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的马甲》孤烛异乡人

23、第 23 章

　　塔拉夏说：“你给我的那颗糖，糖纸我还留在书本里当书签用，你知道的。毕竟，这也是你送给我的东西，我舍不得用。”
　　诺奇秋笑了笑。
　　二人就在地下谈天说地。
　　话题说到了塔拉夏的秘密。
　　诺奇秋提到自己告诉塔拉夏的真名。
　　塔拉夏想了想，或许是这里足够黑暗，也足够安静，他告诉了诺奇秋一个自己的秘密。
　　他说：“我不是塔拉夏，我也不是拉塔拉的小王子，我是个全无身份的孤儿，塔拉夏早就死了。”
　　诺奇秋说：“猜到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不像在特拉尔维尔待了一段时间的样子，后来我仔细看你，你也不像国王捧在手心的小王子，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了很久，一直等你告诉我，没想到，等到了现在。”
　　塔拉夏问：“你失望了吗？”
　　诺奇秋笑道：“从一开始我认识的塔拉夏就是你，有什么可失望的呢？我以为，你不想告诉我，说不定，等到死亡的时候，才有机会知道，又或者，别人想找你的麻烦，往更深处挖掘，翻出你的秘密，来找我，挑拨离间，我才有可能知道。”
　　塔拉夏问：“你后悔吗？”
　　你后悔和我当朋友了吗？
　　诺奇秋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
　　我们可以从始至终都是最好的朋友。
　　塔拉夏沉默下去。
　　诺奇秋说：“我待在特拉尔维尔的时候就想，要长长久久活下去。离开了那里，到了圣维拉，我想，要是能出人头地就好了，只是这个有点困难，于是我想，如果能和你当一辈子的好朋友，死得早一点也不是那么糟糕的事情了。
　　再后来，我想，万水千山，鸟兽虫鱼，要是能从这边走到那边，从头看到尾，给其他人讲故事谈及诗词歌舞，好像也是很不错的日子。
　　你呢？”
　　塔拉夏回答道：“我跟你一样。”
　　诺奇秋笑了一声。
　　二人在地下待了将近一个星期，救援人员将他们挖出来，他们除了稍微虚弱，没有其他问题。
　　重见天日之后，二人带着鸟蛋回到了学院。
　　面见老师，提交任务，老师眉头一皱，发现不对，二人有点紧张。
　　老师问他们是不是摘了一颗雪丹果。
　　二人点头。
　　老师推了推眼镜，说，雪丹果有生命气息。
　　二人以为是寄生。
　　塔拉夏将雪丹果拿出来，他本来打算吃的。
　　老师检查了一遍，神色古怪说，这生命有你们的血脉气息。
　　他想了想，神情忽然狂热起来，对比记录之后，告诉二人，从前还没有雪丹果诞生生命气息的先例。
　　老师要求二人将雪丹果相关情况事无巨细讲来。
　　诺奇秋说了。
　　老师初步判断也许是血液渗透的问题，他冷静下来，说也有可能是错觉误判。
　　他询问二人的意见，是否可以将这颗雪丹果暂时交给他保管，如果确有其事，他会负责帮忙将其中的生命孵化出来，如果不是这样，他就折换成学分、货币或特殊物品购买算作交易。
　　二人同意了。
　　休息一天后，又是半期考试。
　　这次考试为期一个月，前七天考书面用语、文字功底和运动，后七天考材料获取、魔药制作和实践运用，再七天考基础、耐力、法力、精神力、精神状态、心理状态和阶段性进步状态。
　　又七天，老师批改试卷，统计结果排序排名，安排之后的任务、学习和环境，抽空给学生讲解考题，分享考场事件，鼓励，定制期末考试目标，骂骂咧咧，忙忙碌碌。
　　最后几天，学院完全开放，学生可以自由选择地点、时间、精力分配等等。
　　二人在教室自习，又去图书馆自学，去了魔药室配制魔药，去了研究室研究想要的配方。
　　食物是食堂预订配送到宿舍房间门口的。
　　塔拉夏待在宿舍，诺奇秋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食堂已经送到门口的外卖，眉梢眼角藏着星星点点雪白的霜花，进房间就化掉了。
　　“你猜猜，我刚才从哪来回来的？”
　　诺奇秋将食物递给扑过来的塔拉夏，自己关上门，解开衣服笑道。
　　塔拉夏将食物放在桌上，从柜子里拿出清洁剂，边洗手边含糊不清问：“哪来？”
　　他的声音一旦放软了，就像在撒娇一样。
　　诺奇秋换了鞋，也过来洗手，笑道：“你猜一猜嘛。”
　　塔拉夏想了想，看了他一眼，擦了手问：“魔药室？”
　　诺奇秋点头笑道：“没错。”
　　二人坐在桌边，面对面坐着，拆开食物准备进食。
　　塔拉夏看了诺奇秋一眼，诺奇秋笑道：“你放心吃，我知道，食不言寝不语。”
　　塔拉夏笑了笑。
　　吃完之后，诺奇秋收拾垃圾，塔拉夏擦桌子。
　　随后二人一起洗手，诺奇秋拉着塔拉夏搬了凳子，肩并肩坐在窗户边上。
　　诺奇秋对塔拉夏神神秘秘说：“你等一等，差不多到时候了。”
　　塔拉夏懵懵懂懂点了点头。
　　诺奇秋好像怕塔拉夏半路跑走一样，紧紧拉住他的手，塔拉夏看了他一眼。
　　诺奇秋仰了仰头，理直气壮。
　　塔拉夏不看他了，诺奇秋用两只手将塔拉夏的那只手捂在中间，呼呼吹气。
　　塔拉夏哭笑不得：“还没冷到那个时候。你这个样子，要是让那些迷弟迷妹看见了，怕是要大跌眼镜。他们都说，你虽然里外都温柔，可是谁也不放在心上，他们都把你看作是天上的风流谪仙，谁知道你不在别人面前，还能这么个样子呢。”
　　他半是真心叹息感慨半是调侃玩笑说：“在我面前，也好歹注意维持形象啊。”
　　诺奇秋哼了一声说：“我们之间分那么清楚做什么？你啊，我啊的，多生分。”
　　话音未落，他忽然眼前一亮，对塔拉夏向窗外示意。
　　塔拉夏顺着目光看过去，外面飘起雪花。
　　他略一想就明白了，笑问：“你干的？”
　　诺奇秋点了点头，有点骄傲的样子。
　　满脸都写着“快夸我，快夸我”。
　　塔拉夏没忍住笑了，抬起另一只手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夸他说：“秋秋大人真是天赋异禀，连这样困难的事情都可以无师自通，太了不起啦！太棒棒啦！大家都非常敬佩秋秋大人哦~大家发誓，世界上不会有比秋秋大人更好的人，没有人会不喜欢秋秋大人！
　　秋秋大人的天赋第一，勤奋第一，容貌第一，外形体态简直无可挑剔，举手投足都充满魅力，没有人能不喜欢秋秋大人！没有人！
　　秋秋大人的头发丝都讨人喜欢，脸颊恰到好处，五官精致，性格最好，连衣服的每一根线条每一颗扣子都那么完美无缺，他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存在。”
　　诺奇秋望着他叹了一口气，笑道：“如果你不高兴，就算是认真夸我，我也不会高兴的，你知道的。”
　　塔拉夏笑了笑：“没办法，你太好了，就算挑剔你的错误，最后都会证明他们无理取闹。
　　他们找我的麻烦，每次都是我的错误，如果他们指责我，一定是因为我做错过。
　　你这样光芒万丈，天赋高，成绩好，性格温和，乐于助人，热情开朗又阳光，容貌无双，本身就是大众的审美。
　　生活顺遂，琐事得心应手，处理麻烦也有自己的办法。
　　老师看重，学生亲近，振臂一呼遍地响应。
　　你应该有最光明的未来，你应该无可指摘，你不应该再受到任何一处伤害，你应该不存在糟糕的过去和朋友，你不应该受到泥潭的拖累。
　　你生来就是为了给世人带来温暖和快乐。
　　你的身份尊贵，你的背景无量，你的朋友到处都有，你可以和任何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相谈甚欢，而我做不到。
　　你就像最完美的艺术化身，你拥有数不尽的有趣故事，你的身体引人注目，你的灵魂诱人探究。
　　你跟我完全不同。
　　有时候，我想，你大概是我所能想象到的一切美好，只不过走错了一步路，见到了我。
　　而我轻易不能割舍你这样的存在，我不能让自己主动离开你，除非，你将因我而死。
　　我不希望那样。
　　我没办法在夸奖你的时候，不想到自己，更没办法，在描述你究竟多么好的时候，不能意识到自己究竟多么卑劣下流肮脏无耻废物。
　　你知道的。
　　我就是这样一个自怨自怜的人啊。”
　　塔拉夏望着诺奇秋，笑了笑，这次，他的眼眶一点也没有红的样子。
　　他是这样认为。
　　也是这样说出来。
　　他想了很久。
　　他说得并不长久。
　　他可以选择随波逐流抛弃自己转而成为塔拉夏。
　　他却不能轻而易举让自己选择抛弃萍水相逢的诺奇秋。
　　离开这样一个时时刻刻足以提醒他“你看看自己，究竟是个怎样糟糕的存在啊”的诺奇秋，他或许不必这样。
　　但迄今为止，他还做不到。
　　所以他日日夜夜挣扎，像一只陷在泥潭的小虫子，望着干净宽阔的天空，感受到泥浆拥挤干涸在翅膀与身体，渐渐死亡。