了月供,有那大几千上万块的钱,放支付宝的理财我每个月还能赚个三头二百呢,比什么不强。”
      “其实全款给你买套房子也行。”

      伍胡春的语气吓得袁祝不得不再次停下手里的小动作。她转而抓住胸前伍胡春的手,食指抽搐:短短短长长长短短短。
      伍胡春感受到了袁祝的压力,安抚地握紧袁祝的手。

      电光火石之间,袁祝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样,她鲤鱼打挺似的从被窝里坐起来,没头没脑地问:“你得什么病了?”
      眉头扭在一起,袁祝语气不善,她的直觉直接告诉她,伍胡春不是病了,就是遇见什么特别重大且很不好的烂事儿了——尽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如此跳脱地联想,唉,这可是应了那句这几年特别流行的话了:不要联想。

      伍胡春一愣,但脸上马上就挂上了笑容,如果不仔细看,肯定不会观察到伍胡春那一霎时的失态,然而袁祝没有放过任何细节。
      “瞎掰。”伍胡春笑着反驳,手上用力,想把坐起来的袁祝拉回被窝。
      袁祝甩开对方的手,微微低下头,眼睛上翻着来回打量伍胡春。如果说以前往往是伍胡春用脸上的一对探照灯审视袁祝,那么在和伍胡春交往这么一段时间之后,袁祝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

      伍胡春居然遭不住袁祝的目光。
      沉默了一会儿,伍胡春憋出来一句:“大人的事儿,小孩儿别管。”

      这一句话也就等同于印证了袁祝的猜想。

      袁祝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脏一下一下跳动的声音。

      如果袁祝不是如此通透和敞亮,伍胡春大概觉得自己也不会这么喜欢和这个小女孩(即将37岁高龄的“小”女孩)待在一起。
      但也正是因为袁祝的性子,伍胡春知道,他不可能再对袁祝有所隐瞒了。

      伍胡春起身靠在床头,伸手想要拢一拢袁祝的头发,但是袁祝躲开了,盘起腿来打坐,居高临下地盯着伍胡春。

      伍胡春无奈笑笑,叹了口气,然后娓娓道来。

      离婚前不久,有次应酬完后,伍胡春明明没喝多少酒,但却喝吐了,并且呕吐物里带着血。考虑到伍胡春早逝的父亲是因为胃癌去世的,而伍胡春母亲活着的时候也被肠胃的毛病困扰,所以伍胡春知道自己有必要去医院检查检查。
      然而情况可能就像许多反智的人说得那样:怎么好好的人,进到医院之后就病了呢/死了呢?

      不查不要紧,一查,医生遗憾地告诉伍胡春,他被确诊为胃癌三期,也就是中晚期。尽管医生马上给伍胡春统筹了最好的资源开始治疗,伍胡春也积极配合,但或许是因为——按伍胡春的说法叫“命中注定”,而按袁祝的理解这或许应该叫“家族病史”、“遗传基因”,所以伍胡春的病情还是在向不好的方向发展着。

      “所以也就是你到纽约,然后你请我吃饭的那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
      伍胡春点头。
      袁祝有一瞬间的暴怒。
      所以伍胡春是要挂了,然后临死之前拿她找乐子吗?

      但在她准备爆发之前,伍胡春及时道歉,不是他有意隐瞒甚至欺骗袁祝,他还能说什么呢,其实生病得癌的谁让他谁都没告诉——父母都已经离世并且自己也一只脚要踏进老年生活的独身中年人,无论是主观上还是客观上,都没有太多适合掏心掏肺的对象。
      听罢,袁祝来不及走脑子,“你老婆也不知道?关系特别好的朋友也不知道?”
      伍胡春点头。
      他虽然明面上没掰扯过,但他心里清楚,李亭亭提出离婚,然后带着女儿移民,一小部分原因是李亭亭对于他婚后还和一些女人有瓜葛感到不满,一大部分原因则是李亭亭家里的长辈出了事儿,家里的小辈儿们都多多少少受到牵扯,虽然小辈儿们倒不至于也去劳动劳动或者配合喝茶,但至少以后生意上就没得大树荫蔽了,因而李亭亭另做打算也似乎合情合理。
      不过,一来伍胡春那时候已经知道自己确诊癌症,二来他也知道李亭亭在婚后也并非是绝对忠诚,再加上他多年来总还是褪不掉年轻时候的性子,所以事业一直都在国内,对到国外、尤其是到美国去生活不感兴趣,于是综合考虑各种因素,伍胡春爽快地和李亭亭离了婚,也放弃了孩子的抚养权——尽管他积极配合治疗,从快两年以前捱到了现在,但中晚期癌症,他不敢盲目乐观认为自己能够痊愈,因而谁也说不好他还剩多少时间。

      袁祝转过半个身子不看伍胡春,沉默地盯着卧室的窗帘。
      伍胡春一时没了话,只是顺着袁祝的目光盯着窗帘。

      这两个人,谁也看不清窗帘后窗户外的光。

      须臾,大概是对看不到光而感到绝望,袁祝闭上双眼,眉头紧皱,尽力压抑住自己此时的情绪。从她两腮的皮肉,伍胡春能够猜到袁祝在咬后槽牙。
      再须臾,袁祝微微睁开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转回身子对着伍胡春。

      袁祝语气平静,毫无波澜,仿佛没有感情,但其实她语无伦次,“你看你,这事儿我不发现我不问的话,你也要瞒着我。我以为你,你是挺喜欢我的,所以这段时间这小半年的,咱们才总在一起待着。咳,然后你看吧,这个,这个吧。现在呀,我现在还没法马上消化掉你这个噩耗。当然了,你得癌症这个,这事儿,我真的特别遗憾,我肯定是特希望你能够身体健康嘛。这样吧,你这样,你容我一个人静静,你也先回去,处理处理你的事儿,还是休息休息什么的,你现在是不是也要定期去医院复查之类的,对吧。反正,那个,我下周联系你。”
      袁祝一下子说这么多话,伍胡春知道这是小姑娘给自己台阶下,同时他也估摸着袁祝十之八九是在所有脾气爆发出来的临界点上,所以伍胡春识相地掀开空调被,穿衣服准备离开。

      “伍胡春——”袁祝少有地连名带姓没大没小地叫伍胡春。
      伍胡春停下脚步转过身,只见袁祝赤果着身子,下床走过来拥抱住他,脑袋埋在伍胡春的肩膀窝儿,“我下周联系你,啊。其实也是正好这几天有个急活儿,我估计也顾不上你。”
      伍胡春环住袁祝,安抚式的拍了拍袁祝的后背。可能正是因为袁祝的这种遇事之后表面上的波澜不惊,让他自觉不自觉地喜欢和她待在一起吧。
      “然后你说国庆去哪儿?要不就北京周边吧?也别走太远,疫情嘛主要是。”
      “嗯。”伍胡春应了一声。
      “下周再细说。你决定。”
      有一说一,伍胡春特别喜欢袁祝跟他说“你决定”这句话,因为每次袁祝对他说这句话,都表达了她对他的肯定、信任和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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