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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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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袁祝家在大院里的房子还在,但是她还是张罗着住进了研究所提供给她的过渡性保障住房——尤其老苏和刘鸣炜也都明着暗着敲打她,在启动阶段,所里提供的任何福利一定不能拒绝,并且对于有说有商量的项目,不妨多争取一些利益,千万别扭捏也千万别害羞,老话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袁祝明白,现在收了,天经地义,但要是现在不收以后突然改主意想要了,那可就登天之难了。
这套保障住房是离研究所不远的一套套内面积50平的一室一厅。袁祝虽然不打算大动干戈的装修,但是房子的小阳台漏水似乎比较严重,这几天才是北京春天那种“洒洒水”的小雨,阳台就有明显的洇湿,墙面的瓷砖也有空鼓。看来就算袁祝再不想搞出大动静,也至少要给阳台做防水,然后重新刷墙面甚至更换地砖了。
说起来室内装修,袁祝还真是两眼一抹黑。理论上讲,就算不去求高瞻,袁祝至少也可以向张梦睫打听打听施工公司和装修队的事儿,但最后她还是自己上网做了功课,然后选择了涂料品牌的整体防水方案。
说实话,袁祝不大清楚她和高瞻的那些事儿最后有没有被张梦睫发现。就此,袁祝没法开口问高瞻,更没法对张梦睫坦诚,所以连带着,她和张梦睫的关系也似乎逐渐冷却下来了。其实也是,本来她和张梦睫就像是两路人,两个人又没有同住一个宿舍之类的感情基础,所以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也似乎是情理之中的剧情走向。
真的,这回和几年前不一样,这回无论发生什么,袁祝都无处可逃了,所以她有必要远离高瞻、远离杨西盼,远离一切让她陷入回忆而忘了面前还有一大片大好河山需要征服的那些“故人”。
然而还没等“袁祝课题组”的实验室收拾成型,高瞻便毫无征兆地发来微信,问袁祝是不是回北京了,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顿饭。
这似乎是四年多以来这两个人第一次用手机发消息联络。
看来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袁祝早就选择与他和解。
袁祝想了很久,愣是憋到了第二天早上,才故作自己头天晚上睡得早没看见消息,然后应下了高瞻的约饭。
可能就像她自己这几年一过,看起来已经有几分中年妇女的市侩样子那样,这几年一过,袁祝见五十多岁的高瞻也不免多了几分龙钟老态。
袁祝之前没太意识到她和高瞻其实没有那么多共同语言,以至于这顿饭的大部分时间,两个人都是沉默的。袁祝长年控制饮食所以饭量很小,高瞻似乎也没有狼吞虎咽,所以这场面大概就是高瞻盯着袁祝,袁祝起初有些不知所措,但后来便也横下心来,迎着高瞻的目光。
无论高瞻多么殷切地想要把话题往两个人曾经的过往上扯,袁祝总是及时改变话题。她甚至觉得这或许是她和高瞻最后一次见面,亦或者说,高瞻结婚生小孩并不算是她和他之前那段关系的终点,而这顿饭的结束,才真正标志着她和高瞻那段感情的无疾而终。或许这也是袁祝赴约的时候,随手给高瞻带了件见面礼的内在原因——场面上的礼貌,她总是能做得妥当。
袁祝内心暗自莞尔,32岁时候的她就已经开始觉悟,37岁的她便更是深谙做到“认清事实、放弃幻想”,便可以在日常中几乎做到无往不利。
不然还能怎样?高瞻离婚然后他们两个结婚?且不说高瞻有个两岁半的儿子,就单单说高瞻有过三次婚姻,袁祝就不觉得自己会选择和高瞻结婚。
说白了四年多、五年以前发生的事情,是一系列机缘巧合加持下的意外,就说是梦,也不足为过。
袁祝觉得自己身上的最大优点之一,就在于务实。
饭后,袁祝果断拒绝了高瞻“参观参观她的新家”的提议,高瞻墨迹了一下便也只好开着那辆黑色Q7上三环回家,他也不是头一回见识袁祝砍瓜切菜绝不拖泥带水的飒爽性子了。
高瞻自己清楚,他没有立场和袁祝纠缠。
袁祝拒绝高瞻有两层原因,一层是她不想跟已经结婚的高瞻有瓜葛,第二层是有别人约了她,现在正在等她。
袁祝的大学室友云朵,曾经不无担心地提问,袁祝会不会因为父亲在比较敏感的时间点去世,而在择偶的时候偏好岁数比较大,或者说各方面比较成熟能够照顾人的“老男人”。
袁祝当时不置可否,因为她也不清楚。
然而后来袁祝不得不承认,云朵说得至少不全错。
就冲着云朵对她的理解和多年来的关爱——以及云朵为了第一时间见到袁祝,前段时间一个人愣呵呵地开车从西安到呼市去投奔袁祝,袁祝便觉得把她斥巨资并且费了一番工夫和力气在爱马仕美国官网意外秒杀到的所谓“菜篮子”爆款皮包直接送给云朵做礼物,她一点儿都不心疼钱。
对袁祝的“新家”十分感兴趣的人不只高瞻一个。实际上,伍胡春已经发微信让袁祝去望京接他了。
伍胡春就是那位杨西盼的舅舅的朋友,同时也是那位高瞻的合作伙伴李亭亭的前夫。袁祝几年前还参加了这位伍胡春和李亭亭的婚礼,后来祝美欣欠高利贷的时候,正是伍胡春从中牵线搭桥联系上了债主。
几年不见,袁祝怎么和伍胡春搞到一块去了?
说来可能话长。长话短说的话,伍胡春和袁祝再有联系,纯粹是因为伍胡春看见袁祝发得一条朋友圈:
“托里霍斯说,革命就像锯木头,有时向前,有时向后,但总体上是向深度发展的。”
配图是袁祝的一张游客照,而坐标则是巴拿马·巴拿马运河。
伍胡春看到朋友圈的第一时间便点赞评论了。他和袁祝的交往十分有限,所以哪怕他日理万机,也还是记得他跟袁祝讲过关于这位巴拿马民族英雄的些许事迹,得知小姑娘进而记住了他说得话,伍胡春总归心里是高兴的——这年月,谁又能指望谁,记住自己说过得话呢。
但是刚发出去,伍胡春又赶紧撤了回来——他差点忘了,杨西盼是他们的共同好友,因而为了避免一切不必要的嫌疑,他从来不在袁祝的朋友圈留下自己的印迹。伍胡春转而私聊袁祝,问她怎么去巴拿马了——他实在是因为那一时的好奇。
袁祝回复说:自打从伍叔那学到了“托里霍斯”和“霍尔木兹”,再结合近期国际新闻大事,她突然对时政有了浓厚兴趣,甚至还拜读了那本著名的《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
伍胡春笑了,和他心里最期望的预想的一样。
专业比较对口,他便和袁祝开始了挥斥方遒。
不过具体这两个中间差了二十二岁的人是如果从隔着太平洋聊聊国际大事的关系,到“坦诚相见”,袁祝自己也记不清楚说不仔细了。她只是记得武汉的疫情刚刚发酵的时候,大概是农历春节前后的样子,伍胡春突然说他在纽约,可以请她吃顿饭。袁祝也没问个中究竟,只是因为既可以改善伙食又可以在国内疫情非常时刻见见同胞,便就高高兴兴地赴约了,结果吃着吃着饭才知道伍胡春和李亭亭和平离婚,他过来帮着前妻和女儿搬家。
伍胡春或者李亭亭这种人一看就似乎不是能安分于婚姻关系的人,再加上一些家族变故,所以他们的女儿两岁的时候,李亭亭提出了离婚,然后带着女儿移民到了美国。
吃完一顿米其林一星的中餐之后,时间不早了,伍胡春开车送袁祝回家。袁祝来美国三年都还没有考驾照买车,伍胡春居然很轻车熟路地在纽约街头乱窜。
袁祝后来回想的时候,总有些琢磨不通,当时伍胡春开车到她租得公寓楼下的时候,伍胡春说他水喝多了要袁祝给他行个方便,是他真的内急还是假的借口。
反正不论怎样吧,袁祝好心让伍胡春上楼了,结果伍胡春毫不遮掩地打趣她随手晾在空调出风口上的内衣裤——袁祝也是头天晚上洗完了之后随手一晾,她的公寓间就是屁大点儿地方,站俩人都嫌挤,哪有多余空间让她撑晾衣架什么的,所以也自然没有空间让她请人来家里。
袁祝狼狈地赶紧把内衣裤收起来——尤其是其中的几条男士平角内裤。她发现男士平角内裤又便宜又好穿,而且还是她喜欢的高腰设计,比扒开屁股找内裤的女士内裤好穿多了,于是就买了几条男士平角内裤穿。
伍胡春点到为止,没有让袁祝更加难堪,尤其他也没下流到要开年轻小女孩(彼时已经年过34岁的“小”女孩)的带颜色的玩笑。
然而袁祝大概是为了化解伍胡春关于内裤的误会,她主动解释,男士平角内裤比女士的好穿多了,然后袁祝还不禁控诉在这个男权的社会,不仅男士平角裤好穿,男士牛仔裤也又宽松又便宜而且还有特别能装东西的大口袋。
或许袁祝这种直来直去的爽快性格为伍胡春所偏爱吧,他发问袁祝有没有空,陪他这个年过半百却“妻离子散”的人再聊聊天。袁祝毫不意外地被低沉嗓音的伍胡春所蛊惑。伍胡春坐在椅子上,袁祝坐在床边,然而两个人根本没在谈李亭亭,而是在天马行空地鬼扯。
那天晚上伍胡春没走——伍胡春准备走的时候,袁祝毫不犹豫地伸手把他拉住了,那一下的动作,袁祝似乎都没有过脑子。
一个人打拼的日子,总还是需要在他人身上寻找些许慰藉的,再加上袁祝本来就对伍胡春所怀有的好感,再加上正值春节前后。
不过那天什么都没发生——伍胡春不好“浴血奋战”,而且他也是想给袁祝一个缓冲的机会,往后不要为一时冲动而后悔:尽管他可以随便找比袁祝还年轻的专业女孩快活,但毕竟他是通过杨西盼认识袁祝的,更何况其间还掺杂着一个高瞻。
不论男人女人,可以花也可以渣,但总归要有底线。同时伍胡春也知道,只要他想,拿下袁祝有如探囊取物,因而他也没必要急于一时,五十多岁的人了,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是,有时候也确实多多少少心有余力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